一个有趣的现象：现在的古装剧里的“娘”越来越多了。
这里说的“娘”专指女性角色的名字里带有一个“娘”字，比如《新白娘子传奇》的胡媚娘，《陆贞传奇》的陈秋娘、何丹娘，《天师钟馗》的苏美娘，《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的朱曼娘，《梦华录》的孙三娘，《风起洛阳》的柳七娘和窈娘等。
图源：影视剧截图不只电视剧喜欢给角色取名“XX娘”，很多文学作品的女性角色名字也总是以“娘”结尾。《水浒传》中林冲的夫人叫张贞娘，此外还有大名鼎鼎的“一丈青”扈三娘和“母夜叉”孙二娘；《聊斋志异》里的辛十四娘、胡四娘、封三娘；汤显祖《牡丹亭还魂记》的女主人公杜丽娘；冯梦龙所著《警世通言》的杜十娘以及唐代裴铏所著《传奇》的聂隐娘，名字都是以“娘”结尾。
图源：影视剧截图历史上名字带“娘”的厉害人物也不胜枚举。唐朝有大名鼎鼎的武媚娘、善剑器舞的公孙大娘，唐宪宗的妃子杜秋娘，宋朝“妈祖”的原型林默娘以及宋光宗赵惇的皇后李凤娘。
图源：影视剧截图问题来了，古代女子怎么都喜欢叫“XX娘”？怎么非得叫“XX娘”“娘”一直以来都是古代女子取名的常用字。“娘”字放在名字末尾用作女子名是从南北朝开始的，具体来说，主要有两种命名结构。第一种是“姓+数字+娘”。其中，数字主要代表行第，即家族内部成员的排行顺序，从一娘、二娘到五十娘至百二娘，多种数字都可以。元代的法律文献《元章典》就曾记录有“杨福一娘”“赵元一娘”的名字。电视剧《锦心似玉》罗家的几个女儿就依据排行来取名，嫡长女名叫罗元娘，这里的“元”和前面的“一”同义，就表示“第一”的次序。罗元娘的妹妹们分别取名罗二娘、罗五娘和罗十一娘。
图源：微博@电视剧锦心似玉最近热播的电视剧《柳舟记》女二号贺珍，由于她在家中排行“老三”，所以女主柳眠棠在和她交流时便叫她“贺三娘”。
图源：电视剧《柳舟记》截图第二种是“姓+形容词/名词/动词+娘”。这里我们暂时把姓放在一边，主要看“娘”字之前的修饰词。“形容词+娘”的主要有媚娘、瑞娘、真娘、秀娘；名词/动词+娘”的有意娘、睡娘、插娘、息娘等，在这一系列名字中，“娘”字主要用来强调“女性”这一身份。值得一提的是，“XX娘”这个名字，不一定是女子从小取的。一般来说，古人的名字是从小就取的，但也会有例外，那就是长大后被赐名，并且这个名还反映了女子自身的特点。武则天就有一个我们熟知的名字：武媚娘，这个名字是唐太宗所赐。唐朝历史的纪传体史书《新唐书》记载“既见帝，赐号武媚”。巧的是，当时流行的一首《舞媚娘》曲，描绘的正是舞女歌伎曼妙秀丽的场景。再加上“武”和“舞”又谐音，太宗皇帝赐予的“武媚”之名，大概率也是呼应了这首诗，只为表达曲如其人，人比曲美。还有一些固定的“X娘”和身份地位、职业或扮演的角色有关，比如古时“大娘”是妾对正妻的敬称，“老娘”是外祖母的别称，“师娘”指的是巫婆，“鸦娘”指代巫女，“珠娘”是女孩，“细娘”和“小娘”是少女，“窈窕娘”是能歌善舞的女子，“斋娘”是侍奉皇后祭祀的女执事，“踏逐娘”是稳婆。江苏苏州还有“姑苏十二娘”的说法，她们包括绣娘、织娘、船娘、茶娘、扇娘、灯娘、琴娘、蚕娘、 花娘、歌娘、画娘、蚌娘，不同的“娘”拥有不同的特长和技能。
专门寻找好珍珠的蚌娘｜图源：电视剧《姑苏十二娘》不断变化的“娘”那么，除了能强调人的女子身份，“娘”字还有什么“取名优势”吗？还真有。“娘”这个字本身就寓意好，古代女子名字中的“娘”是“年轻女子”的意思。魏晋南北朝时期，“娘”普遍被用来表示“少女”“年轻女子”。东汉许慎编著的《说文解字》未收录“娘”字，最新收录的是我国现存第一部楷书字典《大广益会玉篇·女部》，并对“娘”作出了解释：“娘，女良切，少女之号”。娘表示“年轻女子”含义的用法最初只是吴方言中使用，主要是以最简单的单音节的形式出现。如《乐府诗集》中的《黄竹子歌》“江边黄竹子，堪作女儿箱。一船使两桨，得娘还故乡”以及《江陵女歌》的“雨从天上落，水从桥下流。拾得娘裙带，同心结两头”。这两首清商曲辞都属于以表现爱情的吴歌，其中的“娘”字泛指年轻的女性，而非指某一个具体的女子。当“娘”出现在女子的名字中，保留的就是“年轻女子”之义。像唐朝最擅长跳剑器舞的公孙大娘，乍一听名字还以为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实际上人家是年轻貌美的女子。杜甫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中形容公孙大娘的“玉貌锦衣”，就是说她容貌漂亮，服饰华美。不过，“娘”的含义也不是一成不变。唐朝以后，“娘”的词义范围更广了。从词法上看，单音节词“娘”开始成为构词语素。出现“阿娘”“娘子”等附加式复合词和“娘娘”等重叠式复合词。在词义上，“娘”有了“母亲”和“妻子”之义。“阿娘”多指母亲，“娘娘”可以指母亲也可指宫中嫔妃，“娘子”的内涵则更广，既可以指少女，也能指代妻子和女主人。值得一提的是，“娘娘”“娘子”“大娘子”“大娘”还有敬重的色彩，属于对女子的尊称。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的大娘子王若弗|图：电视剧截图不过，“娘”字的“年轻女子”含义在唐代仍未完全消失。《唐书·平阳公主传》记载道：“高祖女，柴绍妻。高祖起兵，主与绍得数百人以应帝，定京师，号娘子军。”娘子军就是年轻女子组成的军队。到了宋朝，“娘”一般就用来称呼母亲，并且一直沿用至今。同时词根语素“娘”的构词能力进一步加强，在“娘子”“娘娘”的基础上，衍生出更多的复合词，如“姑娘 ”“婆娘 ” “亲娘”“姨娘”等 。元朝以后，“娘”的结构和用法基本稳定下来，元初笔记陶宗仪《南村辍耕录》就总结道“妇女曰娘”，可见“娘”成了妇女的统称，同时“娘”的不同含义也延续了下来。我们今天常说的“师娘”“老板娘”中的“娘”指“妻子”，“新娘”的“娘”就是“年轻妇女”。需要说明的是，尽管“娘”代表“年轻女子”，但名字通常伴随人的一生，古人也不会因为年龄的增长而改掉或者换掉“娘”字。从本质上看，“XX娘”还是重在强调被命名者的女性身份。而用在女子名字中以表性别的不止“娘”一个字，像“姨”“妹”“姬”“姜”“婆”也会用在女子名字中，有的甚至直接用“女”这个字。只不过这些字使用频率没那么高，不像“娘”这么普遍。所以如果有人叫你“XX娘”时先别生气，可能是在夸你年轻呢。
参考资料：
[1]王彬.词语“娘”的词义演变与网络变异[J].江苏工程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20,20(01):56-59.
[2]薛娜,张国.“娘”作为称谓语的泛化现象[J].中国外语研究,2016,3(01):43-47+150.
[3]崔山佳.“娘”“X娘”与“亲娘”[J].语言与文化论丛,2023,(01):228-244.
[4]张颖.称谓词“娘”的语义演变及原因探析[J].语言历史论丛,2022,(02):198-213+8-9.
[5]龙俊旭.“娘”语义的历史演变考[C]//学行堂文史集刊——2013年第2期.西南大学汉语言文献研究所;,2013:5.
[6]刘岩,仇丽.说“娘”[J].安徽文学(下半月),2009,(02):319.
[7]郭顺来.“爷”“娘”的词义演变及构词分析[D].云南大学,2016.
[8]杜志娟.汉字“娘”的形义嬗变分析及文化阐释[D].福建师范大学,2013.
作者：敏敏 张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