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政治运动！”当地时间11月6日凌晨2时许，在佛罗里达州西棕榈滩，美国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特朗普与家人、竞选伙伴登上舞台，宣布自己赢得2024年美国总统选举，实践了自己要“在选举日当晚宣布胜利”的承诺。台下，数千名支持者戴着“让美国再次伟大”的红色帽子，为特朗普的每一句话欢呼。

在特朗普发表演讲之前，2024年美国总统选举的部分关键摇摆州计票结果逐渐明朗。虽然全部完成计票仍需时日，但美联社、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等主流媒体已各自宣布，特朗普赢得北卡罗来纳州、佐治亚州，以及最关键的战场、拥有19张选举人票的宾夕法尼亚州。此前，特朗普曾说：“如果我们赢得宾夕法尼亚州，我们就赢得了整个胜利。”

当地时间11月6日凌晨，据多家美国媒体初步测算结果，特朗普赢得“摇摆州”宾夕法尼亚州的19张选举人票，并获得至少270张选举人票，预计将锁定本次美国总统选举胜局。美联社亦宣布，共和党已重新赢得对参议院的控制权，众议院选举结果则需几天时间才见分晓。

由于采取“赢者通吃”的选举人团制度，美国总统选举在最近几十年逐渐异化为两党对少数摇摆州的争夺。今年大选中，两党投入精力最多的摇摆州有7个。除了已有结果的三州，密歇根、威斯康星、亚利桑那和内华达州的计票仍处于胶着状态。

美东时间6日凌晨，哈里斯团队确认，哈里斯在“选举之夜”不会发表演讲。哈佛大学美国史教授吉尔·莱波雷对《中国新闻周刊》指出，特朗普“愿意煽动几乎任何事情”，反对特朗普的人处于狂热状态也可能引发政治暴力，但绝大多数人都是和平的，并将接受选举结果。

当地时间11月6日凌晨2时许，在佛罗里达州西棕榈滩，特朗普与家人、竞选伙伴登上舞台，宣布自己赢得2024年美国总统选举（视频截图）

开票不再有“蓝色回潮”

最近一个时期，走过街巷和社区，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的华人青年学者雅各布发现，当地居民庭院里支持总统候选人的牌子，哈里斯和特朗普“基本是五五开，甚至支持特朗普的牌子还更多一些”。

“这多少让我感到意外。”雅各布对《中国新闻周刊》说，他居住的社区是长期支持民主党的蓝区，居民以教育工作者和科技企业雇员为主。但这次选举周期中，他和一些中年居民聊起来，“身边很多人都不支持哈里斯”。

在本次选举的7个摇摆州中，位于北方五大湖老工业区“铁锈地带”的密歇根州、宾夕法尼亚州和威斯康星州素有“蓝墙”之称。攻破与守住“蓝墙”，是特朗普2016年胜选、拜登2020年胜选的关键。南方的佐治亚州和北卡罗来纳州，则是特朗普必须守住、哈里斯试图翻转的“偏红”战场。两党在亚利桑那州和内华达州同样势均力敌，但这两州的风向标意义不如前述5个州重要，因而也是哈里斯、特朗普在这个竞选周期中造访最少的摇摆州。

据美国媒体统计，两位候选人到访最多的都是宾夕法尼亚，拥有19张选举人票，数量在所有摇摆州中位居第一。除宾州之外，哈里斯造访最多的是“蓝墙”另外两州密歇根和威斯康星。这体现出她处于守势，首要任务是确保“蓝墙”不失。即使是哈里斯到访相对最少的威斯康星，因为白人和农村人口比例较高，也被民主党分析师们认为将遭遇一场恶战。

特朗普则在15次到访宾州之外，11次来到密歇根州和北卡罗来纳州。重视密歇根是为了进攻“蓝墙”，重视北卡则体现出特朗普团队对于保住这里的优势信心不足。2020 年，他在这里的得票率只赢了拜登不到2个百分点。

但这一次，在美联社确认特朗普赢得北卡时，他的领先已超过13万票，领先哈里斯2.7%。美联社指出，与2020年相比，该州红区的投票率普遍上升，但蓝区的投票率普遍下降。换言之，特朗普团队动员了更多的支持者，而民主党人参加本次选举投票的积极性稍有降低。

这一现象在其他摇摆州乃至弗吉尼亚等传统“蓝州”都有体现，得票数显示出哈里斯在摇摆州调动选民的结果远逊于2020年的拜登。宾夕法尼亚州的北安普顿、伊利等传统“蓝县”，本次都出现翻转，特朗普在北安普敦县更领先超过5个百分点。

仅就北卡罗来纳的情况而言，哈里斯失利的因素是多样的。她在拜登临时退选后得到推举，整个总统竞选活动只持续了107天，是美国现代选举史上最短的一次。此外，北卡罗来纳州的民主党州长库珀，曾和宾州州长夏皮罗一道，被视为哈里斯最合适的竞选搭档，但哈里斯最终选择了与摇摆州并无渊源的沃尔茨作为副总统候选人。

另一方面，北卡罗来纳西部地区上个月遭受飓风海伦的袭击，受灾严重。在停电、道路被毁、选票站需要临时改设的背景下，该地区居民和选举官员都表现出空前的参政热情。当地媒体报道称，在提前投票阶段，一个通常每天只有四五个人来的投票站，第一天就收到了超过50张选票。

根据该州选举委员会的数据，超过440万人在提前投票阶段投票，占该州全部登记选民的57%，创造提前投票的纪录；其中受飓风影响的25个西部县投票率最高。但在这之中，只有一个县属于典型的“蓝区”。

值得注意的是，以往民主党选民往往在提前投票和邮寄选票中占据优势，而共和党更倾向于动员选民在选举日当天前往投票站。由于多数州的选举计票按照先现场、后邮寄的顺序，往往出现共和党在计票最初领先、民主党在计票后期反超的现象。

而这一次，特朗普团队积极要求支持者参与提前投票，避免选民到11月5日时积极性不足。最终，共有约8200万张选票创纪录地在选举日前投出或寄出。因此，本次选举计票不再有“蓝色回潮”的奇迹。有共和党高级官员对NBC记者说，这是特朗普赢得本次选举的一个关键举措。

特朗普的“共鸣”

除了技术因素，哈里斯和民主党在选战中失利，也与普遍性问题有关。雅各布说，和他交流的美国选民对哈里斯的意见，主要集中在物价上涨。这和美国媒体在投票站采访的情形相似，许多选民抱怨“只是不想忍受一切（价格）都在上涨”。“拜登经济学”未能遏制物价，北卡的超市里“牛排等商品的价格在过去几年翻了一番”。

美联社的民调数据显示，全部7个摇摆州选民关注的首要问题都是经济，关注度超过四成；其次是移民问题，对有利于民主党的第三大议题堕胎权的关注度只有10%到15%。而四年前，摇摆州选民关心的头等大事是疫情，经济因素的考量比重仅占两成，受当年“弗洛依德之死”事件影响，种族问题亦获得约10%的关注度，选民关心的问题整体上有利民主党选情。

此外，上一次，所有问题指向的是执政的特朗普政府，而这次，特朗普利用并不断放大物价危机，将矛头指向拜登和哈里斯。11月5日凌晨，他在密歇根州的最后一场竞选集会上又一遍讲述“苹果的故事”：一位老妇人走进商店，想买三个苹果，但只买得起两个，不得不把第三个苹果放回去。美国媒体指出，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无从考证，但它激起了一些人的共鸣。

亲民主党媒体《新共和》坦言，尽管“特朗普并无针对劳动人民的竞选议程，而哈里斯拥有针对平民和中产阶级的详细经济政策”，但“特朗普在经济话题上享有公众认可”。特朗普10月20日前往宾州小镇费斯特维尔的麦当劳“打工”，进一步塑造了这种形象。

不过，民众对拜登-哈里斯政府经济政策的普遍不满，并不意味着哈里斯失去胜选机会。弗吉尼亚大学教授、著名选举专家拉里·萨巴托指出，自今年7月开始竞选直至10月初，主流民调显示哈里斯的胜率约为55%，高于特朗普；到11月初，特朗普逆转领先，胜率55%。考虑到误差范围，谁拥有55%的获胜概率“几乎没有区别，意味着两位候选人都有机会”。

因此，具体到每个摇摆州，需要考量各州的具体情况，而每个因素在投票中的实际作用又不相同。比如，全美有10个州将堕胎权的州立法问题纳入了11月5日的投票，包括摇摆州中的内华达和亚利桑那，民主党希望以此说服更多支持堕胎权的选民出面投票。但有分析师认为，这个措施在亚利桑那州可能起到了反作用，因为一些支持民主党的拉丁裔选民，在堕胎权问题站在共和党一边。

在密歇根州，共和党选民对特朗普持有普遍不满情绪，近30万共和党人在党内初选中选择支持黑莉，特朗普甚至坦言“我在密歇根的胜算只有3%”。但是，试图将黑莉支持者转化为哈里斯支持者的民主党活动人士发现，大多数人的态度是“两党候选人，我都不喜欢”。

另一方面，民主党内因为对拜登的巴以政策不满而掀起的“不承诺”运动，虽然在全国范围内并未产生显著影响，但密歇根州的底特律郊区是全美最大的阿拉伯裔聚居地，被美国媒体视为唯一一个可能将加沙人道危机视为投票重要考量因素的选区。在该地区所属的韦恩县，拜登于2020年获68%的得票率。目前，韦恩县仍在开票中，哈里斯的得票率仅为57%左右。

选举日来临前，面对多方不利的选情，民主党曾提出，保守白人家庭的女性声音被民调忽略，但这些妻子会将票“秘密”投给哈里斯。女性的投票率通常高于男性。2020 年，女性占选民总数的 53%。

一定比例的“女性秘密投票”是存在的，特朗普竞选活动的重要参与者，保守派活动家查理·柯克为此多次宣扬，秘密投票给哈里斯的妻子是“背叛了丈夫”。特朗普则试图通过渲染犯罪率和非法移民的危险性获得这批女性选票。

11月4日，选前的最后一日，哈里斯与一众知名女星同台拉票，特朗普则在宾州雷丁的集会上请来了雷切尔·莫林的母亲帕蒂。37岁的雷切尔去年在徒步时遇害，凶杀嫌疑人是一名在萨尔瓦多有谋杀前科的非法移民。“当你独自一人在家，而你身边有一个从监狱出来的恶魔，我想你宁愿选择特朗普。”柯克称。

“最荒谬”的社会撕裂

11月5日晚，哈里斯和特朗普各自回到了他们“最熟悉”的地方。

结束了此前一天在宾州的连续三场竞选集会后，哈里斯来到了华盛顿特区著名的黑人学府霍华德大学。如果胜选，她将成为第一位毕业于传统黑人学府的总统。在选举日当天早些时候接受采访时，哈里斯回忆道，自己人生中竞选过的一个职位，就是霍华德大学的新生代表。如果能在这里见证胜利，这将是“一个圆满的时刻”。

特朗普则回到佛罗里达州的海湖庄园，和亿万富翁马斯克等支持者一同观看计票过程。自特朗普四年前输掉总统选举后，这里见证了他如何在幕后操盘，和共和党建制派领袖麦康奈尔等人斗争夺权，最终重回党内巅峰地位；他也经历了联邦调查局（FBI）特工的搜查，这成为一系列司法追责的开始。如果赢得选举，特朗普将是第一位身负重罪判决的候任美国总统。不过，他将获得豁免其他正在进行的联邦司法调查的特权。

按照特朗普自己的计算，他在这个竞选周期内一共进行了930场集会。最后一场直到11月5日当天凌晨2时多，才在密歇根州大急流城结束。这也是他结束2016年和2020年选战的地方。和前两次相比，特朗普的言辞更加激烈。两个小时的演讲中，他不断重复哈里斯“智商很低”，宣称要用“B开头的单词”描述众议院前议长佩洛西。寒夜太冷，超过一半的观众提前离开了现场。

哈里斯试图表现得不一样。11月4日全天，她回避提起特朗普的名字，只用“另一个人”指代，其竞选团队称这是有意为之。她在费城艺术博物馆的台阶上举行最后一场竞选集会，说：“我们以乐观、活力和喜悦结束，就像开始时一样。”似乎忘记了她的竞选周期是以民主党高层对高龄总统拜登的混乱“逼宫”开始。

然而，集会中的其他演讲者依然在夸张地渲染特朗普的危险性。知名脱口秀主持人温弗瑞喊道：“如果明天我们不出现，我们很可能再也没有机会投票了。”

“人们被推向了政党的意识形态两极，就好像如果对方赢得这场辩论，自己就会死。”哈佛大学美国史教授吉尔·莱波雷对《中国新闻周刊》指出，在这次选举中，这种情况达到了“最荒谬的高度”，“仿佛你在选票上的选择关乎国家是继续存在还是灭亡”。“特朗普是一个可怕的、糟糕的人，但我想说的是，（事态会变成这样）线索远早于特朗普。”

竞选的戾气正迅速向下蔓延。雅各布在两个不同的摇摆州密歇根、北卡罗来纳生活了七年。他对《中国新闻周刊》说，今年北卡罗来纳州的竞选电视广告，从总统选举到地方选举，相比以往都更加“粗鄙和无下限”，大多是借“素人讲述选择理由”的名义，对另一方的候选人直接进行攻击，“一打开电视就是对骂，令人不适”。

临近选举日，更没有一个摇摆州是平静的。在佐治亚州，警方11月4日逮捕了一名投票站工作人员，他伪装成选民，向该县的选举主管写信威胁称“投票点有炸弹”。在该州的富尔顿县，选举主任在11月5日收到了五起炸弹威胁消息，导致两个投票站临时疏散30分钟。该州州务卿拉芬斯珀格在记者会上将这些情况归因于“俄罗斯干预”。

北卡罗来纳州达勒姆县的选举办公室做了重大升级，不仅新换了防弹玻璃，还专门建成了一个配备单独排风系统的邮件处理室，以避免“危险物质”。同样更新了防弹玻璃和武装安保的还有密歇根州底特律的选举办公室，四年前这里曾遭到特朗普支持者的冲击。异常紧张的还有宾夕法尼亚州，该州一个县的选举官员抱怨，他们把近一半时间都用在了准备和制订安保计划上……

选举结果出炉后，“最坏的情况”到底会不会出现？11月5日，特朗普和妻子梅拉尼娅在佛罗里达西棕榈滩投票。有记者询问他：是否会呼吁支持者不要采取暴力行动？“我没必要告诉他们，”特朗普说，“当然，不会有暴力（行动），我的支持者不是暴力分子。”

11月6日凌晨，特朗普在胜选讲话中称，他将努力“治愈这个国家”。

记者：曹然 陈佳琳

编辑：徐方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