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周围嬉笑吵闹，亲戚们都围着孩子抓周。
侄女满月，总算能抱出来见人了。
大家看着白嫩嫩的小婴儿，都眼含笑意。
只是，逐渐有人发现了不对劲。
「这孩子的嘴巴怪怪的，上嘴唇怎么有线啊，像裂开了一样。」
「就是啊，这跟平常的小孩差太多了吧。」
「我家娃娃满月的时候白白嫩嫩的，那小嘴红润润特别可爱，这个怎么……」
这话一说，嫂子方梦雅瞬间炸了，唾沫点子横飞。
「你们懂什么！我找大师算过了，这是天生兔唇。嫦娥玉兔知道不？都是住在月亮上的仙子。我家姑娘是玉兔下凡，是天仙，跟普通人当然不一样了。」
三叔以前去城里的医院帮过忙，他面色凝重。
上前把婴儿抱到怀里，用手拨了拨婴儿的上嘴唇，仔细端详。
「不太对劲啊，这个嘴我记得以前见过，医生说这是病。娃娃生病了就赶紧治，千万别拖，拖久了会出问题的。」
方梦雅撇了撇嘴，把孩子夺回来，狠狠瞪了三叔一眼，开始阴阳怪气。
「三叔啊，你以后还是少去那种不正规的小诊所。小灾小病的倒还好，你乱说话也没事，万一搞出来人命就难收场了。说不定啊，还要连累全家呢。」
「我们灵灵的嘴巴像小兔子一样，多可爱啊，不懂就别瞎说。」
三叔直接被气笑了，摇摇头不再说话。
方梦雅见自己更胜一筹，愈发洋洋得意，把话头递给我。
「我们芹芹可是大学生，她懂得多，说的话更有道理。芹芹啊，你来说，咱们家灵灵是不是玉兔转世！」
我醉酒晕了一会儿，回神间，上一世的情形从脑中闪过。
上一世，我坚决反对了嫂子的说辞，拿出手机给大家看。这种兔唇就是病，先天疾病，让她好没面子。
所有人都看着，我手机上的资料显示得清清楚楚。
方梦雅哑口无言，她做不到一个人和全村人对抗，只能改了口。
查了资料，我知道兔唇属于唇腭裂，虽然是先天性缺陷，但也是最可能治愈的一种。
而且，这种缺陷影响呼吸，搞不好以后说话都困难。
我的亲侄女姜灵，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不能放任不管。
于是，我四处奔波，耗尽人情，给她联系最好的医生。
我用光了所有的积蓄和假期，反复陪姜灵去做修复手术。
总算让她像一个正常孩子一样，健康长大。
后来，姜灵追星上头，沉迷得走火入魔了，非要进娱乐圈和爱豆结婚。
娱乐公司没看上她，她便将所有的失败归到我的身上。
在一次回乡过年的时候，姜灵一刀捅进我的腹部，恶狠狠地唾骂。
「我妈说了，我是玉兔下凡。要不是你毁了我的脸，我肯定是最漂亮的女明星，早就赚大钱了！你毁了我一辈子！」
方梦雅接过刀，迅速拔出来，直接将我从山沟上推了下去。
我摔到了筋骨，全身骨裂，头朝下，污泥糊住了面孔。
在浑身疼痛与无法逃脱的窒息中，我永远闭上了眼睛。
因为怨气太重，我的灵魂久久不散。
飘在空中，我亲眼看着我的哥嫂冷漠地等我停止挣扎，无动于衷。
然后，像扔抹布一样，把我扔上板车，一路颠簸到黑诊所。
我亲眼看着我的父母一路推着板车，一路商量着遮掩我死因的说辞。
在我至亲之人的见证下，我的死、我的身体如空中扬沙。
刹那间，无踪无痕——
他们才是一家人，方梦雅抱着伤心哭泣的姜灵安慰。
「灵灵，你别伤心，姑姑她破了你的玉兔命格，罪有应得，和你没关系的。你不是想进娱乐圈吗？咱们家就算砸锅卖铁，也一定会帮你实现梦想的。」
砸锅卖铁？
是啊，砸了我的家找现金和银行卡，卖了我所有值钱的衣服首饰。
可不就是砸锅卖铁嘛。
思绪回笼，嫂子一杯酒递到我嘴边，表情充满期待。
襁褓里的孩子也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我，手指含在嘴里，那个兔唇破坏了整张脸的可爱。
周围其他村民的目光也聚集到我身上，眼神里有好奇也有疑问。
我接过方梦雅的酒，一饮而尽。
「嫂子是孩子的妈妈，十月怀胎多辛苦啊。当妈的做什么都是为了孩子好，她心里有数的。这么特别的兔唇，我从没见过，说不定真是玉兔转世呢！」
方梦雅瞬间笑开了花，大声宣扬着自己的理论。
「我们家灵灵，是玉兔天仙！她的嘴巴就是上天的指示，以后的福气还多着呢！」
看着我妈怀里面容畸形的婴儿，这次，我绝对不会管你。
兔唇这么好，就留着吧。
你就保持这个模样长大吧，女明星！
我倒要看看，顶着这样一张奇怪又丑陋的脸，会有怎样的人生。
02
小孩子吃饭最是麻烦，吃一口吐一口，黏糊的辅食吐得到处都是。
姜灵的兔唇，嘴巴合不上，吃饭更是费劲。
上一世，方梦雅只在小孩乖巧安静的时候，过来逗弄一下。
哭闹的时候，则是避而远之、装聋作哑，当甩手掌柜。
她把我当免费保姆，任意使唤。
方梦雅每天都在朋友圈分享自己的育儿心得，照片里的宝宝干净整洁。
【做妈妈好辛苦，但是看到宝宝的笑容，我再累也是值得的。玉兔宝宝，新手妈妈，一起加油哦！】
实际上，姜灵的衣服、尿布都是我来换洗，每次哭闹也是在我的怀里安静下来。
等我筋疲力尽放下睡着的宝宝，去收拾满地残局，方梦雅再来看孩子。
她什么都不用做，只是拍拍照片，就把所有的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
评论里都是【新手妈妈辛苦啦】、【新手妈妈好厉害】。
为了照顾姜灵，我永远吃不上一口热乎的饭，在家蓬头垢面。
时不时还要被姜灵吐奶吐一身，来不及换衣服，就只能穿着沾满奶渍的衣服出门。
而方梦雅舒服地玩手机、喝鸡汤，然后在朋友圈维持自己光鲜亮丽的形象。
这一次，方梦雅还是硬要把襁褓里的姜灵塞给我。
说实话，我真的很想直接把姜灵摔到地上，像她当初捅我时那么无情，让她感受从高空坠落的心悸。
或者用手捂住她那丑陋的嘴巴，让她知道窒息而死到底有多绝望。
甩甩头，吐出心里的郁气，我狠狠拧了她屁股一下。
瞬间，姜灵在我怀里哇哇大哭，刺耳的嚎叫声惹得人心烦。
我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回去。
「嫂子是妈妈，孩子和你更亲近，我一抱她就哭，还是算了吧。」
方梦雅不信邪，简直见缝插针，只要看到我闲着，就找机会把姜灵塞给我。
背刺过我的孩子，我可一点儿都不心疼，下手一次比一次黑。
拧得越来越重，姜灵哭得一次比一次惨。
「嫂子，我属蛇，和玉兔犯冲，宝宝在我这里会不舒服的。万一我伤了玉兔的福报，那就不好了，以后的富贵不就没有了吗？」
姜灵哭得都开始咳嗽了，我的威胁终于起效，方梦雅不再让我抱她。
也不知道方梦雅那丁点儿的爱，是心疼孩子？还是心疼那所谓「玉兔福报」呢？
终于，方梦雅成了吃不上热饭的人，也没空在朋友圈立人设了。
我嘛，学着她从前的模样。
随手拍几张婴儿的衣服，发文【今天又给侄女洗衣服了，爱是常感愧疚，姑姑以后一定要给侄女买更多更好看的衣服。】
事实上，我只负责把衣服扔进洗衣机罢了。
方梦雅一件一件晾衣服的时候，我看到她衣服前襟上都是奶渍。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方梦雅最喜欢最贵的一件衣服。
她现在满是怒气，又不好找孩子撒气，姜灵的衣服被她扯得皱巴巴的。
我妈被孩子的哭闹声吵得心烦，开始找我的茬。
「你说说你，一天到晚工作工作，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还不如给灵灵买衣服。对了，我看网上说，现在有一种尿布，是国外的新科技。挺贵的，你哥哥工作不容易，你买点回来。」
我在心里冷笑。
【你也知道挺贵的。我现在没有转正，工资不高，自己都过得紧巴，哪儿有闲钱买那么贵的高科技尿布。】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依旧敷衍着给他们画大饼。
「买！等我转正了，什么都给灵灵买。衣服、鞋子、包包，她想要什么都行。她可是咱们家唯一的宝贝呢，以后，我的东西都给灵灵。」
姜灵自生下来，家里就很是疼爱，甚至是溺爱。
她从小挑食，就爱吃肉，一点蔬菜都咽不下去。
上一世有我强硬要求姜灵，改正饮食结构，荤素搭配。
这一次，我也懒得管了，随便吧，爱吃什么吃什么。
姜灵一吃到蔬菜就全往外吐，吐得到处都是，小脸皱成一团，哇哇大哭。
我哥心疼，厉声斥责方梦雅。
「她不想吃菜你就别喂了，就给灵灵喂肉吃吧。」
妈妈也在一边附和。
「吃肉好，吃肉有营养。以后灵灵肯定长得白白嫩嫩的，是个大美女。」
她实在不想洗吐脏的衣服了，那些呕吐物黏糊在布料上，必须得手洗，特别麻烦。
方梦雅烦躁地和哥哥吵。
「你女儿吃饭多费劲不知道啊，有本事你来喂，一天到晚就知道嘴巴说说，就知道添乱。」
方梦雅没耐心喂孩子吃饭了，干脆把青菜推到一边，只碾碎了肉块喂给姜灵。
「我们灵灵是玉兔下凡，在天上吃素吃腻了。没关系，这辈子啊，就吃肉，吃肉有福气。」
我冷眼看着，注意到，姜灵嘴唇的畸形裂缝更加夸张了。
吃饭嘴巴合不上，嚼烂的肉沫混着口水往外漏。
方梦雅为了身形窈窕，早早断了母乳喂养。
如若不然，她就会发现，姜灵的唇腭裂早就影响到正常吮吸了。
03
我很快转正，被外地的一个高中挖走，总算能离那个家远点。
坐在办公室改卷子，手机震动了两下，是我哥发过来的信息。
【姜芹，灵灵要上初中了，家这边的学校不收。你们学校不是有一个附属初中，把灵灵送进去。】
他的语气过于理所当然，直接给我气笑了，不想回复他。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老师，又不是校长，还要塞人进初中部，我哪有那么大权力。
下班后，方梦雅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芹芹啊，我问过了，你们那个附中水平一般。本来我是看不上的，要是能去隔壁 A 大的附属中学就好了。」
我感到匪夷所思，白日做梦也要有个限度好不好。
正要说话，方梦雅话锋一转。
「不过啊，A 大附中离得太远了，不好。还是去你那里吧，一路念书念到高中毕业，你这个姑姑能照应着。平时要是闲了，就给灵灵补补课。对了，你不是住在教师宿舍吗？灵灵以后住你那儿，省一笔住宿费。」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真是无耻啊，直接把我以后的六年生活都安排好了。
想了想，担心他们狗急跳墙搞事情，我婉转了话头。
「嫂子，我就是一个普通老师，没那权力。不过，我给人家送送礼，看能不能求来一个考试名额。至于考上的问题，就看灵灵自己的了。」
我妈从方梦雅手里抢过手机，尖锐的声音刺过来。
「怎么还要考试啊？你可是她亲姑姑！连自己侄女上学的问题都解决不了，你还当什么老师！」
我撂下一句「反正就一个考试名额，其他的没办法」，直接挂了电话。
方梦雅最后，还是带着姜灵来考试了。
多年不见，姜灵的模样真是……一言难尽。
上一世在我的管束下，虽不说是绝世美女，却也清秀可人。
现在的姜灵又矮又胖，不是那种白白嫩嫩的可爱，而是面色发黄的虚胖。
见了我，畏畏缩缩不说话，还是方梦雅推了她一把，才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姑姑。
吃饭的时候，专挑那些肥腻的下口，吃得满嘴流油，纸巾不离手，不停地擦汗。
我注意到她的牙齿，坑坑洼洼的，明显是缺少维生素。
姜灵动几下就发虚汗，显得整个人脏兮兮的，一点精神气都没有。
最夸张的是她的兔唇，嘴唇到鼻子完全分成了两瓣。
上嘴唇像是被翻上去，直接钉在了鼻头。
不说话闭上嘴，也因为这个兔唇，上嘴唇甚至都遮不住牙齿。
连着两天，我几乎没听姜灵说过话，整个人沉默异常。
直到学校面试那天，我才知道原因。
姜灵表现得十分小家子气，结结巴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顺畅。
唇腭裂导致鼻腔相通，直接影响口腔语言发育。
再加上心理自卑，姜灵现在成了结巴。
面试老师没耐心听了，直接摆手让我们走人，意思很明显，落选了。
姜灵的头缩了下去，脖子上的肉都堆在一起，不断喘着粗气。
方梦雅猛地站起来，袖子撸高，用手指关节夸张地敲桌子，动静很大。
「你什么意思啊，我姑娘话还没说完呢，你凭什么让人走！」
老师皱着眉头看过来，教室里的其他同学和家长也都侧过头张望。
姜灵的头更低了，整个人如坐针毡。
她快速地看一眼方梦雅，眼神里满是哀求与慌张，欲言又止。
方梦雅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声音更大了。
「灵灵说得哪里不对，她说得多好，你凭什么让我们走。我告诉你，我家孩子是天上玉兔转世，以后会有大出息的，不收她，是你们整个学校的损失。」
我暗道不好，就怕血溅到自己身上。赶紧溜了，找了个地方躲好，暗中观察。
「这位家长，不要破坏考场纪律，请你出去。」
方梦雅挤开椅子，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又刺耳的吱呀声。
她走上前，使劲把姜灵拉起来。
姜灵生理上抗拒，想离她妈妈远点却又不敢。
「不行，你必须给我个说法，不然我投诉你！她姑姑可是你们高中的老师，芹芹，芹芹呢？」
叫我没用，我早就躲好了，才不要惹上一身腥气。
其他家长看不下去了，毕竟浪费的也是他们孩子的面试时间。
「落选就赶紧走呗，别耽误大家的时间啊。」
「结结巴巴半天，说得牛头不对马嘴，当然选不上了。」
「这个姑娘的嘴巴好奇怪，不会有病吧，会不会传染？那得离远点。」
……
各种声音环绕，姜灵突然蹲下去，双手捂住耳朵尖叫。
声音沙哑难听，吓得周围人都后退几步。
方梦雅开始撒泼打滚，学校的保安拎着棍子也上来了。
「我告诉你们，冒犯仙子是会遭报应的，不得好死。我女儿是天上玉兔，谁敢动我！」
「我一定要找记者曝光你们！你们学校考试有黑幕！」
最后，学校负责人单独带走了方梦雅和姜灵。
为了息事宁人，姜灵还是被录取了。
04
方梦雅在朋友圈发文：【感谢上苍送来的玉兔天仙，别人挤破头都考不进，我们灵灵轻轻松松！有老天爷保佑，以后的福报还多着呢。】
下面一水儿的【羡慕羡慕，小仙女真厉害】。
学校把姜灵安排进了问题班级，差班。
老师能力不行，学生素质更是差劲。
入学面试的那场面，很多人都看到了，在家长群里广为流传，简直就是这一届招生最大的笑话。
还有不少方梦雅和姜灵的表情包出现，很是搞笑。
学生们被家长耳提面命，千万不要和这一家人牵扯上关系，离姜灵远点。
懂事的孩子听话，不懂事的就爱找茬了。
全校都知道了，初一年级来了一个嘴巴裂开的「玉兔」，她妈妈还特别泼辣不好惹，学校都拿她们没办法。
姜灵像动物园里的猴一样，每天都有人趴在教室后面探头看，时不时扔点东西过去，看她的反应。
少年人总有着天真的恶意，他们窃窃私语，发出低低的笑声。
「她的嘴巴好可怕，像刀劈开的一样。」
「好丑啊，还玉兔呢，谁家玉兔又胖又丑的。」
「我知道我知道，面试那天她根本没过，她和她妈妈死皮赖脸撒泼，学校没办法才收的。」
「那天我也在，可丢人了，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姜灵怎么好意思来上学啊，这种厚脸皮也是厉害了。」
「哈哈哈就是，你说她那个嘴涂口红会是什么样子。」
……
「你，你，你们……别看，看，看我……」
姜灵用手遮着嘴巴，努力吐出这几个字，说完额头便满是虚汗，拿袖子擦。
「居然还是个结巴！」
「我我我我们就看，就看！哈哈哈哈。」
结巴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学自己说话，姜灵急得要骂人，舌头却跟不上。
开学一个礼拜，姜灵就跑到高中部来找我。
「姑姑，他，他们都，都欺负……负我。你，帮帮……帮我。」
说话的时候，她下意识用手遮着嘴唇。
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还有……这，这里，求求……求你。」
姜灵泪眼迷蒙地看着我，透着哀求，仿佛我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上辈子，我对她掏心掏肺。
兔唇修复艰难，几次想要放弃的时候，她也常常用这样哀求的目光看我。
可这并不妨碍她无情地给我一刀，让她的母亲把我推下山沟。
她和方梦雅一样，骨子里就是一个虚伪又自私的人。
有好处的时候，什么深情感激都能演出来。没好处了，就一脚踹开，冷酷至极。
我心思一动，有些恶劣地开口。
「哎呀，你小时候三叔说这个兔唇是生病了，还说要你去做修复手术呢。不过嫂子不同意，她觉得你是玉兔转世，自有福报，我们怎么能破坏了你的福报啊。」
我满意地看到，姜灵脸色剧变，双目瞪圆，捂嘴的手都不自觉放了下来。
原来，她曾经也有可能治愈，她有可能修复好这个丑陋的兔唇，她有可能和普通孩子一样健康长大。
她急速喘息，双手就要抓到我的衣摆。
就在此时，方梦雅骂骂咧咧冲了进来，抓住姜灵的双手摇晃。
显然，她都听到了。
「灵灵，哪个混蛋谁欺负你？走！我们去讨说法。」
姜灵被拽着往外走，哭着朝我摇头。
她骨子里对母亲的恐惧，让她不敢反抗。
我根本没想有什么动作，方梦雅就突然转身，用手点着我的鼻子。
「我告诉你，别想怂恿灵灵。像你这种属蛇的，敢坏了玉兔的福报，小心遭天谴。还是灵灵的亲姑姑，没想到你这么恶毒，我真是看错你了。」
我只能无奈地耸耸肩，向姜灵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跟着方梦雅去看热闹。
05
走到教室门口，姜灵的桌子上放了一支口红，是很奇怪的黑紫色。
「你说，那个丑八怪涂上是什么样子？」
「肯定更丑了！她的嘴巴和……那里……一样嘛，反正都是两瓣，是不是！」
周围一阵哄笑声。
姜灵哭得更厉害了，瑟缩着想抽回手，连连后退。
「妈，走，走吧。别……别去。」
方梦雅一脚踹开门，气势汹汹地走进去，拿起桌上的口红，就往笑得最大声的人脸上招呼。
那个姑娘脸上瞬间多了几道黑紫色的口红印记。
「你这个小贱人，就是嫉妒我们灵灵好看，嫉妒我们灵灵是天仙！」
我上下打量一番，这个姑娘改了裤腿露出脚腕，校服领子上画了奇怪的符号，头上编了一条小脏辫。
最重要的是，她坐着，周围人站着，隐隐以她为尊。
方梦雅也是厉害，一上来，就精准地冲向了这个班的大姐头。
她指甲很长，争斗中，在大姐头的胳膊上刮出一道血痕。
「大妈你谁啊！有病是不是！」
大姐头尖叫着朝方梦雅肚子上就是一脚，方梦雅被踹倒，其他人呼啦啦围上去隔开两人。
闹剧随着班主任的到来落下帷幕。
教室里俨然分成两派，姜灵和方梦雅一派，其他所有同学一派，班主任则是站在中间。
方梦雅夸张地上下扫视大姐头，撇着嘴说道。
「你就是班主任，我把孩子交给你，你就是这么教学生的吗？一个个嫉妒成性，你看看，打扮得流里流气，哪里像个姑娘家。」
大姐头完全不顾班主任在场，直接抓了本书扔过去，正中姜灵额头。
「那也比你女儿好看，她的嘴巴又丑又结巴，侏罗纪的恐龙都比她嫩。」
方梦雅气极：「你懂什么！我女儿是玉兔转世天仙下凡，哪里是你这种小混混能比的。你有没有教养？爸妈是怎么教的！」
「还有，你这个班主任是怎么教学生的，怎么配当老师？」
眼见着又要动手，班主任厉声喊停，挡在大姐头身前，还斜眼扫了姜灵一眼。
没有哪个老师，会喜欢成绩差又事儿多的学生。
这下好了，全得罪个透。
初中还有三年呢，日子还长。姜灵，好好熬吧……
这三年，方梦雅简直是学校的常客，隔一段时间就来闹，生怕她的玉兔被欺负。
姜灵的脸色越来越差，身上却什么伤口都没有。
方梦雅不知道，身体上欺负不了，心理上的折磨就会层出不穷。
姜灵越来越瑟缩，越来越沉默。
学校留了心眼，任凭方梦雅怎么闹，高中部说什么都不录取姜灵。
很巧，我在出差，管不了。
最后，哥嫂花了钱把姜灵塞进了一个普通民办高中。
上一世，我托关系、和学校签协议，把姜灵弄进我自己的班级，亲自教。
那个时候，姜灵的兔唇修复得差不多，在我的保护和教育下，与班里的同学相处融洽。
她真的不聪明，也不安分。
我只能一点点地教，让她刷题刷到有肌肉记忆。看住她，不让她被任何事情分心。
那三年，姜灵就像我的亲生女儿一样。
最后，也算没有辜负我的努力，考了 550 分，上了一个不错的大学。
姜灵被大学录取那天，我高兴得直接在村里摆了席面，花光了我的年终奖。
这一次，就让她自由生长吧。
我倒要看看，姜灵还能不能考上大学。
06
再次见面，是各学校联合举办篮球赛，姜灵的出现实在让我惊讶。
她瘦了很多，隐约有上辈子的清瘦模样，只是依旧很矮。
这是……触底反弹了？因为什么？
姜灵戴着口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球场上的男生。
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好嘛，一个黄毛，个子挺高的。少女怀春，粉面含羞，总是希望自己漂亮些，再漂亮些。
我走过去，姜灵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几步，又强硬地上前。
「姑姑。」
离得近了，她身上浓烈的香水味直往我鼻子里钻，很有侵略的意味。
「走吧，姑姑请你吃饭。」
直到菜都上桌，姜灵才把口罩摘下来。
撕裂的兔唇格外突出夺目，完全破坏了整张脸的平衡。
姜灵吃饭比以前收敛多了，不再只盯着肥腻的肉看，但看起来饿了挺久，狼吞虎咽的。
吃了一会儿，姜灵就跑去洗手间了。
我悄悄跟过去，洗手间的呕吐声震天响，咳嗽声与冲水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听着就让人胃里翻滚。
姜灵在……催吐！
我冷不丁打了个寒战，这种瘦身方式简直自寻死路，难怪她瘦了这么多。
姜灵吐完出来了，脚步踉跄，时不时蹲下来缓缓。
她双手紧紧捂住肚子，即使蹲下来还是摇摇晃晃，不断尝试吞咽。
那个黄毛出现了，站在女厕所门口喊她。
「灵灵，刚刚教练找我了。他夸我最近表现好，要给我加练呢！」
姜灵强撑笑意，手扶着墙慢吞吞走出来，磕巴地回应。
「那太好了，你可以去争那个体育加分的名额。」
黄毛做作地叹了口气，整个人耷拉下来。
「加大训练量是好事，但我营养跟不上怎么办。之前的营养品都吃完了，这两天我膝盖又开始疼。唉，要不我还是和教练请辞吧。」
姜灵慌张地摆手，结巴急着说话，仿佛下一秒就能咬掉舌头。
「别，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一定要抓住。营养品你放心，我把生活费都给你，肯定能补上的。」
「胡说，我怎么能拿你的生活费？钱都给我了，你怎么吃饭啊。灵灵，别闹，我会心疼的。」
黄毛握着姜灵的手，说得情真意切，眼睛却在发亮。
「没事，反正我要减肥，不吃饭也行。你的营养更重要，我……我留一点点生活费就行。」
「可是……」
「别可是了，我现在就给你转钱。」
钱到账的提示音一响，黄毛就松开了手。
他仔细查看了手机的消息后，满意地笑了，指了指姜灵手腕上的口罩。
「这个你怎么忘了，快戴上。」
姜灵表情僵了一瞬，慌乱地戴好口罩。像做错事情一样，低下头，抬眼观察黄毛的神色，怕他不高兴。
黄毛摸摸姜灵的头发，声音柔和不少。
「灵灵你放心，以后我一定赚大钱，带你治病，肯定让你更漂亮。你现在也很漂亮的，相信我，只有我爱你。你这么美，不戴口罩我没有安全感。」
「真的吗？我……我会好好戴着的。」
走出洗手间，正好撞见方梦雅举着手机冲进来，四处张望寻找。
「奇怪了，明明定位就在这儿啊，怎么没有呢？」
真是让人感慨啊，孩子长大了，学会了反抗和躲避。
没有我夹在中间当恶人，这母女俩也没办法亲密无间同仇敌忾。
不过，姜灵这又是忙着瘦身，又是忙着早恋的。
凭她那个猪脑子，还能考上大学吗？
07
高考出成绩那天，方梦雅招呼了不少人来家里，见证她女儿的又一奇迹。
正好一出成绩，方便直接收礼金。
方梦雅早就放了话，她女儿是玉兔天仙，考个大学特别简单，拿个状元也不在话下。
她甚至夸张到做了个横幅，红色张扬又鲜艳。
村里的三姑七舅都来了，乌泱泱坐满小院。
方梦雅像个得胜的公鸡一样，来回巡视领地，分享她的育儿心得。
「我当初一看灵灵的兔唇，就知道，是老天在给我指示。没错吧，我姑娘就是一个福星！我给你们说，她平时都能考 680 分。模拟考比高考难，她的分数肯定比 680 更高，说不定是状元呢。」
村里的人都被「状元」震惊了，这个村连大学生都少有，更别提状元了。
「那可是咱们村第一个状元啊，可要给祖宗上头香告知的。」
「灵灵真的太有出息了，以后一定要帮衬帮衬咱们。」
方梦雅被捧得飘飘然，瞥见一旁喝酒的三叔，她更来劲了。
「灵灵满月的时候，三叔还说兔唇是病，简直胡说八道。幸好我脑子清醒，要是兔唇没了，耽误灵灵一辈子，那才是作孽呢。」
「是啊是啊。」
恭维声不绝于耳，三叔面色铁青，只是闷头喝酒。
全村人喜气洋洋，时间快到了，方梦雅夸张至极，让大家集体大声倒数十个数。
输入姜灵的准考证号——
「这……」
按下鼠标的瞬间，小院安静了，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总分 113 分。
方梦雅不可置信，抖着手刷新页面，又重新输入准考证号。
结果不言而喻。
她像疯魔一样，双目赤红，大声尖叫。
「不可能！不可能！」
方梦雅抓着姜灵肩膀使劲摇晃，手指压得泛白。
「你怎么可能没考上！平时不都是 680 多吗？你给我说话！你是不是涂错答题卡了？还是卷子改错了？」
姜灵从开始就表现得很心虚很害怕，平时的成绩单都是她伪造的。
因为成绩越好，她拿到的生活费就越多。
她也没想到，高考居然这么难，成绩会这么低，现在更是吓得只顾着哭。
方梦雅一把扯下姜灵的口罩，挂绳从耳朵上拉得很长，然后狠狠弹了下来。
「戴它干什么！福气都被你遮没了，没用的东西！」
方梦雅哭嚎着打姜灵的背，不知道她是哭女儿没大学上？还是哭自己黄粱一梦？
亲戚和邻居尴尬得不行，红色的横幅写满了讽刺。门口的鞭炮点也不是，不点也可惜。
三叔慢悠悠地喝完最后一口酒，大声地「哎呀」一声，在一片寂静中格外响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真是作孽啊，这酒都酸了。我家旺财要吃饭了，我得回去喂它。不然啊，它又要朝我狗叫了。」
三叔滑稽地汪汪叫，背着手摇摇晃晃走了。
「姜灵你说话！这个成绩是怎么回事，丢死人了，你妈我的脸面今天丢尽了！」
方梦雅一巴掌，扇得姜灵踉跄倒地。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哥压着怒火送走最后客人，抄起一个碗就往地上砸。
炸开的碎片划过方梦雅的小腿，她顾不上疼痛，吓得愣在原地。
「你不是说她玉兔转世吗？你不是说她能考 680 吗？我都准备好收礼金，结果她才考了 113。」
方梦雅大叫。
「你凭什么说我！要是你能赚钱，我肯定去陪读，她也不会只考这么点分数。」
「你没工作没收入，知道赚钱多辛苦吗！我每天在外面累死累活，你在家里享清福，连个孩子都教不好。」
我哥还不解气，又朝着我的方向扔了一个碗。
「你不是老师吗？别在这儿像个没事人一样，我告诉你，你要负很大的责任！」
碗直冲我面门砸，我连忙侧身，碗就在我耳边划过。
他们一家五口仿佛找到了统一的出气口，停止互相指责，全都朝我看过来。
没有人问候一句，没有人关心一句，眼神里都是谴责。
有了我这个共同的敌人，他们自然同仇敌忾了。
早就知道他们的嘴脸，倒也没有多心痛，只是感慨「人怎么会无耻到这种地步」。
「要不是你，我们灵灵怎么可能进不去高中部，现在肯定能考上大学。」
「真是丧良心，自己是老师，都不愿意教教亲侄女。」
……
我深吸一口气，笑着打断他们。
「嫂子不是说了吗，灵灵是玉兔天仙，福报还在后头呢。说不定啊，老天爷给她安排了更好的命运。你说是不是啊，嫂子？」
方梦雅一句话哽在喉咙。
「嫂子，玉兔不爱学习，说不定是老天另有安排。这十几年都坚持下来了，现在反悔了？觉得她不是玉兔了？」
「当然是玉兔！」
方梦雅转转眼珠，自己说服自己。
「是啊，大学生有什么用。姜芹不也是大学生，现在只能当老师，挣那个死工资，一点前途都没有。」
说着，她还兴奋起来了。
「我们灵灵不是普通人，她是玉兔啊！她肯定不会走那种又累又没用的路，老天给她安排了更好的路！」
继续做梦吧，最好在美梦里溺死！
08
自从方梦雅给家里人洗脑后，他们每天都盼望着姜灵暴富发财。
「姑姑，你帮帮我。」
姜灵突然给我打电话，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联系不上赵航，他现在不接我电话了，我怎么办啊。」
「赵航是谁？」
「就是上次篮球赛在餐厅的那个男孩，是我男朋友。」
啊，打篮球的黄毛原来叫赵航。
「我想去学校找找看，可是妈妈不让我出门。姑姑，你帮帮我，你帮我去问问，求你了。」
我去了姜灵的高中，找到他们班的班主任，总算把来龙去脉都搞清楚了。
赵航是孤儿，虽然有福利院和国家的资助，但没什么生活费，平时过得紧巴。
篮球这种大体能的运动，消耗极大，光是饭量就比平常人大。
再想吃一些保健品营养品，那是万万不够的。
他是以体育特长生招进高中的，本来水平一般。
但是，这三年进步很大，简直突飞猛进，超越了同届的对手，拿下高考加分。
真是多亏了姜灵每月的「供奉」，有她这个财神爷，赵航流水一样地进补。
赵航接近姜灵，让她减肥，给她画饼。
教她伪造成绩单，拿到更多的生活费。
把姜灵每月的生活费都花在自己身上，营养跟上了，他自己也努力，利用周围的一切资源走上康庄大道。
小小年纪，挺会算计……
赵航成绩一般，但他有体育加分，压线考进了一个不错的体育大学。
现在，他的未来和前途都有了，姜灵自然没有价值了。
赵航已经成年，福利院不会泄露他的隐私，所以我也找不到他。
姜灵每天就待在家里，守着手机不停打电话发消息。
直到方梦雅再一次发神经。
「隔壁村的张芳芳现在当网红了，特别赚钱。她每天直播，好多人给她打赏呢。张芳芳那个样子，长得根本就不如我们灵灵，凭什么她赚钱啊。」
我妈也在一边附和。
「张芳芳我见过，长得可丑了，土里土气的。她那样的还能搞直播？」
方梦雅得到了支持，一下子扑到我妈面前。
「就是啊，我们灵灵的福报说不定也是做直播，轻轻松松就年入千万了。我去买直播用的设备，咱们灵灵也要当网红。」
「姜芹，你这个做姑姑的是不是也该出一份力。」
我很无语，却还是得表面应付着。
「我的那些衣服都给灵灵，她直播的时候可以穿。」
在我把户口迁出来之前，我还得陪着这一家人演戏，演一出合家美满。
动作得加快了，我有预感，这一家子已经走火入魔了。肯定要出事儿，我可不要被一起拽下地狱。
再说了，人家张芳芳直播考得又不是颜值。
张芳芳做饭的手艺远近闻名，她直播做饭，光是流畅的刀工就让人目不暇接，更别提舀菜出锅的诱人色泽，让人食指大动。
至于姜灵嘛，文不成武不就，一个手艺都没有。
姜灵对于直播露脸这件事十分抗拒，把她母亲撒泼打滚的手段学了个透，哭闹着就是不干。
「我的嘴巴那么丑，直播让人看笑话吗？我不去！」
「胡说！你这是玉兔的嘴巴，有福气的，别人想要都没有呢。孩子她姑，你说句话啊！」
眼看着战火又要烧到我身上，我把姜灵拉进房间。
「你还想找赵航吗？」
「当然想！姑姑，你是不是有他的消息了，快告诉我！他说过不会抛弃我的，他在哪啊？」
「灵灵，说不定赵航也在找你呢，你去做直播，成了大网红，他就能看见你了。你赚了钱，他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这句话漏洞百出。
但是，姜灵把自己的希望全托付于一个男人身上，根本没听出来。
还有一点，是姜灵读书太少。
不读书，不明理，头脑简单，就很容易掉进别人的语言陷阱。
回想赵航的脸，我突然灵光一闪，他有点眼熟啊，不会是……
09
姜灵同意直播了，唯一的要求是戴着口罩。
方梦雅欢天喜地开直播间，号召全村的老少来点赞拉人气。
直播间的名字就是「玉兔天仙的直播间」。
有美颜滤镜的加持，身形纤细，还挺漂亮的。
姜灵的直播间确实进来了不少人，我点进去看过，大都是中年男人。
直播间的人数基本维持在一百人左右，不上不下。
大多数人只点赞不打赏，直播了三天，连电费都没赚回来。
甚至有一些油腻的老男人发私信，内容污秽不堪，气得方梦雅破口大骂。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要脸！有这个时间为什么不打赏啊，穷死了！」
方梦雅的衣服好几天没换了，积蓄都被她拿去投资直播了。
一点收益都没有，方梦雅急得跳脚。
在一次直播的时候，她直接拽下来姜灵的口罩，姜灵的兔唇直接让直播间爆了。
若只是兔唇，可能没这么火爆。主要是方梦雅，她在一边喋喋不休地赞扬，有兔唇是多么大的福气。
无数人涌进来看热闹，直播间人数飞速上涨，评论刷得飞快。
姜灵脸色苍白地发抖，她非常抗拒，不断想逃离，但方梦雅把她死死地按住。
「朋友们大家好啊，这是我的女儿。以前有一个大师，特别灵的，一算一个准。大师一见到我女儿就说了，是玉兔转世。大家看，她的嘴巴是不是和玉兔一模一样。」
这场直播给姜灵的账号增加了不少粉丝。
方梦雅乐疯了，觉得这就是姜灵爆红暴富的开端。
她开始琢磨哪些人的打赏最多，怎么样更能吸睛。
最后发现，大多数打赏的人是同情姜灵，常常在视频下评论，让方梦雅赶紧带孩子去做手术。
还有一小部分心思不纯，打量着提前投资，等姜灵治好了再聊。
于是，方梦雅一边咒骂那些劝她做手术的人，一边投其所好，开始走苦情路线。
她让姜灵来回展示自己的兔唇，丝毫不在意女儿屈辱的神色。
我开心地观赏，时不时拱火。
「嫂子，要不给灵灵化个妆吧，挑一个好看的口红，网友们会更喜欢吧。」
方梦雅欣然接受了我的建议，开始物色各种颜色的口红，甚至把以后带货都想好了。
没想到，还真有无良商家找上门来，让姜灵带货口红。
我搜了一下，完全就是无良商家和无良产品。
方梦雅涂了又擦，擦了再涂，劣质的材料和反复的摩擦直接让姜灵嘴巴发炎了。
裂开的嘴唇肿起两瓣，本来就不平衡的五官更是畸形丑陋。
借着这次机会，方梦雅放弃给姜灵涂药，让她肿了好几天。在直播间好一通卖惨，又赚一笔。
我抓住这次机会，故意开口。
「灵灵现在赚大钱了，作为姑姑，我很为她高兴啊。不过，她直播穿的衣服都是我给的，赚到的钱是不是也该分给我一份啊？」
对付无赖，只能比他更无赖。
不等他们说话，我便狮子大开口。
「分我一半吧，以后我也直播，到时候赚钱了也分你们一半。」
我哥上来直接推了我一把，方梦雅在一边冷笑。
「小姑还真好意思开口？一半？你怎么不去抢啊！」
「要我说，你的钱就应该上交，怎么还好意思和家里开口要。你以后是要嫁出去的，就是别家人了，少痴心妄想了。」
「还直播？你也想当网红，做梦吧。我们灵灵是玉兔，所以才能赚钱，你有什么？真是痴心妄想。我告诉你，家里的直播设备你碰都不许碰。」
他们对我这个「无耻」的小姑子、「贪婪」的妹妹、「嫉妒成性」的女儿深恶痛绝。
在我提出为了工作迁户口的要求后，毫不犹豫地拿出来户口本，想打发叫花子那样挥手，让我赶紧走人。
这个魔窟我终于逃离了，在法律上我和这个家可没什么关系了，你们就好好直播吧。
就姜灵现在的精神状态，简直就像一个快要喷发的火山，还有那个赵航……
这些聚在一起，一定相当精彩！
10
我找到了赵航，果然，他就是上一世让姜灵沉迷得走火入魔的男爱豆。
作为体育生，赵航个子很高，常年锻炼，身形的确不错。
至于脸嘛，明显调过，还有妆造的加持，的确有模有样。
他所在的四人男团很糊，基本在娱乐圈查无此团。
我反手就把男团的视频链接发给了姜灵，她欣喜若狂，从家里跑出去，直接到娱乐公司找赵航。
知道姜灵现在是有八十万粉丝的小网红了，赵航恢复了和姜灵的联系。
他们开始了地下恋情。
小情侣没有不爱秀恩爱的，他俩发的日常内容乍一看没什么联系，却暗戳戳地遥相呼应。
姜灵似乎把我当成了唯一的倾诉对象，什么都告诉我，也常常来询问我的意见。
「姑姑，赵航说他们男团想找我合作，拍一个宣传视频，我要不要答应啊？但是，男团现在没有名气，不会付钱的，我觉得妈妈一定不会同意的。」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你愿意帮他吗？」
「赵航是我男朋友，我当然愿意！」
姜灵小脸红扑扑的，满是少女的娇羞和甜蜜。
「那就跟随自己的本心，你已经成年了，可以自己做决定。嫂子那边，你不告诉她就好了。等她发现，视频都发了，嫂子也没办法。」
姜灵眼睛一亮，欢天喜地去找赵航了。
等宣传片发出来，姜灵的流量很快流了过去。那四个男孩长得不错，只是没有曝光量。现在这样一顿操作，也算小爆一把。
姜灵的一些粉丝觉得她开始捞钱了，违背初心，取关离开。
方梦雅一天要数八百遍粉丝数，发现账号掉了一万粉丝，她简直快气死了。
「你是不是疯了！一点钱不收，给人家送流量。你知不知道，流失一万个粉丝，就可能流失十万块钱！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这次，姜灵不再畏畏缩缩，语气从心虚逐渐变得坚定。
「我乐意给我男朋友帮忙，反正是一家人，有什么好收钱的。他当了大明星，比我挣得多，他的钱不就是我的钱嘛。再说了，账号是我的，我想帮谁就帮谁，妈你少管我。」
方梦雅震惊得无以复加。
「你……你敢顶嘴！翅膀硬了是吧，有了男人忘了娘，你别忘了，是谁把你养这么大的，是谁让你现在过得这么好的！」
听了这话，姜灵突然爆发。
「我过得不好！我过得一点都不好！要不是你，我早就做手术了。这个该死的兔唇算什么福报？因为它，我从小被欺负，从小都抬不起头。我本来长得很漂亮的，都怪这个丑陋的兔唇，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姜灵好几天都没回家，和男团拍了一条又一条视频。
不同的是，最近这几条视频姜灵都戴了口罩，直播的时候也戴着，甚至向网友讨要打赏的频率高了很多。
我隐隐有了猜测……
果然，没过几天，姜灵的电话打过来了。
「姑姑，我想做兔唇的修复手术。可是我的年纪太大了，修复更困难，所以手术费用比较高。姑姑，你能不能借我十万块钱啊？」
我看了看银行卡余额六十万，为了后续能一直看到他们一家的下场，我松口。
「灵灵啊，姑姑只是一个老师，没存下钱，我卡里只剩一千五百块，给你转一千吧，不用着急还。」
说得情真意切，把姜灵感动得一塌糊涂。
「姑姑，你对我最好了。」
「谁让你是我亲侄女呢，其实你可以问问嫂子的，她有钱，肯定愿意拿出来给你做手术的。」
姜灵直接哭出声来。
「姑姑，我打过电话了，妈妈不同意，还把我臭骂了一顿。她为什么那么迷信啊，坚决要让我留着兔唇。怎么办啊姑姑，我钱不够。」
来回拉扯了好一会儿，姜灵似乎在网上找到了什么，匆忙挂了电话。
快了，就快了，方梦雅执着了两辈子的玉兔福报，就要被她女儿亲手毁了！
我很期待，方梦雅的反应。
11
姜灵再一次摘下口罩的时候，兔唇消失了，只留下浅浅的痕迹。
方梦雅联系不到姜灵，就开了个小号，和她直播对线。
母女二人的世纪大战，仅仅是为了一个兔唇。剧情太精彩，画面太狗血，观看人数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谁让你去做手术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多么错误决定？你是玉兔转世，兔唇是多大的福气，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我从来没觉得这是福气，因为它我交不到朋友，被同学嘲笑。我不是什么玉兔转世，这一切都是你封建迷信！」
二人越吵越凶，方梦雅开始口不择言。
「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那个男朋友怂恿的。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免费给他拍宣传片……」
话还没说完，姜灵急匆匆关了直播。
我简直笑出了声，居然这么快就咬起来了！
广大网友的眼睛是雪亮的，只凭借着方梦雅那最后一句话，就很快锁定了赵航。
他所在的男团异军突起，对家自然也看不惯。
现在黑料出现了，对家男团也花了不少钱增加热度，消息很快席卷网络。
赵航的粉丝大都是新粉，粘性不高，直接说拜拜了。
剩下的死忠粉则是在姜灵的视频下骂人，姜灵的私信也被挤爆了。
赵航的声明很快发了出来，公司显然不想放弃这个摇钱树，粉丝们很快被安抚。
由于流量和热度巨大，赵航还涨了一波粉丝。
姜灵以前的丑照被发了出来，有人说她配不上帅哥，也有人说她很励志。
疯癫的妈、贫苦的家、病弱的身体和坚强的她。
为了利益，方梦雅很快恢复了和姜灵母女之情。姜灵回家了，方梦雅带着她在网络上继续卖惨捞金。
互联网没有记忆，姜灵现在又多了一个新人设——励志。
赵航和姜灵的地下情依旧在继续，只是收敛了不少，也不再暗戳戳秀恩爱了。
现在的结果，双方得利。
可惜，反噬来得也很快，姜灵想结婚了。
赵航曾经和姜灵交往目的不纯，是为了骗钱。现在继续交往也另有所图，他若是凉了，也有一个有热度的网红女友兜底。
可他从没想过和姜灵结婚啊。
只是交往，以后分手了也只会被人感叹一声「年少风流」。可结婚就不一样了，直接被绑到一起，他又不喜欢姜灵。
喜欢一个人会珍惜她爱护她，可赵航高中就不自护，现在也更别提珍惜了。
「灵灵啊，我们现在都在事业上升期，结婚真的太早了。而且你还年轻，结婚就要生孩子，我舍不得的。」
姜灵这次铁了心了，完全不理会赵航的甜言蜜语。
「我们不公布就好啦，明星也有好多隐婚隐育的。你高中的时候说过，我做完手术就结婚。现在我成大美女了，也配得上你了，那就赶紧结婚吧。至于孩子，你要是没准备好，我们可以晚点要的。」
赵航没答应，两人开始冷战。
姜灵一开始还抱有期待，但赵航开始和各种美女网红合拍短视频了。
她慌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方梦雅也不愿意放手，毕竟这个女婿是靠女儿的流量起来的。
得了便宜就想跑，没门！
她俩构思逼婚的小作文，我还帮忙添油加醋了一些，让文章更加生动。
可惜，意外来得更快。
晚上，家里的卷帘门上被泼了红油漆，姜灵的表情很是不安。
12
为了做手术，姜灵借了二十万的高利贷。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赵航的粉丝也查到了家里的地址。
我申请好了国外的研究生，早早躲了出去，只能通过家里的监控查看战况。
三方人马齐聚一堂。
那个粉丝我知道，圈里有名的神经病，是真的有病，一直都是偏执的私生粉。
凡是她喜欢过的男明星，都去跟踪骚扰过。她的占有欲特别高，和她爱豆传过绯闻的女明星，她也都骂过。
好几家公司都给她发过律师函，但她家里有权有势，全都摆平了。
一片推搡混战中，姜灵和私生粉对峙起来，争论着赵航的归属。
追债的人打杂了家里所有的东西，我哥和我爸与他们打斗起来，很快被按在地上捶。
几个瞬息，家里变得狼藉一片，他们还在找钱。
玻璃碎裂的声音很大，刺激了私生粉的神经。
她像疯了一样，抓起桌上的水果刀就朝姜灵刺去。
姜灵拽过旁边的方梦雅挡住，水果刀刺入了方梦雅的腹部。
一模一样的位置，上辈子也是那个位置。
见了血，追债的人脚底抹油，赶紧跑了。
私生粉不依不饶，拔出刀，绕过方梦雅还想找姜灵。血溅到她脸上， 她又受了刺激，直接晕了过去。
等警察赶到，只看到鼻青脸肿的两个男人、晕倒的私生粉、捂住肚子抽搐的方梦雅，以及站在一边瑟瑟发抖的姜灵。
所有人都被带走。
拎着果篮去医院看望，一家三个人都躺在病床上。
姜灵拿着账单，脸上的妆全花了，看到我急忙扑了上来。
「姑姑，我付不起医药费了，你还有钱吗？我也没钱了，妈妈现在得做手术，不然会死的。」
我伸手擦了擦姜灵的眼泪，意有所指。
「你找赵航了吗？我记得之前写过小作文，你发出去，他肯定会来找你的，他现在流量这么好，肯定有钱。」
「对……对对，我还有赵航，我还有男朋友。」
姜灵跌跌撞撞地去打电话，我走进病房。
方梦雅脸色发青发白，嘴巴张着却说不出话，呼吸都让她痛苦万分。
见我进了，几个人怒目而视。
「你死哪去了，怎么现在才来？」
一句话说完，都开始咳嗽。事已至此，我才不惯着。
给俩骨折的男人嘴里各塞一个苹果，还带着泥, 不想听他们说话。
走近方梦雅, 我假装不小心, 狠狠按了两下她的腹部，血立刻从绷带渗出来。她整个人上下抽搐着弹了两下，痛不欲生。
贴近她的耳朵，我放低声音。
「嫂子, 疼吗？上辈子我比你疼多了。」
然后，又使劲按了一下。
姜灵的账号被封了, 因为赵航的粉丝大规模举报，硬生生把账号封停了。赵航公司有所提防，她一发东西就会被公关掉。
从病房出来，姜灵猛地跪倒在我脚边。她抱住我的双腿, 哭得撕心裂肺。
「姑姑！我错了！你别怪我！」
咦？一点都不结巴了？怎么会？难道……
「姑姑你别不管我, 你明明对我最好了，我没有想过要杀你的，我只是太激动了才失手的。」
姜灵也重生了。
我的目光一寸寸冷了下来，冷到让她不自觉放开了手。
这里是医院，我忍住动手的冲动, 头也不回地走了。
姜灵，我给你留下的可是地狱啊,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好被这一家残废和将死之人拖累。
13
踏上飞往国外的飞机, 我再一次确认邮箱里的 offer。
村里的三叔告诉我, 方梦雅足足坚持了一年才去世，几乎每天都被病痛折磨，但她怕死, 也舍不得死。
每天都祈祷着老天保佑有奇迹出现, 然后咒骂女儿破坏了玉兔的福报。
久病床前无孝子。
三叔说，村里每天都能听到我们家的争吵咒骂声, 邻里怨声载道。
家里的两个男人一个瘸了腿、一个断了手，劳动力大减, 每天在村里游手好闲, 靠姜灵养着。
姜灵和赵航公司达成了协议, 账号解封了, 但粉丝数大减。
网络更迭太快，消失了那么久，谁还能记得沧海一粟。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没有和心爱的爱豆结婚。甚至这辈子, 她还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喜欢的人，是多么恶劣和卑鄙。
姜灵现在有上辈子的记忆和知识，可惜了, 她没有学历, 脑子里的知识就是浮云。
我依旧关注着姜灵的账号, 她最近开始走小丑路线了。
拍的视频出糗越大，点赞量越高。
曾经那么爱美的小姑娘，也沦落到这等境地了啊。
我关掉短视频软件, 有消息发过来了。
【芹，今晚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饭。】
是我的一个男同学，金发碧眼, 面容深邃。我拒绝了很多次，依旧锲而不舍。
要不……给他一次机会吧，
我打字回复。
【有。】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