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身体不太好，一直吃中药。

某天正喝着药，忽然想起一普信男，曾经的新浪同事，叫啥不记得，一脸青春痘。背景是新浪乐居的一次晨会，主持会议的老板笑容可掬，让大家说一说自己的梦想。

这话题你一定不陌生，从梦想下手对员工进行励志教育，是很多公司的常规操作，那前儿新浪网也算新媒体，当然不能免俗。

正当围坐一圈的后浪们低头琢磨咋说才能一鸣惊人又不会好高骛远的时候，普信男出人意料地昂首抢答：我的梦想是AV男优！

我含在嘴里的药应声喷出。前胸尽湿，连声咳嗽。——阿西巴，你一个NPC不好好做配合，给自己乱加戏，还当众开黄腔！四不四傻？

晨会现场瞬间石化。然后举座哗然，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鸡血晨会秒变狗血散场。

老板出门时面如关公，一半是羞耻，一半是酝酿一夜的励志演讲说不出来的愤闷。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梦想”一词无人再提。因为一提就~~憋憋憋~~哈哈哈哈

其实大家也明白，一个2B青年的意淫，当然无损于梦想的崇高。虽然没有演讲，但当时，我们梦想都是努力把新浪做大做强。

但——，事隔多年，恍若前尘，咋又想起这旧梗儿了?我一边擦胸口一边纳闷。

它的重现，让我有种挥之不去的感觉，像一颗非同凡响的糖衣炮弹。

外层是糖衣，内里包裹着生活的隐喻：

梦想曾有多坚挺，当下就有多萎靡。

当初对他人的嘲笑，终有一天会反噬自己。

（一）

儿子八九岁的时候，某天突然跑来问我，妈，我到底从哪儿来的，我到底是干啥来了?

我心头一震，生物学范畴的问题不是这样的神态和语气，那些小儿科他早学过了，难道是……人生的终极命题：我是谁？

魅想到啊，连队友都没跟我讨论过的哲学问题，稚子竟然主动思考了。老天哪上帝啊你们听到没？不准笑……

我稳了稳心神，伸手一捏他Q弹嫩滑的小脸蛋，故作轻松道，“亲，你原本是天上的小天使，看见地球这个游乐场挺大挺好玩，就来体验一下。所以要好好玩！做高端玩家呦！”

他又问，为啥我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如果有记忆，不就等于开了外挂或者有bug了吗，一起玩嘛当然要公平，所以谁都不准有记忆。来前全抹掉了。”

傻子听完觉得逻辑自洽没毛病，乐呵呵地跑开了。

如果队友在，一定会怒斥我歪理邪说，荼毒祖国花骨朵儿。

然并卵，我会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左耳进右耳出，爱谁谁。

反正佛陀、基督这么说的，《黑镜》、《西部世界》、《失控玩家》……都这么演的，我只信我愿意相信的。

我也相信王小波说的，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

那位男优梦想家，情商吧相当堪忧，颜值也一言难尽，估计此生是“优”梦难圆了。他被锤的样子我看不到，但“梦想”里饱涨的生猛欲望，让今天的我羡慕不已：那是唯年轻专享的红利，也是发展前行的恒久动能。

有一天，那个问我从哪儿来、来干啥的小傻子，总会按部就班地长大，大概率会变成主流希望他做的人，走多数人都会走的路，然后被社会毒打，被资本收割，最后上班摸鱼，带薪拉屎，变得普通又平庸，一路走来真是丝般顺滑。

那么，这个回答重要吗？

学校教的是对错，社会认的是输赢。

年过不惑，每个人生的十字路口，其实都明白哪一条是对的，哪一条利益多，但多数时间我都无所谓，对错，输赢，都不是我最在乎的，对我来说，最难的，是保有生猛的活力，和有趣的灵魂。

王小波说，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

曾经我也是。

这个梗是来提醒我，我的活力指数危险了。遇到操蛋的事，连中指都懒得竖了。

至于灵魂，如果能具象的话，从色泽和形状可能都会像块儿抹布。

当年对普信男的鄙夷和嘲笑，开始逆向打脸：梦想呢？

（二）

梦想，也是有过的。

早年在精顺时，陈总跟我讲，他以前任职的那些4A广告公司，顶尖的文案月薪至少1W+，就这样还是缺的很招不到呢……我就很眼红，心想啥时候自己也能变成月入1W+的顶尖文案啊！那多牛逼！

经过多年不懈努力，我转做新浪网，终于成了月入1W+的顶尖销售。

所以梦想一定要有，不过实现的时候可能张冠李戴。

后来因为社恐症，就，不想碰见熟人，不管是在电梯里还是大街上；不想跟人打招呼、尬聊“诶这么巧”、“吃了吗”、“忙不忙”；不想拍照，不想发朋友圈，不想去饭局……于是又做回文案。

不管是做文案还是做销售，都要洞察人性，唯其如此才写得出好文案，签得到大客户。所以在不同职业之间横跳，也挺有趣的。

那时候的房产行业没有这样压迫的高杠杆、高周转和垄断性扩张，真像木心的《从前慢》，那时行业链条的每个环节还有相对合理的思考和创新空间，所以有趣的人很多。

带我入行的贾老师，精顺的张总，新浪的熊总，还有合作过的开发商，代理商，他们当中有语言大师，有营销通才，有策略高手，还有赤子之心……，他们新奇的思想、充沛的创造力，不仅塑造我、成就我，有些影响甚至会贯穿一生。

比如，张总过文案的时候总是强调“说人话，接地气”，强调对生活细节的独特展现，和“一闻此言恍然而悟”的情感洞察。所以到现在，我一直都抗拒华而不实的尬吹。

其实这些观点都跟大卫奥格威的观点一脉相承。

“十一”在家，埋头看完一本《文案的基本修养》，仿佛重回多年前那个纯粹、热血而有尊严的黄金时代。

从书中抬起头，四下环顾，感觉：

时间在一点点往前走，

但有些东西，

或许正在往后退。

前辈的经验依旧珍贵，可现在我们得听资本的。

瞬间，“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的忧桑涌上来。

我赶紧打开一个美国无脑爽片，生怕自己忍不住又去思考“意义”。

(三)

大张伟有个段子：没有人能让你放弃梦想，你自己试试就放弃了。

我的N多梦想大概也是这样消失的。

就像我希望烫一个时尚的大波浪、前刘海儿，让自己显得年轻一点，但每次超不过一周，就又变回了马尾辫、大光明。

就像我希望通过沟通改变甲方的想法，坚持自己的初衷，但现在，甲方一句反馈：文案太长，删减。我立马回复：好的，没问题。

就像我下决心不吃油炸垃圾食品，不追无脑偶像剧，……呵呵你看我连“但是”都省了。

就跟法国总理马克龙一样，不惜兴师动众召回大使跟美国叫板，不到一周就服软示好，原来投降主义才是我的一贯传统。

长此以往，你是不是会对自己很失望。

没错，我对自己失望透顶。

然后，有朋友对我说，你要接纳自己。

我不知道是否能接纳这个被锤的不再生猛的自己，等我先吃完药再说吧。（来源：青红皂个白；作者：赵汗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