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说长大要娶我的人，却在我们成婚这天晚上跟我说：“娶你，非我所愿！”

他是个糊涂蛋，傻傻爱上假冒我的替身。

既然如此，我也只好把他给休了。

01

今天是我们成亲的日子。

江南第一富商沈家独女和当朝宰相傅家公子成婚，必然是轰动京城。连皇帝和贵妃都亲自参礼，给够沈家和傅家脸面。

晚上宾客散去，我坐在我们的婚房，迟迟等不来即将和我洞房花烛的夫君。我看着床上的鸳鸯绣纹，心里从期待变成慌张。

直至子时，酒气冲天的夫君才踢开房门，他大步走到我面前，粗暴地掀开我头上的喜帕，随手扔在脚边。

我来不及反应，被他用力抬起我的下巴，他像是看着一堆破烂般审视着我，然后不顾我的惊恐和尖叫，把我扑倒在婚床上，欺身而上。

大红色的婚服被粗暴剥开，我的身体被他攥在手里，他一边狠狠撕裂着我，一边冰冷的告诉我：“沈灵珺，你要永远记住，娶你，非我所愿！”

床铺上寓意早生贵子的花生和核桃被我慌乱中摸到，紧紧握住，碎在我的掌心。

我不知道我的夫君为何如此嫌弃我，却又跟我成亲，还跟我行夫妻之礼。

我只知道宰相傅罡要拉拢我父亲，他需要我们沈家的万贯家财为太子做后盾。

傅相是当朝太子的亲舅舅，同时也是太子的老师，多年悉心教诲，却教不好天资愚笨的太子。太子生母傅贵妃深受皇帝宠爱，三千后宫比不上贵妃的一根指头，以至于身为国母的皇后被冷落多年，连带着皇长子箫晟都不得圣心。

太子含着金汤匙出生，贵妃和皇帝宠溺过度，以至于文不能成文章，武不善骑射，弱不禁风的草包一个。

皇帝一天比一天老去，生了几场病之后身体大不如从前，看着这个实在难以堪当大任的太子，虽然宠爱贵妃，但为了箫家百年基业，竟也隐隐动了废太子之心。

而皇长子箫晟正当婚娶之年，皇后为了自己儿子的将来，想让皇帝给箫晟指婚江南首富沈家独女。有了富可敌国的沈家做倚靠，箫晟能搏一搏太子之位也未可知。

察觉帝后心思的贵妃怎能不急，连夜修书一封给兄长，太子年幼，尚未到娶亲的时候，但傅相儿子傅文轩和皇长子一般年纪，也该成家了。

对于宰相府的提亲，爹和娘都不置可否，傅家虽然位高权重，但我们沈家历代巨商，祖祖辈辈攒下的财富让我们有拒绝权贵的底气，我作为爹娘的独女，爹娘只希望我开心。

而我自然是开心的。没有人知道，傅文轩是我心里藏了十几年的人。

02

成婚第二天，我理应同夫君一起给公婆敬茶。然而我的夫君一早就离开宰相府了。

公婆的脸色很是尴尬，我面不改色双手奉茶给二老，一脸贤良淑德。

公婆对我十分满意，毕竟花容月貌又谦恭知礼，最关键是娘家财力绝顶雄厚的儿媳，再也找不出第二家。

嫁进来第三天，我开始有意收买人心，大方打赏傅文轩手底下的侍从，因为我需要弄清楚傅文轩为什么对我这个态度。

不就是钱吗，沈家有的是钱。

不过月余，院子里的侍从已经对我这少夫人俯首帖耳了。

“司琴，少爷每天都宿在外边，你知道他是去哪里了吗？”我从娘家带过来的丫鬟青青在问傅文轩的贴身侍女。

自打我们成完婚，我就再没和傅文轩碰过面。总感觉底下那些婢女们看我的眼神都隐约带着同情。

“呃，少夫人……这个……”

司琴支支吾吾，刚才拿了我赏给她的鎏金银簪而喜笑颜开，现在却不肯说，可见是有人提前警告过。

青青见状要再去拿些贵重首饰，我抬手制止了她，直接从我手腕上褪下了一直带着的翡翠玉镯。

这只翡翠玉镯成色极好，连我婆婆手上戴的都不及这十分之一。

“司琴，我知道你家中老娘拉扯你们兄妹长大不容易，这镯子你拿去，随便找家当铺，换的钱足够你老娘安详晚年，兄长娶妻生子，吃喝不愁。”

蛇捏七寸，人击软肋。没有人能扛得住。

我终于知道傅文轩的恨意从何而来了。

我的夫君傅文轩，养着青楼一位女子。

说是这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弹得一手好琵琶，同时还有着沉鱼落雁的美貌。

说是几年前傅文轩在藏香阁和一众文人雅士聚会，这女子的才情令在座所有人惊艳，一众青年才俊抛出的倾慕，她独独只看向了宰相家公子。

说是二人由此情深义重，傅文轩不顾身份想要迎这女子进家门，但被傅相和夫人斥回。

堂堂宰相府，怎能容一个青楼女子进门？

宰相府能迎进门的只能是沈灵珺这样的千金之女。

可越阻拦，傅文轩对这女子的爱怜越浓。

说是这女子也姓沈。

内心酸楚之余，我倒有些好奇，想去见一见这位我夫君的心头肉。

第二天我带上青青，衣饰稍作打扮，扮作文弱的清秀男子和书童，去了藏香阁。

“这位贵客，请问是有熟悉的姐儿还是您现在挑选？”藏香阁的老鸨进来包厢问。

“不用，公子来这里只为品一品藏香阁的香茗，奉上你们的茶点就行。”

这是二楼最豪华的包厢，视野极佳，正对着楼下大厅。

而现在，沈芸儿，我夫君的心头肉，就坐在大厅中央弹琵琶。

曲调婉转细腻，哀怨凄楚，琵琶弹得确实极好。

一对柔荑上下翻飞，一双美目顾盼生辉。人也长得极好。

一曲弹完，满堂喝彩，更多的是爱慕者招呼起哄，想要引得美人注意，哪怕是回头对着他们轻轻一瞥。

可美人看着娇弱害羞，却一曲弹完就立马回后台了。

于这风尘中带着点清冷的意思。

我知道那是因为有宰相公子的保护在，众人皆知沈芸儿的背后是傅家，无人敢与宰相府作对。

曲听了，人也见了，我呆坐在厢房愣了半晌，随手端起这藏香阁的茶喝了一口，怪没滋味的。

“回去吧。“我对青青说。

我们主仆二人正要起身，厢房的帘子被人掀起，来了位不速之客。

我望着眼前的沈芸儿，她一脸淡然，丝毫没有外室面对正房的胆怯。

“听闻姐姐到此，妹妹想着一定要来向姐姐请安，不然文轩该责我不懂礼数了。”

看看这落落大方的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傅家明媒正娶的妻。

“你怎么知道是我？”我还是有点好奇。

“世人皆知宰相公子所娶沈家嫡女，倾城风姿，倾国美貌，况且……”她淡淡一笑。

“况且？”

“妹妹知道姐姐早晚会来这一趟，所以早早备着呢。”她说完歪了下头，巧笑倩兮，似乎还有点得意。

一时之间我倒也有点不讨厌这个跟我抢夫君的青楼女子了。

“所以你来见我，只是为了请安？”

“只是为了请安。”

“哦？”我倒看不懂沈芸儿的做法了。跟我请安，是为了跟正房夫人示弱示好？还是仗着傅文轩的宠爱跟我正面宣战？

“当然，也是告诉姐姐，姐姐不必在意我，我如今沦为风尘女子，自知身份卑贱。文轩念着年少时的一点情谊对我爱重，我已经很知足了，从不敢奢求更多。”

她微微垂着眸，着实惹人爱怜。也成功地引起我上钩，想要听听他们的“年少情谊”。

03

这沈芸儿出身原不差，也是江南苏州城的一户殷实人家。

沈父经营几家丝绸铺子，虽远不能和同城同姓的巨商沈家生意相比，但也丰衣足食，小富则安。

夫妻俩生的一个独女，自小聪慧过人。

“7岁那年夏天，我和文轩相遇了……”沈芸儿回忆起来，脸上带有一丝甜蜜，不得不说，有点刺痛到我。我和文轩也是那个年纪相遇的。

“天子亲下江南巡视，宰相一家随同。他们下榻在苏州城郊，有一天文轩和家人走散了，他走到我家宅子附近的后巷里，看到河边正在荡秋千的我。”

她用手帕遮住了半边小脸，稍稍掩盖了她的害羞与无时不刻不散发着的甜蜜。

而此时的我顾不上她是否娇羞可人，我只感到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这剧情好不熟悉，十三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傅文轩就是在那条秋千旁边。

第一次下江南的富家小公子与偷偷跑到街头巷尾荡秋千的富家小姐，一模一样的出场人物。

接下来的走向不用继续听就知道，是两个懵懂小儿交到了好玩伴，天真稚嫩地随口许下长大后我娶你的诺言。

幸运的是，沈芸儿多年颠沛流离后，居然在京城遇到了傅文轩。

经年久别，傅文轩未必还记得他很小的时候在异乡偶遇了一天的女童。但此般佳人落入风尘，又戏剧般重逢，三分见色起意也化作了十分真情。

连原本模糊的记忆都随着这爱意变得愈加清晰，你看，我们是多么情深缘重的一对。

讽刺的是，我沈灵珺也“有幸”听过傅文轩随口许下的相同一句许诺，只不过那就真的是“随口”许下的罢了。

不怪天意弄人，也不怪傅文轩从小就见一个许诺一个且长大后完全忘记了我。

只怪我自己年少无知，痴心错付。

“可是第二年冬天，我们家就出事了。”沈芸儿并不知道这短短几瞬我心里的波涛翻天，继续讲着她的故事。

我闻言也凝神听她讲，知道这是沈芸儿的命运轨迹从此改变的时候。

“外祖病重，父亲母亲带着我回北方探亲。路途遥远，行至第二天离开官道不久我们就遇上了山贼……”

沈芸儿眼眶含泪，语带悲戚，我不由下意识想递上我的帕子让她拭泪，她摆手并泪眼带笑致以谢意。

“那伙山贼凶神恶煞，我们虽带了不少家仆，可怎能对付得了那杀人越货的山贼，他们，他们抢夺了车马财物，凶残砍死我的父母和家仆，我受了点伤，身上带血躲在父亲身下，装死逃过一劫。”

“那然后呢？”

然后不出我所料，沈芸儿一家惨死路上，她醒过来后遇上到处行走的人牙子，被一路拐带到了京城，卖进青楼。

听完这个沈芸儿这个过程令人唏嘘，但结局美好的爱情故事我就带着青青回去了。

来见沈芸儿之前，我是九分愤怒一分好奇的。见过人之后，只剩下了十分怀疑。

当然，面对沈芸儿，我必然是做出惋惜伤感之态的。连我的丫鬟青青都有点为其身世之曲折而痛惜的神色。

“怎么？是不是很为这位沈小姐痛心？”回去的路上，我问青青。

“嗯，有点……”

“呵呵，通篇撒谎。”我冷冷一笑。

“？什么？！”青青一脸震惊。

“这种青梅竹马，富家女流落风尘，有钱家少爷不离不弃，二人天赐良缘的戏码，也就骗骗你这种小丫头罢了。”

沈芸儿确实是讲故事的一把好手，把她的身世讲得曲折动人，把她和傅文轩的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描述得感人至深。

要是普通女子听她讲完这番，确实也会被这段才子佳人的故事感动，而有自知之明的，也该知道沈芸儿在自己夫君心里的地位了，从此安分守己。

但我沈灵珺岂是普通女子。

我自小受鸿儒教导诗书礼仪，长大后又跟着爹娘学习打理自家庄铺生意，接触过的三教九流、见过的世面，让我直觉否认这个故事的真实性。

她的故事有太多疑点：沈芸儿为何那么凑巧也在同样的时间点出现在那条巷子里？她口中的父亲开的几家丝绸铺子，我可以肯定地说她是胡诌的，因为苏州城的丝绸生意几乎被我们家垄断，不可能存在普通商贩单独开了几家的情况。还有，来到京城后，怎么就也能那么有缘地碰到傅文轩？……

虽然大多数的这种情况，不外乎是青楼女子为嫁入豪门而费尽心机伪造真爱的伎俩。

但我总感觉，这个女子不是这么简单，她一定藏有更多秘密。

04

在我去见过沈芸儿第二天，傅文轩破天荒回来了。

他又是怒气冲冲踢开门进来。不得不说我很是心疼我屋子里的这扇门，傅文轩来过两回，回回都被粗暴踢踹。

“谁让你去见芸儿的？你想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我只是好奇夫君你喜欢的女人是什么样的。”我淡定地给他倒了杯茶水

“你的好奇心已经满足了，我劝你最好不要有什么别的心思，安心当好你的少夫人就行。”

“夫君真是说笑了，我能有什么心思。要说有什么心思，我听了夫君和芸儿妹妹的故事，还真的很心疼芸儿妹妹的身世呢。”

“……”他狐疑地打量着我，像是在思考我是在讽刺还是真心的。

我眨巴着双眼，愈发真诚：“我发誓我是真心的，听了妹妹讲她的故事，我很是怜惜。这样的佳人，还留在藏香阁实在委屈，不如我去父亲和母亲面前帮夫君你提上几句，把芸儿妹妹迎回来吧？”

傅文轩的脸色此时真是好看，吞了一口苍蝇的样子。凭心而论宰相公子长相不差，斯文俊美，风流倜傥，不怪那沈芸儿痴心一片。

傅文轩一口茶水未动就离开了，像是被我气走的样子。

我长舒一口气。这种感觉，真的不太好。

放在心里惦记了十几年的男子，如今发现他非但一点不爱自己，还此般嫌恶。

但无所谓，我现在只想等到有朝一日傅文轩知道那个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的真实面目，那时候他或许能跟现在的我感同身受。

没由来地觉得好疲惫，身心俱疲。想回苏州城去看看爹娘。

可能是我嫁过来之后，沈家对宰相和太子一派确实明里暗里给到了不少财力上的支持，宰相府里头，公婆对我始终和颜悦色，也从不给我定下什么规矩，向来是我随意就好。

于是在听我含蓄表达了对娘家父母的思念之后，婆婆贴心地给我准备了礼品和随从，并让我务必转达公婆夫妇的问好。

我在家里结结实实待了一段日子，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想沈芸儿，想和傅文轩相遇的那个夏天，想还在闺中的时候爹娘欲为我选夫婿，我说谁都不要，我只要全天下最好的那个。

还想了我的以后，我羡慕爹娘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

是了，我沈灵珺绝不将就。你傅文轩另有所爱，我又何必非你不可。

我在书房写了一封“休书”，准备回去送给傅文轩。管他所爱是谁，是我沈灵珺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