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俞点开手机那段监控视频时，施源彻底懵了。

“原来家里边有监控。”

这句话声音不大，既像是陈述，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却不知道哪里戳中了顾清俞，她几乎是立刻就爆发了：

“这是重点吗？”

两个人的分歧，这次再也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之前因为不想双方产生芥蒂，两人就连争吵都是捏着声气的。可这次因着这场大爆发，谁也没有耐心再去站在对方的角度上思考，反而一致开始思考起自己来。

委屈，痛苦，不被信任，无话可说。

施源那被自己强行禁言了许久的心里话，也一股脑地开始往外倒，从两人的年少倾慕到现在的天差地别，说着说着话头就刹不住了：

“如果不是遇见你，我可能现在已经跟莉莉结婚了。我们俩，会穿着拖鞋在鱼摊面前走来走去，这就应该是我的生活。”

话一出口，覆水难收。戳进顾清俞心里的刀子，拔得再快也已经见了血。

顾清俞，等了施源整整二十四年。

从年少时的芳心萌动，到分别后的多年挂牵，再到杳无音信后的煎熬和痛苦。

可以说，那些年，真的都是一天一天熬过来的。

闺蜜忍不住吐槽：网络发达的时代，你又不是籍籍无名，真要有心寻你，上网一搜不就出来了吗？

她心里明白，可还是忘不掉那年两人的约定，好在她性子倔，就这么一根筋地冲着南墙撞，竟还真的等到了他。

可隔着二十多年的时光，她也没想到，两人久别重逢，自己的小竹马竟已变得如此落魄。

假结婚事件的难堪与尴尬，她其实都没有感觉的。

人坐在那里，四周的一切喧嚣都淡去，懵头懵脑的只剩下满心欢喜。

虽然对他如今的状态不解，但她并不在乎。

等了这么多年，他来了，就好。

或许在职场上的她，雷厉风行目光毒辣，但在喜欢施源这件事上，顾清俞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天真和傻气。

就像施源感叹的那样，这些年过去了，她还跟过去一样，一点都没变，傻得可爱，又让人心疼。

其实施源这句话感叹，已经无形中确定了预示了，两人再难回到当初。

施源早已从当初穿着白衬衫弹着钢琴的优等生，变成了四处打零工养家糊口的落魄中年人。

时间变了，心态变了，世事阅历也变了。又怎敢奢求初心不变？

对于这段终于圆满的美梦，顾清俞始终都是战战兢兢的。

为了讨好施母，她做低伏小，哪怕被当着面各种指桑骂槐都维持着面上的微笑。

爱他，于是爱屋及乌对施母保持着尊敬罢了。

就像她跟闺蜜吐槽的，自己从未这么讨好过一个人。

跟施源登记领证后，施家父母迟迟不肯让自己登门，上门后却话里话外都是刁难，她忍了；

施母当着自己的面，向施源那个所谓的娃娃亲示好，她忍了；

双方父母第一次聚餐的时候，施母又开始口无遮掩给了自己父亲难堪，她又怒又愧，最后还是忍了。

面对展翔可以干脆利落到毫不留情的她，在施源面前却一让再让。

“家里起火了，拿床被子一捂火就灭了，可你非要纠结起火的原因，也许家就没了。”

以前她老觉得父亲总是做事太柔弱，什么事都不肯挑破了说，在面对弟媳冯晓琴上尤其如此。

当事情轮到自己头上时，她这才开始觉得父亲说的是对的。

很多事，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忍一时，便不会有那么多让人追悔莫及的后症，比如说弟弟顾磊的意外死亡，再比如说可能会跟施源走向离婚的地步。

可当现实摆在面前时，她还是不得不承认，并不是所有的忍耐都会换来想要的结局。

为了自己那男人的自尊，他宁肯瞒着自己打多份零工也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帮助；为了自己的前途，他甚至半夜偷偷溜去书房偷看自己电脑里的文件。

从监控视频里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时，她内心受到的打击，彻底将她击溃了。

家里有监控，这是个既定事实。

没有告诉男主人施源，也许是忘记了，也许是觉得无所谓。可当施源那句“原来家里边有监控”出来后，防备的猜忌就注定了开始生根发芽。

一向能言善辩的她，突然就词穷了。

她是没有经历过施源那样的落魄，可在职场上摸爬滚打这么些年的经验，也足够她看出施源可能会加诸于自己身上的诸多怀疑和猜疑。

她下意识地去反驳去岔开话题，试图重新将这件事掰回本来的轨迹，可施源接下来的话彻底将她钉在了原地。

重点是，你不相信我。我是一个在你眼里，会为了自己的前途不惜出卖老婆的人，你不就是这么认为的吗……你放弃你的幻想吧，以前的施源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其实很讨厌去听什么音乐会，也不想弹钢琴，更不想去什么高档的餐厅吃西餐。我就喜欢打麻将、说脏话、抽烟！

就像一个叛逆期的小孩子，得了一个契机，无遮无拦就把心里话倒了个干净。

该说的，不该说的，伤人的，更伤人的。她还来不及震惊，就又被他接下来一句“早就娶了莉莉”给听得面无血色。

她也不知道积攒了多长时间的勇气，才终于捡起了自己声音，不敢置信地盯着他：

“你的意思是，跟莉莉在一起，你会更自在是吗？”

他不回答。她的心便一点一点往下坠去，忍不住还是存了点希望，问：“你有没有爱过我？”

他一句话要说又不说，最后只剩下一句：“我们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咕咚一声，终究是落到了地。

那二十四年所有的孤独和痛苦，也抵不过她此刻的绝望。

结婚那天，他满脸都是宠溺的笑，说一定会给自己幸福，还在父亲面前承诺绝不会伤害自己。

可原来，他才是这个世界上伤自己最深的人。

原来在他眼里，自己甚至还不如那个自己从见第一面就没放在眼里的卖鱼女人。

他这句话说得毫无修饰与遮掩，愈发说明是内心真正的想法。

真正是让人，情何以堪呐。

哪怕她顾清俞再怎样舍不得当年那段年少情感，哪怕她对他再无底线，也终究是无法再自欺欺人了。

那个她以为抓住了青春尾巴的陈年美梦，也终究是做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