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宇
编辑| 大宇
应该是20年前,或许更早,虽然我今年也就三十出头,但是这个世界更新的太快,电子废墟越堆越高,以至于我也记不清童年埋的有多深。那时候,我的小镇还没有一座装有电梯的高楼,大多数人住的还都是平房。我家就住在小镇的东边,挨着河堤,说是河,但只在每年的夏天会有涨满水,还带着上游冲下来的臭泥。每到那几天,我家都不会在院子吃晚饭。奶奶也总是抱怨着“这塞子臭水沟,tm的....”,可以这么说我奶奶就是我骂街的启蒙老师,尤其是她拿着笤帚把我堵在家门口时,学习的最多。
那一年的雨季如期而至,家门口的路也在施工,两座关键的小桥也被砸了个稀巴烂。因为每天买菜还要绕很远,还要忍受阵阵飘来的臭鱼味,奶奶每天都嘟囔个不停。我倒是很开心,又长又深的管道沟,像山一样的土堆还有长满青草的的河堤,无论哪里都可以是我不回家的理由。快乐在暑假到达了顶峰,除了天黑、吃饭,我几乎都在外边疯跑。我甚至喝过黑稠稠的河水,如果我奶奶知道一定会又拿起笤帚疙瘩,我知道这样不好,当时就知道,因为我好几次都站在河边撒过尿。邻居家的两个哥哥都这样干,边趴在河边边劝着我,现在想想也是在安慰自己,毕竟玩疯的孩子怎么会因为口渴回家。
一周后,管道的沟被填上了,邻居家的孩子也被报了补习班,三剑客变成了孤狼,每天还是会跑上河堤,追追蚂蚱、爬爬树,但是回家的时候变多了,甚至每天睡起了午觉,我开始感觉出去玩也就那么回事。那时候我以为是自己长大了,其实并不是。没过几天一个老人家的孙子来家里住,他比我大4岁,现在已经记不起他的全名,只记得我管他叫“猛哥”。他真的很猛,整天穿着一双黄胶拖鞋,跑起来我也追不上,在别人家的小菜园子,拔棵葱就吃,有时还会从他爷爷那里偷出香烟,给我表演吐烟圈。我开始觉得那两个哥哥弱爆了,他们在补习班里学着ABC时,猛哥已经教会了我“F开头的脏话”怎么读,还给我普及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认识他的后的第五天,他刚掐灭手里的香烟,突然转身问我“大宇,你去过网吧吗?”
“没去过呀,那不是得过长大才能进嘛。”
“嗨,那都是骗你们这些小孩的,你给钱一样能进。”猛哥边打着身上的烟灰边说道。“明天我带你去,回去想法要点钱去,记得给我也带两块。”
那两个哥哥真的弱爆了,猛哥才是真正的大哥,他连物价也清楚。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虽然我家里有电脑,但是那时家里的网还是按流量计费的,我记得均到每天是一天200兆。晚上躺在床上,我兴奋的有些睡不着,止不住的想象网吧里是什么样。
第二天,临出门我才想起网费还没着落,我也不敢唐突的找家里要钱,毕竟我从没有管家里要过这么多。我隔着窗户看着在院里的猛哥,大哥带我见世面,我怎么能辜负呢?慌张中我萌生了大胆的想法。我拉开了家里放钱的抽屉,从里面抽出了十块钱,快速冲了出去。我感觉心脏已经快跳出来,我像是去亡命天涯的逃犯,我想起了《天若有情》,虽然我只有一辆破24自行车。招呼着猛哥冲了出去,也没听清奶奶和我说了什么。
我们来到了文化宫对面的网吧,那里连个门牌都没有,只在窗户上用红纸贴着“网吧”两个字。我跟着猛哥走了进去,我的心真的要跳了出来,他要是问我多大了怎么办?他要是认识我家里?他会。。。。还没等我想完,猛哥直接把10块钱放到柜台上。“老板,两个临时。”猛哥果然是大哥。
穿过烟雾缭绕的卡座,在房间的末端,我俩找到了两台邻座,猛哥带我玩从未听过的CS 1.5,然后手把手交我如何在局域网中找到房间,然后输入密码“FAKE”,十岁出头的我也以为英语就是拼音。在雪地地图里被猛哥杀了十分钟,猛哥突然转头对我说:“来,和别人一起打去。”猛哥又带我进了局域网中一个人数最多的房间,就这样,只知道W、A、S、D、空格和左键开抢的我又换了一张图躺尸。虽然玩的一知半解,但我还是止不住的兴奋,网吧里时不时传来各种难听的脏话和打火机点燃香烟的声音,头顶的风扇搅动着屋里混浊的空气。
就在我刚知道如何买手雷时,突然一个大手重重的排在了我的肩膀,我扭头一看是我邻居家的叔叔,他微笑着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我半长着嘴,一动不动的盯着他,我又想到了《闪灵》中尼科尔森,“here is Johnny!”。
猛哥没有和我一起离开网吧,他只用一句“我家不管我上网吧”就打发走了徐叔,我独自骑着自行车失魂的往家走,内心兵荒马乱。
他说的那句不告诉家里是不是真的?
就算告诉了,应该也不会挨揍吧?
徐叔怎么会找到我的?
他也不是啥好东西,班也不上,来啥网吧。
猛哥真行,我站起来时,他还在那里和别人喷脏话。
慢慢的恐慌变成了无能的愤怒,就好像错的都是他们,夏日的烈日晒得我脑壳发昏,路两旁的柳树垂着深绿的枝条,死气沉沉。骑了十来分钟,拐过三个路口,来到了施工的路面,路基已经很平整,这会正在铺沥青,黑色的路面热的都在冒烟。我想如果躺下去,烫一下,家里会不会因为心疼,原谅我。
回家后我一反常态的做起了暑假作业,我就这样假模假样的在桌前做到了午饭时间,合上暑假生活,透过窗看见徐叔来到我家厨房,不一会又走了出去。出人意料,我并没有挨揍,甚至没有一句批评,只是告诉我别再去了。晚饭前,偷家里钱的事败露了,都怪我自己自作聪明的主动和我爸谈起去网吧的事,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赃款。再叠加上偷去网吧,无论如何都躲不过一顿教育了。
听说猛哥没几天就走了,离开之前他也找过我一次,我爷爷背手拿着马扎,对他说,他不去玩了,别来找他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老房子那边早就规划成了公园,双向单车道的路也变成了国道。后来我偶尔也听过猛哥的消息,我初中时听说他结婚了,后来忘记哪一年里又在和奶奶一起择韭菜时听说猛哥离婚了,去南方打工了,也不联系家里啦。我一直觉得这发生在他身上很正常,他才是荒野上的孤狼,不习惯跟着族群,有时看到别人也会嘲笑着,哪来的土狗。然后饥肠辘辘但昂着头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