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之这回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不认识的男人。
这些人个个油里油气,有两个还烫了一头卷毛,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妈,你怎么来了?他们是谁?”
柳翠娥带着几分戒备,故意挡在门口,没有放他们进去。
王菊芳和刘香对视了一眼,也自觉地站在柳翠娥身后,三人把门拦了个严实,就连王秀之都没能进去。
“呦,翅膀硬了,都敢拦你妈了?死丫头,要不是你弟等着我拿钱救命,我会到你这来?我还怕惹上晦气呢!”
“妈!”柳翠娥怒了,她大声质问王秀之:“你心里就只有你儿子柳强是吗?难道我就不是你亲生的?我男人死了,婆婆也死了,我现在过得有多不容易,心里有多痛苦,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心疼吗?大山他是你女婿啊!你死一只鸡都会心疼,一个女婿半个儿,你心疼过吗?你就只知道要钱!”
“你、你这个死丫头,活腻了是吧?敢朝我吼了,看我不打死你!”
王秀之脸上挂不住,尖叫着就要动手打柳翠娥,王菊芳和刘香同时将柳翠娥往后拉,王秀之的手落了空,心里越发生气起来。
“好了!”
跟她一起来的四个男人,其中一个发话了,只见他用左手小拇指甲掏了掏耳朵,不耐烦地说道:“老子带人过来不是看你们演双簧的,赶紧把钱拿来,要不然,你就去给你宝贝儿子收尸去吧!”
“啊?聂哥(四人当中领头的)不要啊,我女儿有钱,有钱,我这就叫她拿出来,您先等等啊,等等。”
见王秀之一副卑躬屈膝的奴才样,转身面向女儿时,就直起了腰杆,变脸比翻书还快,“我要一千五,你去拿吧。”
她像往常一样,把女儿当成了予取予求的摇钱树,张口就来。那理直气壮的样子,差点震碎了王菊芳和刘香的三观。
“你还是我妈吗?一千五,你怎么不去抢!”柳翠娥只觉得心如刀割。
一千五百块,大山在时,做一天工也才五块钱,是什么让她觉得,自己能拿出这么多钱来?
“大山死了,司机不是赔了两千块钱嘛,你当时才给了我一千,还有一千呢?其余五百,你就把存款拿出来添一添,不就够数了。”
王秀之的话让那四人两眼直晃光,王菊芳和刘香则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是因为柳翠娥手里有这么多钱,而是觉得,这翠娥她 妈当真是太不要脸了,居然连女婿的赔偿金都要拿走。
“大妈,你把钱都拿走了,这是完全没考虑过你儿女和两个小外甥的活路啊!做人可不能这么缺德,小心遭雷劈。”
刘香也说得出来,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就没看到这么偏心眼的娘,简直让人令人发指。
“那我管不着,我儿子还等着救命呢,再说她都有闲钱养不相干的老头了,就没钱赎她哥,谁信嘛。”王秀之说完又话锋一转:“再说了,我跟我女儿的事,你一个外人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关你屁 事啊!”
“你!”
刘香气得想打人,被王菊芳拦住。
王秀之毕竟是柳翠娥的亲妈,她动手打人不合适。
再说了,王秀之身后还跟着四个虎视眈眈的混混呢!现在屋里就她们三个女人,吴叔带着俩孩子去老屋了,这里本就偏僻,要是真动起手来,她们讨不到好处。
“翠娥啊,啊呜呜呜,妈求你了啊,把钱拿出来去救你哥哥吧,他会死的啊!呜呜呜呜……”
王秀之见来硬的不行,就开始来软的,直接就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别废话,今天要是不给钱,我就先让人卸了柳强一条腿,明天就是一只手,后天……”
“不,不要,我给,我给还不行吗,翠娥啊,妈求你了,妈给你跪下了啊,翠娥,你快救救你哥啊,妈求你了,求你了!”
王秀之可能真被吓到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作势就要朝柳翠娥跪下。
柳翠娥内心正在经历天人交战,最终,她还是——妥协了。
“好!我给。”
“翠娥!”
“翠娥姐……”
刘香和王菊芳同时出声,可柳翠娥却对着她们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涩,随即坚定了目光。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不今天就做个了断吧,正好香姐和菊芳能当见证人。
“我给,但这是最后一次。”柳翠娥态度坚定,道:“你也知道,我把钱给出来,就真的一无所有了。只怕以后还要带着孩子们回娘家常住。要不,我们今天就断绝关系吧,也省得以后我带孩子回去赖上你。”
“这……”
王秀之仿佛在权衡利弊。她也知道,女儿要是再拿出这笔钱来,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一想到她以后还会带着两个拖油瓶回自己家……不不不,坚决不行!柳家的一切,可是她儿子柳强和乖孙的,她柳翠娥已经嫁人,就不再是柳家人了,绝不能让她回去!
“好,我答应你,以后再不来问你要钱了。”王秀之犹豫了片刻,就答应了下来。
“翠娥姐……”
王菊芳很心疼柳翠娥,忍不住喊了她一声。
柳翠娥转头握了握她的手,示意自己没事,随即回屋拿来纸和笔。
她不太识字,毕竟当初小学都没毕业,王秀之就没让她再继续读,而是把她留在家里干活。
她想让刘香帮忙写断亲书,刘香见她心意已决,也觉得这或许对柳翠娥来说,是件好事,于是提议让她把老村长找来。
这断亲书若是经由村里有地位和威信的老人来写,最好再盖上公章,那才有效力。要是今后柳家人反悔,由老村长出面,也能给柳翠娥一份强有力的保障。
柳翠娥也觉得有道理,于是便请王菊芳去帮忙找老村长过来。
四个混混本来有些不耐烦,觉得耽误时间,也被柳翠娥三言两语怼了回去。他们也怕拿不到钱,于是坐在一边,不再做声。
不多时,村长就来了,见他老人家跑得满头大汗,柳翠娥赶紧倒了碗凉茶出来给他。
老村长仰头喝了几口,问都没问,很快就把断亲书写了出来。
他还带来了印泥,让柳翠娥和王秀之都在自己的名字上面按了手印,最后在上面盖上了村里的公章。
断亲书一式两份,母女二人一人一份,拿到断亲书的那一刻,王秀之脑子都还是懵的,总觉得自己即将要失去什么,却硬是说不出那句反悔的话来。
“翠娥,你做得太对了。”老村长语重心长地说:“这些年,你和你娘家的事我也有所耳闻,以前是大山人好不在乎。如今他走了,你还年轻,今后肯定会再嫁人,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忍受,媳妇儿把整个家当往娘家搬的,那日子还过不过了?大伯说话难听,但今天也是忠心祝福你,以后的日子,你会越过越好的,相信大伯,大伯从不说假话。”
“谢谢村长大伯,我柳翠娥是真心想好好过日子了。为了孩子,我也不会再嫁,也不愿他们长大后,继续被后家当摇钱树啃,从今往后,我的亲人就只有孩子们和老刘家的人了,再也与柳家无关了。”
“终于开窍啦,哈哈!”
老村长还挺高兴,毕竟柳翠娥的娘家人,可是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靠女儿女婿养家糊口的人家,而且还十分的胡搅蛮缠,任谁见了,都得呸一声的主。
依照断亲书,柳翠娥拿出剩余的一千块钱,家里东拼西凑,最后只能把房子抵给了他们,勉强凑出了一千五百块。
老村长三人都劝她不要抵房子,愿意凑钱借给她,柳翠娥却说出一句很有文化的话来:“不破不立。村长大伯,从今天起,我柳翠娥就算是重获新生了,一切从头开始,我才能真正放下过往。”
她强忍着泪水,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再说了,这间屋子里哪哪都是大山的身影,我怕我忍不住,想随他去了,还是另外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吧。”
王秀之跟那四个人走了,几乎带走了柳翠娥的一切。
柳翠娥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过,仿佛连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只是她与大山共同的家……其实她很舍不得,这里虽让她感觉到痛苦,但那也是她和大山一砖一瓦盖起来的呀。
她也是没办法了,她不想再欠别人的人情,她怕自己还不起;她也不想再与柳家人有瓜葛,所以不得不走这一步。
“呼!从现在开始,我要努力了!”
“那,翠娥,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刘香心疼的抱了抱她,问道。
“先搬去老屋住些日子,然后嘛,大山坟头不远处不是还有块空地嘛,那里地势高,我还能看到刘家老屋呢,以后就住那儿,继续离菊芳近,你们多来陪陪我。”
见柳翠娥还能笑得这么轻松,刘香和王菊芳也只好尊重她的选择。兴许这就是最佳选择呢?柳家人的事,她们略有耳闻,那真是谁遇谁害怕,柳翠娥这样看似失去了亲人,或许当真跟她说的一样,“不破不立”呢!
刘香和王菊芳也不是大嘴巴的人,柳翠娥与娘家人断亲这件事,除了她们两个和村长,就只有柳翠娥这个当事人都知道。
但终究纸包不住火,这个传闻很快就从外面飞进了桃花村,原来是柳强拿到钱后,四处显摆,说他们家终于摆脱了拖油瓶妹妹一家。
他不知道的是,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戳他们柳家的脊梁骨,还说柳翠娥终于醒悟了,是她摆脱了一屋子“拖油瓶”才对。
不过即便外面不传,柳翠娥家很快搬来一户外来户的事情也不胫而走。
而她则开始请人在屋后的空地上搭房子。
大伙儿知道后,纷纷前来帮忙,不到三天,一座漂亮的茅草屋,就坐落在了风景秀丽的山坡上,看着倒有几分隐世高人住的茅草屋的感觉,令人心旷神怡。
而此刻的柳家,气氛就没那么和谐了,柳强刚一进屋,就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差点没失聪……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