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那年，爸爸为了救我死在了大火里。
我被妈妈扔到了乡下老家，和奶奶相依为命十年，妈妈对我恨之入骨。
被困在大火里时，我打电话向身为消防员的妈妈求助。
耳边充斥着她带着恨意的怒骂。
“火灾？拿这么恶毒的理由骗我？你最好被火烧死，体验你爸当年的痛苦！”
电话掐断前，我听到她在为养女唱生日歌。
她早就不是我的妈妈了。
两个小时后，我看着自己的尸体被烧成了黑炭。
……
1
今天是奶奶下葬的日子，葬礼结束后我回到生活十年的老房子里。
奶奶走了，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爱我的人了。
我抱着奶奶的遗照趴在床上痛哭，不知哭了多久，我昏沉的睡了过去。
等我再睁眼时，一股浓烟呛进我的口鼻。
目光所及之处全是熊熊大火。
慌张中，我下意识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妈妈，房子起火了，我在老家，这里消防车根本进不来，我该怎么办啊？”
“救救我吧，妈妈。”
妈妈在我眼里是最优秀的消防员。
这十年里她进过千万次火场，拯救过无数家庭，我相信她一定能在电话里指导我如何逃生。
然而下一秒，耳边充斥着她带着恨意的怒骂。
“火灾？拿这么恶毒的理由骗我？你最好被火烧死，体验你爸当年的痛苦！”
“你知不知道每次想起你，我脑子里都是你爸当年凄惨的死样，你以后不要再打电话烦我了！”
还不等我张口解释，“啪”的一声电话被掐断了。
可我听到她在为养女庆唱生日歌。
我才想起来，她连奶奶的葬礼都不愿出席，就是为了给何青青过生日。
爸爸去世后，妈妈将我送到乡下奶奶家。
她将那场火灾中另一个幸存者领养了，那人也是爸爸救下来的，女孩取代我的位置，成了她的女儿。
那年我八岁。
此后我和奶奶相依为命十年。
她说如果爸爸不是为了救我，根本不会丧命。
在她眼里我只是杀死她丈夫的凶手。
我绝望的跌坐在地上，任由大火将我吞噬，强烈的烧灼感让我痛不欲生，全身像被撕裂一般，皮肤逐渐焦化。
失去意识前前我松了口气。
妈妈，如你所愿。
我马上就要的死了。
再次醒来，我已经出现在空中。
附近的居民拎着水桶想要将火扑灭，一桶又一桶，可是火势太大，根本扑不灭。
消防车早已赶到，但是开不进狭窄的小路。
看着我长大的邻居阿姨急的泪流满面。
“欣欣那丫头还在里面，求求你们一定要将她救出来！”
“她奶奶今天才下葬，这孩子怎么这么苦啊。”
消防员们咬着牙背着厚重的水管，努力想要拯救我的生命。
可是来不及了。
大火燃烧了整整两个小时，我的尸体被烧成了黑炭。
一个年轻的消防员看着我的尸体，流下了愧疚的泪水。
“是我们来晚了，对不起。”
“如果我们再早一点，再早一点……”
众人泣不成声。
我想告诉他们，我不怪他们，反而很感谢他们在拼命救我。
我想替他擦去眼角的泪水，可我的手指触碰到他的脸庞时，直接穿了过去。
原来我只是一缕幽魂。
突然眼前白光一闪，我回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是我曾经的家。
只能在手机相册里见到的妈妈，竟再次活生生的出现在我眼前。
我还没来得及欢喜。
妈妈一脸笑意的穿过我的身体，声音无比温柔。
“宝贝，妈妈光顾着给你庆祝生日，连礼物都忘记拿给你了。”
我转身看去。
她从精美的小盒子里拿出一条银光闪闪的项链，替何青青戴上。
何青青笑的一脸灿烂。
“谢谢妈妈，我很喜欢。”
“只是中午的那通电话，欣欣姐没事吧？”
2
妈妈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但再次看向何青青时，依旧满脸笑意。
“今天是你生日，我们不要提她扫兴。”
“妈妈只有你这一个女儿，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听到妈妈的话，我心里一阵刺痛。
即便早已知道妈妈恨我入骨，可当面听到这些话，我还是接受不了。
妈妈看了眼手机，又摸了摸何青青的头。
“妈妈得回去队里开会了，晚上再回来陪你好吗？”
何青青搂着妈妈的腰撒娇。
“好吧，那我晚上要和妈妈一起睡觉。”
妈妈回抱住她，笑着亲了亲她的脸颊。
好温馨的场景。
如果妈妈怀里抱着的人是我，那该多好呀。
一路上我都跟着妈妈。
妈妈开着车，遇到红灯刚在路口停住时。
车上何青青模样的小摆件随着车身震动摇了摇，她笑着伸手抚摸。
电话突然响了。
“你好，请问是季亦欣的妈妈吗？我是她奶奶的邻居，欣欣出事了，死在大火了里，你有空过来一趟吗？”
听到我的名字，妈妈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是厌恶和憎恨。
“是季亦欣叫你打电话给我的吧。”
“你告诉她，别在我面前耍这些小心思，我是不会相信她的，如果她想死就趁早去死。”
“我说你这么大年纪帮着小姑娘骗人有什么意思？”
绿灯亮起。
妈妈不等对面解释，毫不犹豫的将电话挂断。
我面色苍白的坐在副驾驶看着她，顿时觉得喉咙哽咽，说不出话。
妈妈，我怎么会拿这种事骗你呢？
十年前，她将我送到奶奶家后，此后对我不闻不问。
有次深夜，我发高烧，奶奶将我送到镇上医院。
她摸着我的头安慰我。
“欣欣，明天你妈妈就会来看你了，所以你要乖乖的在医院打针，好不好？”
我开心的点点头。
清晨，趁奶奶还在熟睡，我一个偷偷跑到田野摘野花想要送给妈妈。
当我兴奋的捧着一束野花推开病房门时。
耳边响起了妈妈的愤怒的声音。
“季亦欣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吗？你说什么她生病住院很严重？你们合起伙来骗我有意思吗？”
“妈妈，我没有骗你。”
我瞬间委屈的红了眼。
奶奶将我护在身后。
“她是你女儿，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真的这么狠心不管她吗？那件事她也不是有意的，你为什么还抓着不放呢？”
妈妈眉头紧锁，满脸不耐烦。
“如果我知道她能会害死自己的爸爸，当初我根本不会将她生下来。”
“以后你们别再打扰我了，我真是受够了！”
她摔门离开。
我被奶奶搂在怀中安慰。
之后我一直在等妈妈重新接纳我的那天。
可等到我死去，她都没有原谅我……
几分钟后妈妈开车到了局里，所有人围坐在会议桌前，表情严肃。
他们的队长站在大屏幕前。
“本市西戏镇西以村，今天中午发生了重大火灾，死亡一人，引发山火，烧了半个山林。”
“如今大火已熄灭，但是本次火灾原因暂时还未调查清楚，西以村发展落后，只有山间小路，消防车根本开不进去。”
“根据现场情况调查，死者原本有机会逃生，不知道是缺乏逃生知识还是什么原因，死者最后放弃了挣扎。”
“上面希望咱们制定合理的应对措施，避免此类情况再发生。”
众人沉默着，妈妈身边的同事却用胳膊肘碰了碰她。
“宋夏晚，我记得老季老家就是那的，欣欣现在不是也在那，她没事吧？”
3
妈妈沉下脸。
“她的事和我没关系。”
妈妈向来和蔼可亲，似乎只有提到我时才会变得暴躁愤怒。
当然还有何青青受到伤害的时候。
何青青在那场火灾中失去父母，被爸爸救了下来，她觉得照顾何青青时爸爸交给她的任务。
似乎这样，她才会有活下去的动力。
那位同事是爸爸的好友林叔，看着妈妈冷漠的模样，他有些不忍。
“老季已经走了十年，当初他拼死救下欣欣是为了让她开心的活着，你现在把关系闹得这么僵又何必呢？”
“那孩子我们都是看着长大的，她从小善良听话，那事她肯定也很自责，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母女间哪里有仇恨？”
妈妈一脸烦躁。
“你别说了，她就算死了我也不会原谅她！”
林叔摇摇头，深深叹了口气。
“算了，你别后悔就行。”
“要是老季知道你这样对欣欣，气的都能从棺材里爬出来！”
妈妈被他的话激怒。
“要不是她，老季能死吗？”
我站在一旁，心底的那股酸涩的情绪，早已经压不住了。
何青青突然出现，站在门口向妈妈招手。
妈妈瞬间露出笑容，起身走到门口，揽上何青青的肩膀。
“宝贝，怎么来局里找妈妈了？”
何青青从怀里拿出一把雨伞。
“妈妈，今天天气预报说晚上下雨，我看你出门没带伞，一着急就给你送来了，没打扰你开会吧。”
她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妈妈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你呀，真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你去办公室坐一会，晚点妈妈忙完了带你去吃大餐。”
我露出苦笑。
我苦苦等待了十年都没能换来妈妈的一张笑脸。
还记得曾经我背着奶奶偷跑到局里找妈妈。
妈妈发现后将我训斥了一顿，她说最讨厌别人打扰她的工作。
现在何青青只需一把雨伞，就能获得妈妈的夸赞和开心。
我心里是藏不住的羡慕。
一个小时后，会议结束。
队长派妈妈和其余两个同事，第二天一起去西以村实地调查。
妈妈走在路上打开手机，翻到我们的通话记录，犹豫几秒后她按了拨通键。
电话那头响起关机的系统提示音。
她脸上瞬间怒火然山，连带着呼吸都急促了几分，随后打开手机，将我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
“季亦欣，你真是该死啊，西以村一发生火灾，你就立马拿这个借口来骗我是吗？你以为我会上当去见你吗，我告诉你，这辈子都不可能！”
“现在谎言被戳破就关机逃避，还找人一起来骗我，我肯定是上辈子做了坏事这辈子才会生下你，你已经害死你爸爸了，你还想害死我吗？”
“滚出我的生活好吗？季亦欣，你就算是死了我也不会替你收尸！”
妈妈红着眼睛，握着手机的手止不住颤抖。
三条语音消息发出去。
石沉大海。
妈妈，我再也不会打扰你了，因为我已经死了。
听到动静的何青青跑出来抱住妈妈。
“妈妈，没事的，你还有我。”
有了何青青的安慰，妈妈完全将我的事抛之脑后，带着何青青在商场买了许多衣服和包包，在点餐还特意点了她最爱的草莓慕斯。
次日，妈妈和同事一起坐车前往西以村。
下车后看着眼前的熟悉的风景，妈妈愣住了，我刚出生时，我们一家三口和奶奶一起生活在这。
到处都充满幸福美好的回忆。
只是这些回忆对于妈妈来说或许都是令她恶心的记忆。
果然。
下一秒妈妈眼里闪过一丝明显的嫌恶。
邻居阿姨看到妈妈的身影，着急忙慌的跑来，拽住妈妈的胳膊。
“老季家的你可来了，欣欣出事了，昨天那场大火烧死了，我给你打电话你没相信我。”
“现在尸体还在村里放着呢，你是她唯一的亲人，去给她处理下后事吧。”
妈妈愣住了。
“你在说什么？”
下一秒她手机响起了铃声，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是“宝贝女儿”。
她眼里瞬间一片柔软。
“宝贝，妈妈已经到了，你在家好好吃饭，晚上妈妈就回家陪你了，你晚上做饭？好呀，宝贝做的菜妈妈都喜欢。”
邻居阿姨瞥见妈妈手机上的备注愣住了。
等妈妈挂断电话后，她一脸歉意。
“不好意思啊欣欣妈，是我搞错了，欣欣没事就好。”
她以为妈妈手机里的宝贝女儿是我。
4
邻居阿姨身旁的婶子赶紧拉着她离开。
“我都说了那人不一定是欣欣，她奶奶都住院半年了，那老房子早就没人住了，估计是哪个流浪的借住在那吧，半个月前我还见过那屋里有陌生人呢。”
“欣欣周末不是都要去福利院做义工吗？昨天葬礼结果肯定就走了。”
“咱们赶紧和村长说下这事，昨天要不是你咬定那人是欣欣，早就给那人接走去做DNA鉴定确定身份了。”
妈妈听到她们的谈话，袖子下垂着的手攥紧了拳头，冷哼一声。
“季亦欣，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这种事情也能随便拿出来骗人吗？如果死的真是你，我要开心死了。”
没想到妈妈厌恶我到连多问一嘴，求证我的生死都做不到。
甚至开口诅咒我去死。
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痛，顺着我的心底翻滚，一路汹涌冲上我的咽喉，难以下咽。
她和同事们一路探查记录。
看到已经烧火的老家，她只是愣了几秒，随后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一脸冷漠的进行工作。
当她踩到一个异物停下脚步时，我心里一紧。
那是我的项链。
是我十二岁的生日礼物，妈妈送的，我一直戴在脖子上从未取下来。
那是爸爸去世后，妈妈第一次回老家见我。
可惜还没等我点上蜡烛许愿，何青青一通电话叫走了妈妈。
她说身体难受，要妈妈回家带她去医院。
据说何青青在那场火灾中肺部受了严重的伤，抵抗力差时会肺部难受。
她的话让妈妈再一次想起爸爸的死因。
妈妈挂断电话后瞬间翻脸。
一声不吭的收拾好行李，拿着车钥匙上了车。
等我反应过来时，车子已经启动。
我追着车子狂奔，鞋子跑掉了，脚掌被石子磨出血，摔倒了一次又一次，我大声呼喊着妈妈，哭着求她留下。
那夜全村都听到了我的声音。
妈妈没有停下。
是奶奶找到我，把我背回家。
“欣欣，你妈妈只是太爱你爸爸了，等她想明白的那天她会回来接你的，先跟奶奶回家好不好？”
我趴在奶奶的背上哭到睡着。
心脏的疼痛将我从回忆中扯了回来。
看着妈妈弯下腰捡起项链放在手心上，我满眼期待。
希望她能得知我的死亡的真相。
知道我没有骗她。
然而下一秒她讽刺一笑。
“季亦欣，你在我面前装的很爱我，希望得到我的原谅，转头却把我送你的礼物丢在老屋里，像垃圾一般扔在地上。”
我站在她身旁扯着嗓子大喊。
“不是的，妈妈，我一直戴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了。”
“我是真的很爱你，希望得到你的原谅。”
但是她听不见。
我无助的站在原地流着泪，看着她越来越讨厌我。
到底什么时候妈妈才能知道我死亡的消息呢？
妈妈和同事完成工作回家。
桌子上摆着冒着热气的五道菜，全都是妈妈喜欢吃的。
妈妈脸上浮起笑意和惊喜。
“宝贝，怎么突然做这么多菜，是有什么好事要庆祝吗？”
5
何青青嘿嘿一笑，献宝似的从茶几上拿出一封邮件。
“妈妈，你快看看这是什么？”
邮件上面印着金闪闪的七个大字——青大入学通知书。
这是妈妈和爸爸毕业的学校，也是他们相遇相恋的地方，对于妈妈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
看清何青青手里的东西，妈妈红着眼眶激动的捂着嘴。
“宝贝，你真的太厉害了！”
“妈妈说了你一定能考上你就能考上！”
何青青一脸雀跃。
“那得多亏妈妈这个大学霸的亲自指导。”
她们抱在一起欢呼庆祝。
这一瞬间，隔绝我和妈妈的仿佛不止有生死，我们的悲喜从不相通。
这天，妈妈破天荒的的同意何青青喝酒。
她们坐在餐桌上碰杯庆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