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维约东使记:十字军外交与西班牙贵族的亚洲传奇之旅

冷炮历史冷知识 2024-05-24 05:51:32

公元1402年,中亚霸主帖木儿在安卡拉之战中完败奥斯曼帝国。消息很快随溃兵与商路迅速传播,让远在西班牙中部的卡斯蒂亚国王也听闻剧变。基于传统的十字军思路,他们决定联合这个潜在盟友,夹攻咄咄逼人的西部突厥。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西班牙人派出由克拉维约牵头的队伍。包括必要的武装护卫、神职人员和翻译家,组成了在抱有纵连横理想的使团。他们的外交任务虽不圆满,却在不经意间留下了许多宝贵记载,得以让后人窥探15世纪初的亚洲腹地情况。

衰落中的拜占庭与希腊

位于西班牙南部的重要港口 加迪斯

1403年5月,卡斯蒂亚国王的使团从重要的本土港口加迪斯出发。作为中世纪东进旅程的第一站,克拉维约等人通过地中海上的科西嘉岛前往南意大利。然后再从那不勒斯横渡希腊海岸,抵达了由医院骑士团控制的罗德岛基地。通过当地军人的护送,继而沿着小亚细亚海岸向北航行。最后落脚在貌似残破,但仍旧威严有余的拜占庭帝都--君士坦丁堡。

直到10-11世纪,君士坦丁堡都扼守着地中海与黑海的交界。但在拜占庭帝国的不可逆衰败后,原本用于拦路收税的铁链被意大利人拆除。虽然克拉维约看到了查士丁尼大帝雕像、传说中的伟大竞技场、高耸的圣索菲亚教堂,但整座城市都变得萧条而破落,甚至被居民当做菜园子和牧场。唯有旁边的加拉太区异常繁华,靠着意大利商船而金碧辉煌。这在遥远的过去,都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扼守爱琴海东南的罗德岛 也是医院骑士团驻地

从君士坦丁堡开始,克拉维约的使团将开启旅程的第二部分。他们计划坐船向北,沿着黑海南岸东进。但在世界上最小的马尔马拉海中,却首先目睹了严重对立的两个世界。左岸的欧洲,是希腊人的残破教堂遗址与小要塞。至于船舷右侧的亚洲,密布着是土耳其人的牧群和小砖房。双方的侦查骑兵风格类同,并不约而同的断盯住过往船只。

但在冬季来临的11月,前往特拉布宗的海船因为风暴而险些沉没。一行人只能返回君士坦丁堡,等待来年开春再重走陡峭的黑海沿岸。沿途到处都是希腊人和土耳其人的堡垒,彼此犬牙交错且寸土不让。由于奥斯曼的中央宫廷遭帖木儿重创,让整个地区都陷入权力真空。许多小型领主便化身军阀,开始频繁的交战,并会向任何过客都收取一笔保护费。

大半个君士坦丁堡 已沦为破败农村

至于有大海和群山拱卫的特拉布宗,依旧不在乎实际的狭窄领域,继续以高举的帝国旗帜自居。但他们的安身立命之本,却是公主美貌与商业税赐予的丰盈国库。相比破落的君士坦丁堡,这里的生活明显更加富足。但统治者必须在热那亚舰队与突厥骑兵之间周旋,根本不存在任何的起死回生希望。但更加开放的态度,还是让使团在这里度过了一段安逸时光。当时的特拉布宗希腊人,已向东方的霸主帖木儿称臣。因此,抵达这里也就是进入了中亚大帝国的封建势力范围。克拉维约也抓紧机会,多了解前路可能遭遇的各类风土人情。

但改走陆路的使团,很快就遇到一些生活并不如意的希腊小领主。他们没有特拉布宗的港口,唯有占据山头同,周遭的突厥、格鲁吉亚或亚美尼亚人对峙。为了敲诈勒索,他们甚至险些将克拉维约携带的礼物没收。直到了解来者用意,才能心平气和的讨价还价。西班牙大使的所见所闻,恰如当时的整个希腊文化区处境。这也是他们抵抗突厥化进程时,会感到异常吃力的根本原因。向帖木儿帝国的俯首称臣,不过是宏大进程中的短暂停。

黑海东南的特拉布宗 已成为帖木儿帝国藩属

穿越高加索

进入亚洲内陆 也意味着使团开始触及帖木儿帝国系统

此时的卡斯蒂亚王国使团,已经涉足传统的大高加索区域。这里位于幼发拉底河的上游,气候凉爽宜人,皑皑雪山之下,皆是绿草如茵的牧场。但遭严重破坏的锡瓦斯城,还是道出了和平代价。由于拜占庭方面的出尔反尔,帖木儿一度曾苛待城中的基督教徒,下令拆毁城市和教堂。克拉维约也在这里,听闻到许多关于安卡拉之战的细节,从而对即将见面的帖木儿有了进一步想象。

在大片山脉的腹地,西班牙人遇到许多臣服于帖木儿的本地势力。但无论对方是格鲁吉亚人或亚美尼亚人,都被挤压到相对贫瘠的半山腰区域。有价值的山间牧场,大都属于帖木儿册封的突厥贵族。虽然这绝非当时才出现的状况,克拉维约还是对他们的遭遇表示同情。他还钦佩于这些人不畏惧沉重的宗教税,始终保持鲜明的棱角和族裔特色。但正是由山民维持在沿线的教堂,成为使团落脚歇息的临时驻地,并具有明显的商站用途。这种外人难以理解的微妙,恰恰是亚美尼亚族群的生存之道。

在沿线山区艰难求生的 亚美尼亚人

随着沿途的海拔降低,西班牙人来到了高加索山麓东南的大不里士。这里既是东方基督教文化圈终点,也是真正的伊朗-突厥化世界的开端。由于城市南部有大河流经,所以能直接引水供应居民所需。市场上的精美的丝绢、首饰和香料,也表明这里的贸易中转站地位。作为攀比手段,也是社区公益事业的一部分,富商纷纷投资修建花坛、引水渠等设施来美化市容。

从这里开始,克拉维约开始目睹一系列完整的驿站系统。那是为帝国运作而构建起来的精密信息网络和资源输送通道。但道路并不能帮助西班牙抵御蚊虫叮咬,让之前没有体验过游牧生活的卡斯蒂利亚人都难以适应。不过,使团的成功通过,还是为自己开启了漫长旅途的第三阶段。白羊部突厥人的尸骨京观,以及在城市废墟上兴建的堡垒,都暗示着自己距离帖木儿更为靠近。

尸骨京观是帖木儿军队所惯用的震慑手段

波斯见闻

抵达大不里士 意味着使团进入了波斯地界

在整个波斯境内,帖木儿帝国的官吏和驿站系统都效率极高,但当地人却对于使团噤若寒蝉。这是因为帖木儿的信使,经常需要在单日内飞驰500-600里,并可随意征用沿途资源。他们显然对于波斯居民不太尊重,让沿途村庄都敢怒不敢言,只能如躲避瘟神般回避使团。这就让克拉维约等人略感尴尬。

抵达德黑兰后,使团一行人受到了帖木儿的驸马接见。他们被赐予了鞑靼骏马与突厥长袍,以及突厥式的尖顶毡帽。也是慑于中亚霸主的个人淫威,克拉维约等人即使出现了发热和不适症状,也不敢在途中稍有停留。只能将靠枕放在马鞍上,以便前后夹住自己的身体,确保能继续骑马前进。

好在有沿途的察合台部族照顾,让西班牙人逐渐适应了中亚生活,包括那种饱一顿饥一顿的日常作息。他们会到定居城市里胡吃海喝、撑破肚皮,在野外则依靠酸奶、肉干或者干饼为食。马匹由于饥渴或者劳累不断病死,就被立刻剥皮后出售。但因为使团有帖木儿的贵客身份,所以能让他们不断获得更多马匹替换。这让一行人得以顺利的进入到第四阶段旅程。

在波斯境内 使团开始有帖木儿的军队护送

河中的盛世危机

唯有渡过阿姆河 使团才能触及帖木儿的京畿核心

在阿富汗和土库曼斯坦的交界处,克拉维约等人沿着帖木儿的惯用路线,用浮桥渡过了阿姆河。至此,来自大西洋海岸的他们,成为少数能目睹河中风光的欧洲客人。例如位于乌兹别克南部的铁尔梅兹,就有精心打理的玫瑰园。他们还品尝到历史悠久的中亚葡萄酒,看到了沐浴在日光中的棉花田。直到今天,整个中亚都是世界上最优质的棉花产地。

很快,克拉维约受到当地王公贵族赠予的金哈达与马匹,开始向着北方的撒马尔罕进发。因为只有那里,才是帖木儿帝国的真正京畿。这位暴虐的中亚雄主,将大量掳掠的人口送入城市,力图将那里打造为世界的中心。也只有在撒马尔罕,使团才能受到帖木儿的正式接见。

帖木儿的故乡 沙赫里萨布兹

不过,西班牙人首先需要通过沙赫里萨布兹以南的山谷。这里的险要位置,曾有过用于堵路的铁门。如今的帖木儿军队,也非常务实的把守这里。至于过去曾路过当地的人物,足以拉出一张漂亮而不失宏伟的清单。包括亚历山大与他的马其顿帝国军队,以及后来重走线路的阿拉伯征服者。当然也包括来自东方玄奘和丘处机等旅行者。由于是扼守印度、伊朗、河中的必经之路,这座铁门关也继续为帖木儿的国库提供大量税源。

随后经过的沙赫里萨布兹,正是帖木儿的故乡所在。这位君主在得势后,也不忘为老家继续添砖加瓦。通过大笔投资和不可抗政令,修建起庞大的城市美化工程。甚至下令清真寺在每天早上杀死20头样,用于接济当地贫民。克拉维约也首次听闻帖木儿的早年经历。包括他如何从没落王族起家,带着几百骑兵劫掠商队,并在战斗中落下残疾。虽然以脾气暴躁出名,但这位雄主对年轻时的落魄和失意却并不避讳,体现出严苛性格中的最后一丝宽容。

帖木儿帝国的旗帜 可谓意义深厚

西班牙大使还注意到,城中随处可见呈倒品字形排列的三圈标志。据当地人介绍,这象征着帖木儿已征服3/4的已知世界。以今天的地理学认知来看,这一概括并不准确。但是对于生活在亚欧大陆腹地的人来说,这样的认知偏差也并不奇怪。

最终在撒马尔罕,使团交上了由卡斯蒂亚国王出资购买的贡品。随后在武士们的导引下,开始进入王宫。他们在门口看到6头大象,会不断表演舞蹈和各种杂耍,显然是专门供各国来看欣赏。帖木儿本人这坐在铺有丝绸和被褥的宝座上,头戴饰有宝石的白色毡帽。虽然身有残迹,但并不影响杀气和威严的外漏。

波斯手抄本上的帖木儿形象

克拉维约及其伙伴,也需要先双膝跪地,然后才上前递交国书。同时也替本国君主,接收对方致以的官方式问候。虽然早有同希腊人、意大利人和骑士团打过交道,但这个中亚帝国还没有与西欧世界有直接联系。卡斯蒂亚使团的到访,无疑让志在建立帝国体系的帖木儿感到高兴。

见证这一历史性时刻的人物,还包括来自埃及的马穆鲁克大使、从北方南下的金帐汗国使节、由印度北上的德里苏丹国特使,以及那些受帖木儿册封的属国或地方领主代表。当然,还有从东方远道而来的明朝使节傅安。他不仅目睹了西班牙人所受待遇极高,也让克拉维约尴尬的见证了自己受到公开侮辱。

遭帖木儿公开侮辱的明朝使节

当中亚雄主与克拉维约完成外交寒暄,就顺势将原本属于傅安的尊贵坐席让给对方,并命令明朝使节把位置挪到西班牙人之后。给出的理由是傅安催促纳贡,冒犯了自己的无上权威。所以不仅将来者待遇降级,还当着各国客人的面讽刺明成祖朱棣是得国不正。最后还不忘警告别再来催促贡品,自己则将傅安带来的所有马匹、军队和商团都扣留。考虑到当时的帖木儿正准备东征明朝,这样的外交挑衅也就很容易为后世读者所理解。

作为贵族的克拉维约还发现,整个撒马尔罕都处于备战状态。而且在表明的平和之下,是众多潜藏的不和谐因素。比如居民显然存在被强行组合的现象。大量来源不同、习俗各异的人口,在军队的监督下以劳作,不计成本的修建各种公共设施。他们可以在各区域分别见到突厥人、波斯人、叙利亚人、亚美尼亚人、希腊人和印度人。这些都是帝国军队的历次征服收获。帖木儿每次惩戒个别对象,都还要整个派系缴纳巨额罚金,否则就对群体施以酷刑。至于不断扩大的城外军营和忙于铸造火炮的兵工厂,都让西班牙人如坐针毡。这种依靠军事恐怖所编制的梦幻盛世,显然不可能长久的维持下去。

帖木儿帝国的表面平和 全部依靠高压军事管制

果不其然,在克拉维约等人离开撒马尔罕后,年迈的帖木儿就死在自己的东征之路上。留下一片混乱的广袤疆域,与异常破碎的人口马赛克拼图。当西班牙人带着巨额财富按原路返回,帝国的几位王公已准备为至高权利而兵戎相见。虽然整个王朝还会持续百年时间,但当初精心规划的撒马尔罕将被放弃。那些曾被帖木儿踩在脚下的对手,也将以最快速度完成复兴,并时刻准备着为昔日屈辱而反攻倒算。

等到再有西班牙人从太平洋对岸抵达亚洲,大部分帖木儿系后裔也早就被死敌乌兹别克人所攻灭。克拉维约回国后留下的记录,便成为中世纪西欧与中亚世界交往的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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