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在和亲路上摔下马车,醒来后只记得我夫君一人。
夫君默许她以养病的名义住进府中,从此心里彻底有了偏向。
公主怕黑,夫君就日日守在她房中陪伴。
公主听见我叫他夫君哭的梨花带雨,他从此再不允许我叫他夫君。
我要和离,他却失望地看着我:
「与我有婚约的原本就是她,这是你欠她的,你能不能大度一些?」
是了,我们的父母在战乱时抱错了孩子。
从此她成了公主,而我是丞相女。
可他不知道,和离不是为了赌气,而是我真的要死了。
1
看着一边亲自守着药罐的小桃,我有些出神。
虚掩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发出嘭的一声响。
我看着匆匆走进来的夫君徐灼,犹豫着如何开口。
他却好似没看到药罐和满屋难闻的中药味。
换作以往,他早就一脸担忧地凑到我跟前问我怎么了。
如今,他只是换上战甲就要冲出去。
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忍不住问道:
「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
徐灼停下步伐,脸上是我看不懂的愤怒,然后又叹了口气说道:
「出事了,我必须马上赶过去。」
见到他休沐日还如此慌忙,我将那些异样的感觉抛之脑后。
走过去帮他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领口,「夫君辛苦了,早点回来。」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就出了门。
直到晚间,我才终于知道缘由。
欣荣公主在和亲路上摔下马车,撞到头陷入了昏迷。
我的心狠狠揪起。
欣荣公主在出嫁前,一直是爱慕我夫君徐灼的。
报信的小桃也是一脸不忿:
「公主自有侍卫护送,就算摔伤了头,姑爷又不是太医,他非得赶过去干什么?」
「慎言!」
我警告地看了一眼小桃,示意她不要妄议皇家事。
心里却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手里的游记只草草翻了几页就放置在一边,小桃每进来剪一次烛芯就劝我早些休息。
待徐灼回来,已经快接近丑时。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拖着病体坚持坐在榻边等他的。
也不知道又是怎么陷入昏迷的。
醒来时,已是第二日。
徐灼正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眉宇间满是自责愧疚:
「阿欢,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下次晚归不用再等我,你身子本就不好,着凉了怎么办?」
「我见昨日你面前有药碗,可是又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也不恼,只是拉过我的手,给我套上了一个玉镯。
「这是我母亲留下的,前些日子才从江南老家送来,是专门传给徐家当家主母的。」
说罢,他就要凑上前亲吻我。
我偏了偏头,吻落在脸上。
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才开口问道:「公主现在如何?」
他神色极为复杂,有不解有无奈也有些许窃喜。
「公主撞到头,脑中瘀血堆积,现下除了我谁都不认识了……」
什么?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心中有千般疑问。
刚要开头询问,一身素白的公主就闯了进来,头上的纱布还透露出鲜红的血渍。
小桃跟在她身后,一脸焦急。
2
徐灼原本牵着我的手一下就松开了。
他站起身,「公主怎么来了?」
公主乳燕归巢般地扑进徐灼怀里,苍白的小脸上挂着将落不落的泪珠,仿佛没看到我一般。
「灼哥哥,我醒来没看到你。」
话音刚落,又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榻上的我。
我没有说话,倒是徐灼尴尬地看了我一眼,说道:
「夫人,你看这……」
我体贴地扬起笑,「夫君照顾公主吧,公主要紧。」
谁料,公主听见这话突然将脸埋进徐灼怀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徐灼吓坏了,「怎么了?」
公主抬起哭的梨花带雨的小脸,细声细气道:「灼哥哥,我是不是不该来你府上,我听见她叫你夫君,你已经有家室了吗?」
「公主安心在府上住下,我会照顾好你的。」徐灼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又转头看向我,眼中满是祈求,「你说是吧,阿欢?」
我没说话,他带着公主走了。
再回来时,我听见自己涩然的声音问他,「公主怎么会在府上?」
「公主只记得我,太医说她不能受刺激,只有跟着我才有机会恢复记忆,陛下就让我带她回来了。」
他揉了揉眉心,神情满是疲惫。
「对了,公主以为我还未婚,以后就唤我名字吧,不要再叫夫君了。」
「被公主听见她会不高兴的。」
我只觉得荒谬,不由得自嘲一笑。
「我在自己家里,不能叫自己的丈夫为夫君,徐灼,为什么啊?」
他又摆出了那副我看不懂的复杂神情,有些失望地看了我一眼,才开口说道:
「因为这是你贺时欢欠她欣荣公主的。」
3
我和徐灼是青梅竹马。
先帝打天下时,我们的父辈同为他手下的左膀右臂。
我们二人的娘亲又在差不多的时间有了我们,故而早早定下了婚约。
年幼时,因为经常打仗的缘故,我们的童年过得并不多么安稳。
徐灼是男孩,在徐父的教导下,主动肩负起保护妇孺的责任。
因此常常拿着徐父亲手特制的长枪,有模有样地巡视着我们住的府邸。
而我作为文官的女儿,却一点也没遗传到我爹出神入化的文化水平,反而从小就爱领着一帮小豆丁玩打仗游戏。
时间在我们一天天变短的衣服中悄悄流逝。
我们十岁时,父辈们终于完成了他们的大业。
我爹是文官之首,他爹是武官之首。
登基大典那天,我们见到了同我一天出生的那位公主殿下。
她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长得漂亮又可爱,身上的气质是我这种皮猴一辈子也学不来的。
后来上学时,我们也和公主一道。
公主不搭理任何小贵女,只愿意跟着徐灼。
徐灼烦不胜烦,却怎么也赶不走。
她就这样缠了徐灼五年,每次都被徐灼以我的名义拒绝。
我一及笄,他就请了他爹娘亲自上门提亲。
我嫁给徐灼,是顺理成章,也是命中注定。
公主终于消停了,再也没找过徐灼麻烦。
可我们成婚不过一年,公主在夜里敲响了徐灼的房门。
为了避嫌,我陪同徐灼一同出去。
她看见我就神情激动,好几次要冲上来撕扯我。
徐灼怕我受伤,连忙带着公主去了书房。
等再见到徐灼时,他眼神复杂至极,也许是我过于愚笨,竟一点也看不出含义。
他只告诉我,公主要和亲西戎。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新朝初立,国库空虚,再也经不起打仗,最好的方法就是和亲。
寥寥几语间,就决定了一个女子的命运。
我不禁有些心疼起公主。
那么金尊玉贵的公主,怎么适应得了西戎刮骨的黄沙?
徐灼却又是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可我没看到,只一味沉浸在感伤中,或者说,我也看不懂。
西戎的使臣不过两个月就到了。
公主出降当天,徐灼作为禁卫军首领护送公主出城。
京城到西戎的路途遥远,公主纵使千般不舍,恐怕此生也再难回故土。
我在城楼上也送了公主一程,却在回府的马车里呕吐不止。
原以为是吃坏了东西,徐灼又公务繁忙,就没有告诉他。
第二日原本是徐灼休沐,可刚刚天亮就被下属叫走了。
我却在晨起时又呕吐不止。
小桃慌忙叫了太医,太医却说,我已经怀有身孕两月有余。
刚想告诉徐灼这件事,却碰上公主失忆。
4
我实在想不明白,我到底欠公主什么东西。
索性也没再去纠结。
只是照常早起,为徐灼熬了一碗燕窝粥。
又提着食盒去了公主的院中给他送去。
却没想到,原本早上只吃我做的徐灼,此时正和公主紧挨着坐在饭桌前。
公主笑意吟吟地夹起水晶饺喂到他嘴边,被徐灼轻轻推开。
「公主,这不合礼数。」
公主立马嘟起唇瓣,嗔怒地瞪了他一眼,「在这里我就是礼数!」
徐灼无奈,只好就着公主的筷子张口吃下。
这下公主转怒为喜,双眼亮晶晶地看他。
徐灼颇为宠溺地摇摇头,又夹了菜放进公主碗里。
看到此情此景,明明没吃什么东西,我腹中却一阵翻江倒海。
我扶着柱子干呕。
公主看见我,下意识就扯住了徐灼的袖子。
徐灼顺着她的视线看过来,发现是我正在干呕,赶紧冲上来扶住我。
「没事吧阿欢?」
我摇摇头,抬头就与公主的视线相交。
她脸上挂着甜美的笑,眼中却酝酿着风暴。
转眼就换上了一副虚弱的表情,低低地唤着:
「灼哥哥,我的头好痛……」
徐灼扶着我的手松开了些许,看看我又看看公主,满是纠结。
我主动拂开他的手,「我没事,去看看公主吧。」
听到这句话,他如释重负,快步走向公主。
公主靠在他怀中,弱弱地开口:「灼哥哥,带我去榻上吧。」
徐灼看向我,见我没什么表情,终是一咬牙将公主打横抱起,进了卧房。
我自嘲地笑了笑,指甲却深深嵌入掌心。
照公主这个架势,恐怕还不等她恢复记忆,就已经把我的夫君抢走了。
我也实在不明白,我到底欠了公主什么?
以至于需要徐灼这般补偿公主。
我的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理不清。
小桃扶着我走出院外才气愤道:「姑娘,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姑爷?」
我回头看着这府中风景最好的小院,摇了摇头:
「夫君沉浸温柔乡,就不必让他烦心了。」
5
午膳时,徐灼回来了一趟。
但也已经是用过饭了。
他静静地坐在我旁边,时不时给我添一点菜。
我将他夹的菜悉数挑出,沉默地吃着。
如此几次,他终是叹了口气。
「阿欢,这些日子委屈你了,但公主的病还没好,我只能先以公主为重。」
他牵过我的手,细细摩挲,「等过些日子公主好了,我定好好补偿你。」
「你不是想去西域吗,我们到时候就装扮成商人去西域骑骆驼好不好?」
我摇摇头,「不去了。」
我已有两月身孕,公主也不知何时能好,到时候月份大了更加不宜舟车劳顿。
可我这副样子,落在徐灼眼中就是在闹脾气。
他烦躁地皱着眉,松开了我的手,「我不知道你在闹什么?」
「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你能不能大度一点,我和公主真的没什么!」
「等她病好了就会去西戎和亲,已经够可怜了,你就这么容不下她吗?」
我被气笑了,将筷子狠狠拍在桌子上。
「我在闹?」
不知道怎么的,我明明气得要命,恨不得冲上去把徐灼大切八块,眼睛却好像不受控制一样不停往下掉着泪水。
「她是可怜,可我的丈夫整日围着她转,我就不可怜吗?」
「就因为她不喜欢我叫你夫君,我就不能叫,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徐灼,你可真会恶心人。」
看见我哭,徐灼也手足无措起来。
「可是,你和她一个病人生什么气?」
「本来也是你欠她的,大度一点好吗?」
「我欠她什么了?你倒是告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