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协议书上的咖啡渍，是速溶的，他最爱的牌子。”我盯着那片泛黄的痕迹，想起那天他颤抖着手，递给我这份薄薄的纸张，指尖冰凉，像刚从冷库里拿出来。楼下的桂花，落了第三瓣，他才说完“我们离婚吧”。

我妈的电话是在我收拾行李的时候打来的，2008年的短信提示音，嘟嘟嘟，像催命符。她张口就问：“你弟媳妇怀孕了，男孩，你要准备个大红包。”我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指甲掐进肉里。“妈，建国他…他生病了，需要钱。”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是熟悉的尖锐嗓音：“生病？能有多严重？你弟媳妇怀的是咱老李家的根！你分不清轻重缓急？”我挂断了电话，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建国，我的丈夫，躺在医院里，高烧不退，医生说可能是病毒性脑炎，需要大笔的治疗费。而我妈，只关心她未出生的孙子。

我跟建国是大学同学，他追了我三年，我才答应。他对我很好，体贴入微，知道我喜欢吃糖炒栗子，每次路过都会买一包。结婚十年，我们一直很恩爱，虽然生活平淡，但充满了温馨。可是，自从他生病后，一切都变了。我跑遍了亲戚朋友家，能借的都借了，可还是不够。我妈那边，我不敢抱太大希望，她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眼里只有弟弟一家。

我记得小时候，家里最好的东西都是弟弟的。新衣服、玩具、零食，我只能捡他剩下的。有一次，我偷偷拿了他的一个玩具，被我妈发现了，她狠狠地打了我一顿，说我是赔钱货，胳膊肘往外拐。我哭着跑回房间，委屈极了。建国知道后，心疼地抱着我，说：“以后我给你买，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侄子结婚那天，我还是去了。我妈说，这是李家的脸面，我必须去。我穿了一件旧裙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寒酸。我包了一个500块的红包，这几乎是我身上所有的钱了。婚礼上，我妈对我视而不见，仿佛我是个陌生人。她忙着招呼客人，脸上堆满了笑容，眼里却只有弟弟一家。

我看到弟弟搂着他怀孕的妻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被这个家庭彻底抛弃了。我偷偷地躲到角落里，眼泪再次决堤。我妈看到我，走过来，冷冷地说：“你还有脸来？建国生病，你一分钱都没给，现在侄子结婚，你倒是挺积极。”我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妈继续说：“我告诉你，以后别叫我妈，我没你这个女儿。”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地刺进了我的心里。我转身跑出了婚礼现场，跑到大街上，任凭眼泪肆意流淌。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该怎么办。建国还在医院里等着我，他需要钱，需要治疗。而我，却被自己的母亲抛弃了。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闻到了一股桂花香。那是初恋的味道，也是建国第一次送我花的味道。我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天空，夕阳像一个煎过头的溏心蛋，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倒下，为了建国，我一定要坚强。

我开始疯狂地找工作，只要能赚钱，什么都愿意做。我白天在一家餐厅当服务员，晚上去夜市摆摊卖小饰品。我累得腰酸背痛，但心里却充满了希望。我知道，只要我努力，就能救建国。

有一天，我在医院照顾建国的时候，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对方自称是建国以前的同事，说建国以前买过一份保险，受益人是我。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建国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我按照对方提供的线索，找到了保险公司，办理了理赔手续。拿到理赔款的那一刻，我激动得热泪盈眶。

我用这笔钱给建国做了手术，手术很成功，建国渐渐地恢复了健康。他醒来后，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说：“谢谢你，老婆，你辛苦了。”我笑着摇摇头，说：“只要你没事就好。”

建国出院后，我们搬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开始了新的生活。我们把以前的房子卖了，还清了所有的债务。我们重新装修了房子，种上了我喜欢的茉莉花。阳台上那盆枯姜，是我妈以前送的，说是可以驱寒。我把它扔掉了，换上了一盆新的茉莉花。

我妈后来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想缓和关系，我都拒绝了。我无法原谅她，无法忘记她对我的伤害。我告诉她，我已经没有她这个妈了。她在那边哭着说，她知道错了，求我原谅她。我挂断了电话，心里没有任何感觉。

时间慢慢流逝，我和建国的生活也渐渐地恢复了平静。我们每天一起做饭、吃饭、看电视，就像以前一样。只是，我们之间多了一份理解和珍惜。我们更加懂得彼此，更加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很多年以后，我收到了一封来自老家的信。信是弟弟写的，他说我妈得了重病，想见我最后一面。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回去看看。

我回到老家，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她已经瘦得不成样子，脸上布满了皱纹。她看到我，费力地伸出手，握住我的手，说：“女儿，妈对不起你。”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我妈继续说：“妈知道自己错了，不该重男轻女，不该那样对你。你是个好孩子，妈对不起你。”我眼眶发热，但还是忍住了眼泪。我说：“妈，都过去了，不要再说了。”

我妈走了，带着对我的愧疚和遗憾。我为她办了葬礼，尽了最后的孝道。我站在她的墓前，心里百感交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原谅了她，但我知道，有些事情，永远无法抹去。

我回到我和建国的家，看着阳台上盛开的茉莉花，心里充满了感慨。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了悲欢离合、爱恨情仇。我们无法改变过去，但我们可以把握现在，珍惜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