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的卧室,在红楼梦中有着鲜明的特色,不仅因为房间内超出规制的布置,还在于它的功能,它到底是秦可卿和贾蓉的卧房,还是秦可卿一个人的卧房?
一、此房的淫之属性01
第一次描写秦可卿的卧房,是秦可卿把宝玉拉到她的房里睡觉,嬷嬷们马上表示了反对:
“哪里有个叔叔往侄儿房里睡觉的理?”
秦氏却笑道:
“嗳哟哟哟,不怕他恼,他能多大呢,就忌讳这个!”
宝玉被顺应成章地安排在了侄媳妇的卧房,睡在了侄媳妇的床上。如果宝玉的午觉睡得一切顺利,我们就不会作他想了。然而,宝玉在这房中一觉,竟在梦中游历了太虚幻境,还在梦中与一女子有了云雨之事。
这就让很多人猜测,宝玉与秦可卿有了事。但是,书中并未明言,因宝玉睡时,房四有袭人、茜雪、晴雯、麝月四个丫鬟为伴,宝玉出梦时,秦可卿正在门外嘱咐小丫头们好生看着猫儿狗儿打架。
问题就出在这“猫儿狗儿打架”,因为这句话在宝玉睡下时和宝玉醒来时两次写到,如果只是字面上的意思,那秦可卿和宝玉肯定没事,如果是我们平时所说的那个意思,那宝玉就有可能和秦可卿有点不清不楚了。
结合秦可卿的性情和所作所为,我们似乎可以认为这个所谓的“秦可卿卧室”,应该是一个性房,里面充斥着暧昧的气氛。
02
但是很奇怪的是,这个“秦可卿卧室”,似乎没有男主人贾蓉的任何气息。它到底是秦可卿午睡的房间还是书房还值得商榷。
因为这个房内挂着一幅美人画: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两边还有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副对联: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
这幅屡次被提到的画,似乎成了这个房间的标志。
第二次描写到这个房间时,是秦可卿病重,宝玉跟着凤姐去看她:
宝玉正眼瞅着那《海棠春睡图》并那秦太虚写的“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的对联,不觉想起在这里睡晌觉梦到“太虚幻境”的事来。正自出神,听得秦氏说了这些话,如万箭攒心,那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下来了。
宝玉流泪是因想起当日“太虚幻境”的事来,那到底宝玉想起的是薄命司的记录还是在梦中与“可卿”云雨的事?这里作者照样没有点明,我们仍不知真相。
但这房间带点淫性,后面是实锤了的。
我们能看出是这个房间,借助的仍然是那张美人画《海棠春睡图》。
03
秦可卿九月去世后,元春被封妃,年底贾琏携黛玉二次归府,就商量起了建省亲别院的事。历时一年,在秦可卿死后的第三年元宵节,元春回来省亲。
省亲完毕,管事的王熙凤和一众女眷奴仆忙得人仰马翻,宝玉却闲得无聊,这日宁府来请人过去看戏、放花灯,宝玉就逛过去了。
这宝玉过去略坐了一下,就走出二门来:
宝玉见一个人没有,因想“这里素日有个小书房,内曾挂着一轴美人,极画的得神。今日这般热闹,想那里自然无人,那美人也自然是寂寞了,须得我去望慰他一回。”想着,便往书房里来。刚到窗前,闻得房内有呻吟之韵。宝玉倒唬了一跳:敢是美人活了不成?乃乍着胆子,舔破窗纸,向内一看——那轴美人却不曾活,却是茗烟按着一个女孩子,也干那警幻所训之事。宝玉禁不住大叫:“了不得!”一脚踹进门去,将那两个唬开了,抖衣而颤。茗烟见是宝玉,忙跪求不迭。宝玉道:“青天白日,这是怎么说。珍大爷知道,你是死是活?”
从对这个房间的描述来看,这分明就是当日秦可卿的卧房,何以现在成了“小书房”?
是当日就是小书房,还是秦可卿死了之后,把这里改成了小书房?
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我们仍可知的是,这房间仍可催发情欲,因为茗烟正在干那警幻所训之事。
所以说这个房间是个性房,一点不为过。
二、此房的神之属性宝玉第一次进得此房来,首先闻见一股甜香,又看见进门对着挂的一幅美人画和对联,再观房中陈设,宝玉道:
“这里好。”秦氏笑道:“我这屋子大约神仙也可以住得了。”
一语中的,宝玉刚一合眼,他就跟着进了神界,来到了太虚幻境。
如果说大观园是太虚幻境在人间的实现,那么秦可卿的这个卧房,应该是太虚幻境管理处在人间的实现。
我们来看这房间与太虚幻境一一的对应关系:
宝玉初闻的那一股甜香,是太虚幻境中的“群芳髓”;
那副对联上所说的酒香,是太虚幻境中“万艳同杯”;
贾蓉叫给宝玉上的那茶,是太虚幻境中的“千红一窟”;
太虚幻境中数十个大厨,放着“金陵十二钗正册”、“金陵十二钗副册”、“金陵十二钗又副册”……说明这个所谓的秦可卿卧房实际上就是个小书房,正所谓“神仙也住得”。
三、此房的喻之属性宝玉第一次进得此房来,看见的一应陈设是:
案上设的是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
上面设着寿阳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
盖的是西子浣过的纱衾,枕的是红娘抱过的鸳枕。
我们看到此房中如此奢华之物,就大为感叹:这可是谁都用得起的!
但事实可能是,这些物什只是富贵人家的平常之物,作者把这些东西冠以特别高贵的人物的用过之物,无非是想借以说明秦可卿这个人:
武则天用过的宝镜,无非是说秦可卿对权和欲都充满了向往;
飞燕立过的金盘,无非是说秦可卿又美又迷人,对男人很有一手;
安禄山伤过杨贵妃的木瓜,无非说秦可卿淫乱不分种族与辈分;
寿阳公主睡过的榻,无非说秦可卿身份极其尊贵,是皇上极宠爱的女儿;
同昌公主的联珠帐,无非是说秦可卿受夫家宠爱,却情深不寿;
西子浣过的纱衾,无非是说秦可卿极美,却不仅仅只侍一人;
红娘抱过的鸳枕,无非是说秦可卿的爱情观极度自由,不因礼教而束缚。
所以,秦可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会行什么样的事,不仅会在她的判词里隐喻,她的这个“所谓的房间”的布设,就差不多隐喻了她一生的全部。
有可能这个房间本就是个书房。在她未掌整个贾家的家之前,这里充当她午睡的房间;在她生病时,这里充当她会客看病的房间;在她掌整个贾家的家时,这里是她办公的房间;在她死后,这里又恢复成单单的书房而已。
总结秦可卿与贾蓉的私生活,作者未有着墨,我们不能窥见他们夫妻生活的全貌,但就这一被称为秦可卿卧房的书房,并不能被看作他们夫妻有名无实的证据。
也许,这个房间,并不是秦可卿真正的卧房,她也不一定全部都在此房间歇息。这个房间,也许只是一个偏职业性的女性对外的一个窗口,而更多的隐私活动,仍在她与贾蓉的房间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