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小的这一辈,顾清俞是上了最顶端的。
在前景十分广阔的投行工作,年薪逾千万,偏偏人还长得漂亮大气,甭管长辈兄弟妯娌们之间有什么嫌隙,说起这个外甥女/侄女都是顶顶的面儿上有光。
大伯家儿子结婚,卖了老房子才能勉强凑一半首付的豪宅,顾清俞说买就能买下来。
展翔这个“房老板”,更是对她一见钟情,哪怕她始终没同意,也痴情守护了十年之久。
可以说,顾清俞从一出场,拿到的就是一副好牌,说话做事便也总不自觉地有一种居高临下的高贵感。
不过虽然事业、生活都顺风顺水,但唯独感情这一块,她也有求而不得。
年少失散的青梅竹马施源,就是她把自己“熬”成了一个老姑娘的执念。
为了施源一句“等我安顿好后,就去上海找你”,她拒绝了展翔、抗拒着亲戚长辈的婚事关心、对身边示好的男人敬谢不敏。
她从12岁一直等啊等,终于在36岁时,欢喜无限地跟施源重逢。
可她不知道,或者不愿去相信,
二十四年的时间,足够让一切都面目全非了。
狼狈的久别重逢顾清俞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在遇到施源了。
就像朋友吐槽的,现在网络通讯这么复杂,她也早已成名,那个小竹马如果真的有心找,肯定是早就找来了的。
她心里也知道是这么回事,可就是忍不住地还是想要等等。
她想啊,说好了要等的,自己总不好失约。那个穿着白衬衣、戴着黑框眼镜,耐心温柔地陪伴着自己所有青春心事的男孩子,也许马上就出现了呢。
一年又一年,一等又再等,就这么等到了36岁。
她在脑海中幻想了无数次两人相逢的情景,唯独没想到,久别后的初次重逢,竟是如此让人难堪。
由于限购令,她通过中介找到了一个有着上海户口的男人,试图通过“假结婚”的方式买下那套房子。
可当对方坐到自己面前时,她那素来转得快的脑子几乎无法思考。
原来他一直都在上海,只是没去寻自己罢了。甚至于,当初光风霁月的男孩子,现在居然为了几万块手续费做起了这样的偏门营生。
他竟是施源!巨大的欢喜还来不及发酵,更大的沮丧和失落又将她淹没。
物是人非,无法视而不见的圈层隔阂对于这场久别重逢,当事人都是五味纷杂。
无论心底里如何的惊涛骇浪,好歹表面上的淡定是做到了的。
回家后,她跟闺蜜好友分享起这次会面,话里话外都是遮不住的失望。
“你说说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人嘛,还是原来那个人,就感觉他整个人都不再发光了。”
话是这么说,可当年的约定就好像一个陈年旧梦里的执念,已不再年少却还没尝过爱情的甜蜜的女人,卯足了劲儿想要抓住那点子残像。
说不清是真的深爱至此,还是她的一股子陈年旧气作祟,被删掉好友后,她直接找上了对方居住的胡同。
胡同里的邻里友好、烟火气息,落在她眼里却总有些看不得。
他诚惶诚恐地接待她,她却自以为好心地说:“豆浆味道还行,就是那只豆浆机,忒脏。用过也不洗,抹布一擦,又弄下一波。抹布也不想得干净不干净。你有空劝劝你朋友,食品卫生还是要讲究的。”
自以为是善意提醒,殊不知每一句话都显出优越与高贵,一字一句当头砸下,愈发让施源抬不起头来。
她急于想要成全一个青春时未尽的梦,可施源却看得透彻。
不提外人眼中的不相配,就连施源自己还未迈出一步,就先打起了退堂鼓。
“圈层隔阂”,在顺风顺水的她眼中形同虚设,可对于经历过生活毒打的施源而言,却是实实在在可以触摸到的“禁忌”。
他逃避、犹豫、拒绝,可她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反而显出一种倒追的勇猛来。
架不住旧情难忘,也拗不过她格外坚持,施源终于还是承担起了要给她幸福的职责。而坚持婚前财产登记,大概是施源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丝一面。
可惜那时的她正陷在美梦如愿的喜悦中,全然看不见这个男人的勉力支撑。
爱意淡去,本性开始张牙舞爪如果婚前就有一方不大有把握,那么婚后也多半是不幸福的。
有那段年少时的情谊在,两人也是过了一段好日子的。
新婚夫妻,你侬我侬,眼里的蜜糖几乎要盛不下得溢出来。
可当最初的柔情蜜意淡去,半梦半醒的现实闯进来,这段本就不“相配”的婚姻,很快就迎来了危机。
旁人的指指点点、长辈亲朋的不看好,他们都可以视而不见,可要命的是,这种危机,是自内而外的。
两人之间缺失的那二十多年,彼此丢掉的不只是光阴,更是恋人间的了解与懂得。
物质层面不匹配带来的误解与压抑,更是将这段婚姻放在了磨刀石上磋磨。
爱意正浓时,她可以放下身段去讨好施母,哪怕对方对自己夹枪带棒也不计较,就像她说的,“从未这么卑微地讨好过别人”。
可当爱意败给了越来越多的曲解和争吵过后,她对施源的“包容”,也不再像从前了。
除却那男性的自尊心,施源真的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力范围内的最好。
可也正是爱意退去后,施源才彻彻底底地认识到,从一开始就不合适的人,无论在某个瞬间拥有了多深的爱、多大的勇气,也终究是不适合。
顾清俞逐渐开始显露出的小脾气、小别扭和视而不见,也许可以理解为爱人之间的撒娇怄气,可在我看来,我愿将其称之为“本性”。
莉莉的怀孕,成了最后一根稻草压垮这段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大概是因为莉莉的找上门来。
早在顾清俞第一次找到胡同时,就知道了莉莉这个人存在。
彼时施源正对她的到来惊慌失措,女人大大咧咧地喊他出去带团时记得给自己带护肤品带内衣,暧昧表示:“尺码你知道的呀!”
她心里有不悦,可看到他着急忙慌地解释是因为以前帮忙带过,那点不悦又没影儿了。
一则,谁还没个过去呢,巨大的重逢之喜当头,她没必要计较。
另一方面,像莉莉这种混在胡同里头的外地女人,她压根就不放在眼里。
可没想到,就是这个让她看一眼都不屑的女人,却带给了她最难堪的体验。
在原著中,莉莉是带着怀孕检查找上门来的。她面上平静无波,可心底里是实实在在伤到了的。
原著中有这样一句话,“那瞬,她忽对施源生出几分怨恨。是他,将她置于这般尴尬的境地”。
这个念头,似乎就是瞬间的事,可在某种程度上,也泄露了她骨子里自爱与清高。
自爱与清高到极点,又何尝不是一种自私。
施源那腔子热血,也终究是被她磨没了。
回到旧房子胡同里继续赤膊搓起麻将时,街坊邻居们纷纷调笑起他,又忍不住好奇:“跟那样的女人过日子,有劲吗?”
有言语粗鄙者不加遮掩,吃吃调笑着说“床 上功夫大概不错”,他也不知是哪股子劲儿不大顺,竟顺着接了一句:
“其实真没什么劲,功夫不咋的。”
牌友们都以为他在说笑。可他自己却知道,这样的宣泄,半真半假。
那场女不嫌男贫的婚姻,在世人眼中或许是一段美谈,但他心知肚明,自己不过是配合出演,成全了她的一个陈年旧梦罢了。
性格不和睦,精神不同频,这样的生活,可不是真没什么劲么。
而顾清俞这个被展翔追捧了十年的女神,在施源这句话中,也终于跌落下了神坛。
被她亲手毁掉的自尊,他看似包容大度,但其实也在下意识的调笑中还给了她。
细想之,真是讽刺至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