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回了趟老家，发现院子里的老柴房还在。」
「那一刻，我的记忆仿佛回到了三十六年前的夏天。」
「当年，我只是抱着喝口水的念头，却没想到会和寡居三年的翠莲姐纠缠不清。」
「她说：进来坐会儿吧，我一个人在家，正好煮了水...」
01
那是1989年的夏天，我刚从县城技校毕业回到了村里。
村里人都喊我赵大壮，那时候我22岁，血气方刚，浑身使不完的劲儿。
回村第一天，我妈就念叨着家里缺柴火，让我上山打些回来。
「大壮啊，你看咱家柴房都空了，明天蒸馒头都没柴烧了。」
我点点头，拿起家里的斧头就往山上走。
那时候的农村，家家户户做饭烧水都靠柴火，山上的枯树枝是最好的燃料。
夏日炎炎，我走到半山腰时，汗水已经湿透了背心。
就在我挥斧砍断一截枯树枝的时候，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轻微的啜泣声。
循着声音看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山坡上，肩膀微微抽动。
是翠莲。
我认得她，是邻村寡居的年轻女人，比我大三岁，丈夫三年前上山打猎遇到山体滑坡，再没回来。
「翠莲姐？」我轻声喊道。
她被吓了一跳，赶紧擦了擦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是大壮啊，你... 你上山打柴呢？」
我点点头，走到她身边坐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哭？」
翠莲长叹一口气，眼眶又红了。
「唉，今天是根生的忌日，我来给他烧点纸钱。你说我这命咋这么苦啊，才二十五岁就守了寡，婆家人嫌我不下蛋，逼着我改嫁...」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默默地听她诉苦。
翠莲虽然是个寡妇，但保养得当，脸上几乎看不出什么风霜痕迹。
村里人背后都管她叫"俏寡妇"，说她水灵得很，可惜了。
「大壮，你读完书回来了？」她擦干眼泪问我。
「嗯，学了两年机修，不过村里也没啥用得上的地方。」
她看着我，眼神忽然亮了起来，「听说你爹在县供销社有关系，能不能帮我说个卖货的工作？我不想改嫁，想自己挣钱。」
「这个...」我挠挠头，「我回去问问我爹。」
翠莲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笑容，那一刻，我觉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谢谢你，大壮。今天天热，你也打了半天柴了吧？我家就在山脚下，要不去我家喝口水歇会儿？」
我想了想，确实口渴了，就点头答应了。
02
翠莲的家是个小平房，院子里种着几棵桃树，此时正挂着青涩的果实。
「进来坐，我给你倒水。」
我跟着她进了屋，才发现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窗台上还摆着几盆小花，看起来很温馨。
翠莲从水缸里舀了一瓢凉水递给我，我一口气喝了大半。
「慢点喝，别呛着。」她笑着说，眼角微微弯起。
喝完水，我准备告辞，翠莲却拉住了我。
「大壮，你帮我把那个高柜上的罐子拿下来好吗？里面装的是蜂蜜，我想给你爹带点，算是提前谢谢他。」
我点点头，伸手去够那个罐子。
突然，一阵眩晕袭来，眼前一黑，我踉跄了一下。
「大壮，你怎么了？」翠莲急忙扶住我。
「没事，可能是中午没吃饭，又在太阳底下干活，有点晕。」
「那你先躺会儿，我去给你煮点姜汤。」
没等我拒绝，她就把我扶到了里屋的床上。
乡下人家的床都很宽大，我躺下后还空出大半。
翠莲转身出去了，我闭上眼睛，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声响，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时，屋外已经暗了下来，一阵雷声隆隆传来。
「下雨了？」我坐起身，发现翠莲正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手里拿着一碗姜汤。
「嗯，刚开始下，看样子要下大了。大壮，喝点姜汤暖暖身子。」
我接过碗，喝了几口，顿时感觉全身暖洋洋的。
「多谢翠莲姐，我得赶紧回去了，我妈该着急了。」
「这雨这么大，山路湿滑，你这一身的柴也背不回去了，不如...」翠莲犹豫了一下，「不如就在我这住一晚，明早再走？」
我一下子愣住了。
在农村，男女授受不亲是大忌，况且翠莲还是个寡妇，我如果留宿在她家，村里人非得传出闲话来。
「这...不太好吧？」
翠莲低下头，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我一个人住怕打雷...」
窗外，雷声越来越大，雨点砸在瓦片上噼里啪啦作响。
我看着眼前这个柔弱的女人，心里莫名涌起一股保护欲。
「那...那我打地铺睡吧。」我终于妥协了。
翠莲脸上露出喜色，连忙说：「别别别，你身子刚虚，地上潮，你就睡床上，我打地铺。」
就这样，我稀里糊涂地留在了翠莲家。
晚饭是一碗杂粮粥，几样简单的咸菜，翠莲还特意炒了个鸡蛋给我补身子。
吃完饭，她又烧了一锅热水。
「大壮，你今天出了那么多汗，洗个澡吧，我去邻居家坐会儿，你慢慢洗。」
说完，她拿了把伞就出了门。
我确实浑身黏腻，也就不再推辞，打来热水开始擦洗。
洗完澡，换上翠莲给我找的一套衣服，应该是她丈夫的旧衣裳，还算合身。
雨越下越大，翠莲回来时，头发和衣角都湿了。
「下这么大，你还出去。」我有些责备地说。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不出去，你怎么洗澡啊？」
说着，她取过一条干毛巾擦头发，可背后的头发够不着，急得直跺脚。
「要不...我帮你擦？」我试探着问。
翠莲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转过身去。
我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着湿漉漉的黑发，淡淡的发香钻入鼻息。
「谢谢...」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擦完头发，时间尚早，我们坐在油灯下闲聊。
翠莲说起了她的过去，她和丈夫是青梅竹马，本想生几个孩子，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却没想到天不遂人愿。
「这几年，日子过得真是苦...」说着，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不知所措，只能递给她一块手绢。
「别哭了，翠莲姐，往后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那眼神让我心头一颤。
「大壮，你真是个好人...」
不知道怎么的，我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在不经意间拉近了。
油灯的火苗跳动着，将我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模模糊糊地交织在一起。
屋外雷雨交加，屋内却莫名燥热。
就在气氛越来越微妙的时候，一声巨雷炸响，吓得翠莲惊叫一声，扑进了我的怀里。
我僵在那里，不敢动弹，感受着她的体温和颤抖。
「对...对不起...」回过神的翠莲想要退开，却被我下意识地搂住了。
「没事，我在这儿，别怕。」
她抬起头，我们的目光在昏暗的灯光下相遇。
不知是谁先靠近的，我们的唇瓣轻轻相触，如同蜻蜓点水。
翠莲的双唇柔软而温暖，带着一丝甜味。
这个吻结束后，我们都有些不知所措。
「我...」
「你...」
我们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然后不约而同地笑了。
笑过之后，她依偎在我怀里，低声说：「大壮，我这些年太孤单了...」
我搂紧了她，「我知道。」
窗外的雨依旧下着，但雷声渐渐远去。
翠莲站起身，牵起我的手，轻声说：「我去铺床...」
我跟着她走向内室，心跳如鼓。
她从柜子里取出一床干净的被褥，动作轻柔地铺在床上。
「今晚...别睡地上了...」她的声音低不可闻。
我呆立在那里，看着床边的翠莲，她的脸在油灯的映照下泛着红晕，眼中似有泪光闪动。
这一晚，山雨欲来风满楼...
03
那个雨夜之后，我和翠莲的关系变得不一样了。
表面上，我们依旧是邻村的普通熟人，私底下，我每隔两三天就会找借口上山，然后去她家。
一开始，我沉浸在这段关系带来的甜蜜中，根本没想过后果。
直到一个月后的晚上，我偷偷从翠莲家回来，被我爹堵在了村口。
「臭小子，你去哪鬼混呢？」
我爹黑着脸，手里还提着一根棍子。
「我...上山砍柴去了...」我结结巴巴地回答。
「放屁！太阳都下山多久了，你还砍什么柴？村里人都看见你往翠莲家去了！」
完了，事情败露了。
我爹劈头盖脸给了我一顿臭骂，说我不知羞耻，勾搭寡妇，败坏家风。
「明天，你就跟我去县城，我托人给你找了个工作，离那个扫把星远远的！」
我被我爹拖回了家，遭到我妈一顿数落。
「你这孩子，咋能做这种事呢？人家翠莲虽然命苦，但名声多好啊，你这一来二去的，害人家往后咋做人？」
第二天一早，我被我爹拉到了县城，塞进了供销社仓库当搬运工。
「老赵，这孩子我帮你安排好了，这两天我亲自盯着，保证让他好好干！」仓库主任拍着胸脯向我爹保证。
就这样，我被圈在了县城，连个请假的机会都没有。
每天干着最累的活，晚上住在仓库的铁皮房里，跟几个邋遢的老工人挤在一起。
我想翠莲想得发疯，但又不敢跑回去，怕我爹把我打断腿。
就这样煎熬了两周，有一天，我在仓库门口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翠莲！
她穿着一身简朴的衣裳，手里提着个小篮子，站在仓库对面张望。
「翠莲姐！」我丢下手中的活计，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
翠莲看见我，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大壮...你没事吧？听说你爹把你抓到县城来了...」
「我没事，就是想你...」我拉着她的手，不愿松开。
翠莲红着脸从篮子里拿出几个茶叶蛋和一包熏肉，「我知道你爱吃这个，特意给你带来的。」
我接过食物，心里五味杂陈。
「翠莲姐，对不起，连累你了。村里人肯定说闲话了吧？」
她摇摇头，「我不在乎那些...」
就在我们说话的功夫，仓库主任发现了我偷懒，走了过来。
当他看到翠莲时，先是一愣，随后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
「哟，这就是老赵说的那个寡妇啊？果然水灵！」
我顿时怒火中烧，「你说什么呢！」
仓库主任不以为然，「小伙子，我理解你，换我也想泡这样的寡妇！但你爹可是交代了，不许你见她，不然就扣你工钱！」
我二话不说，一拳打在了仓库主任的脸上。
主任捂着脸，又惊又怒，「你敢打我？滚蛋！你被开除了！」
我拉起翠莲的手就走，「我本来就不想干！」
那天，我和翠莲在县城里游荡了一整天，说了很多心里话。
我说我想和她在一起，不在乎村里人的闲话。
翠莲却犹豫了，「大壮，我比你大，又是个寡妇，跟着我你得受多少委屈啊。」
「我不在乎！」我坚定地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晚上，我们找了个小旅馆住下，那一夜，山盟海誓，缠绵悱恻。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时，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翠莲留下一封信，说她不能耽误我的前程，已经决定接受婆家的安排，改嫁到隔壁县的一个老光棍家里。
「大壮，忘了我吧，你还年轻，该找个好姑娘成家立业...」
我捏着那封信，心如刀绞，泪水模糊了双眼。
04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我爹非但没有骂我，反而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会这样，那个翠莲啊，心肠倒是好的。」
原来，在我被带到县城后，翠莲主动找到了我爹妈，说明了一切。
她说她是个没福气的人，不想耽误我，所以答应了婆家的安排，准备改嫁。
临走前，她求我爹妈原谅我这个"被她勾引"的傻小子。
「可你明明是在上山路上碰见她的，根本就不是她勾引啊！」我忍不住辩解。
我妈在一旁擦着眼泪，「是啊，那丫头心肠好啊，愿意把所有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我这才恍然大悟，翠莲是为了保全我的名声，宁愿自己背负骂名。
「她什么时候走？」我急切地问。
「听说后天就走，婆家已经把聘礼送过去了。」我爹说。
不行，我得阻止她！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赶到了翠莲家，却发现院子里已经挂上了红色的绸缎，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翠莲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裳，正在收拾嫁妆。
看到我，她愣住了，随后露出一个凄楚的笑容。
「大壮，你怎么来了？」
「翠莲姐，你不能嫁给那个老光棍！」我急切地说。
她摇摇头，「我已经答应了，聘礼都收了，不能反悔。」
「我来娶你！」我脱口而出，「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就要娶你！」
翠莲的眼泪夺眶而出，「傻孩子，你才多大啊，我又是个寡妇，你跟我在一起，村里人会怎么看你？你爹妈会怎么想？」
「我不在乎！」
我固执地重复着这句话，像是要说服所有人，包括我自己。
忽然，院子外传来一阵吵嚷声。
「大壮，你小子跑哪去了？！」
是我爹的声音！
我爹气冲冲地闯了进来，身后跟着我妈和几个村里的长辈。
「臭小子，你还敢来这里？！」我爹抬手就要打我。
我妈连忙拦住他，「老赵，你先别急...」
就在这个混乱的时刻，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翠莲的公公。
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老人，今天却满脸通红，一副喝醉了的样子。
「哎呀，赵老哥，你来得正好啊！」他大着舌头说，「咱两家的娃子好上了，这是大好事啊！」
我爹愣住了，「什么？」
翠莲的公公拍着胸脯，「我家翠莲啊，自从我那不孝子走了，这几年一直守着，多不容易啊。现在遇到你家大壮这个好小伙，我这当公公的，能不高兴吗？」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翠莲的公公转向那些围观的村民，「大家伙儿听着，从今天起，我宣布，退掉那个老光棍的聘礼，我闺女要嫁给赵家大壮！谁有意见？！」
没人敢吭声。
我爹僵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我妈打破了沉默，「老赵，孩子们既然两情相悦，咱们就成全他们吧。」
我爹咬了咬牙，终于点了点头。
就这样，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我和翠莲订了亲。
回家的路上，我爹走在最前面，一言不发。
直到进了家门，他才转过身，严肃地对我说：「你既然选择了她，就得对她好一辈子，听到没有？」
我重重地点头，「爹，我会的！」
05
婚后的日子比我想象的还要美好。
翠莲是个勤快能干的女人，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
我在县里找了份修理自行车的工作，手艺好，收入也不少。
我们在县城租了间小房子，过上了恩爱的二人世界。
唯一的遗憾是，我们结婚两年，翠莲的肚子一直没动静。
村里人又开始说闲话，说翠莲是个"不下蛋的鸡"，说我娶了个"赔钱货"。
每次回老家，我爹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虽然没明说，但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第三年的冬天，翠莲总是精神不济，动不动就犯恶心。
我担心极了，拉着她去了县医院。
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笑着恭喜我们：「小伙子，你要当爸爸了！」
翠莲捂着嘴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我更是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当场给医生塞了两包好烟。
「翠莲，我们有孩子了！」我在医院门口抱起她转了个圈。
她埋在我怀里，肩膀微微颤抖，「我还以为...我不能...」
「别胡思乱想，」我吻了吻她的额头，「咱们的孩子一定健健康康的。」
这个好消息很快传回了村里，我爹第一时间赶到县城，带了一大堆营养品。
「翠莲啊，这些都是给你补身子的，可不能委屈了我赵家的孙子！」
看着我爹殷勤的样子，翠莲笑得合不拢嘴。
「爹，您别光顾着翠莲，也得给我补补啊，我可是要当爹的人了！」我故意抱怨道。
我爹白了我一眼，「你小子有什么好补的！」
如今，我们的女儿都上初中了，聪明伶俐，样貌随她妈，是村里出了名的美人胚子。
回想当年那个雨夜，如果我没有留下，如果我没有勇敢追求自己的爱情，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子？
前几天，我带着翠莲和女儿回老家，看着院子里那个老柴房，不禁感慨万千。
翠莲挽着我的手，轻声说：「当年要不是你上山打柴，我们可能就错过了。」
我笑着揽住她的肩膀，「是啊，还好我那天口渴了，去你家喝了那口水。」
旁边的女儿一脸好奇，「爸，你们在说什么啊？」
我和翠莲相视一笑，「没什么，就是在说，有些缘分，只在一瞬间。」
或许，人生最美的风景，不是你走过的万水千山，而是途中遇到的那个人。
我是赵大壮，今年已经五十八岁了，但每当我想起那个夏天，想起那个雨夜，我依然会心跳加速，就像一个毛头小伙子。
这就是我和翠莲的故事，平凡但真实，普通但幸福。
有人说我傻，放着好好的青春小伙不当，偏要娶个寡妇。
但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能遇到一个真心爱你的人，比什么都重要。
如今，我和翠莲已经白了头发，但每天早上醒来，看到她在我身边，我都会觉得，这辈子，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