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时宦官专政,宫廷政治之下,皇帝用人,不是所亲,就是所爱。故外戚和宦官在宫廷政治中,是有天然优势的。而宦官一般都出身卑微,在社会上本无势力,在深宫之中也难以与外界联系,反而比外戚更能得到皇帝的信任。东汉外戚专权擅政、任意废立皇帝所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皇帝与宦官合谋消灭外戚,最终形成了桓、灵时期宦官专权擅政的局面。特别是汉灵帝,对宦官可谓是倾身相爱。而为了能够始终获得汉灵帝的信任,当时宫廷中的那些宦官,对汉灵帝更是倾身侍奉,用尽一切办法去满足他的私欲。
花钱如流水的“圈地运动”《后汉书》上说,灵帝要为自己修建“毕圭灵琨苑”,一个名叫孙赐的人上书反对。“帝欲造毕圭灵琨苑,赐复上疏谏曰:‘窃闻使者并出,规度城南人田,欲以为苑。昔先王造囿,裁足以修三驱之礼,薪莱刍牧,皆悉往焉。先帝之制,左开鸿池,右作上林,不奢不约,以合礼中。今猥规郊城之地,以为苑囿,坏沃衍,废田园,驱居人,畜禽兽,殆非所谓“若保赤子”之义。今城外之苑已有五六,可以逞情意,顺四节也,宜惟夏禹卑宫,太宗露台之意,以尉下民之劳。’书奏,帝欲止,以问侍中任芝、中常侍乐松。松等曰:‘昔文王之囿百里,人以为小;齐宣五里,人以为大。今与百姓共之,无害于政也。’帝悦,遂令筑苑。四年,赐以病罢。居无何,拜太常,诏赐御府衣一袭,自所服冠帻绶,玉壶革带,金错钩佩。”
南宫大火,灵帝要重新修造,规模也搞得很大。如重修的“玉堂”,新增了四个巨大的铜人,分列于苍龙、玄武阙外;又铸四黄钟,每一个可以储粮二千斛,悬挂玉堂和云台殿前;还引水入宫,铸天禄(传说中的一种野兽)、蛤蟆,吐水于平门外;并制造了一种汲水的水车,叫作“渴乌”,从河中提水入翻车,用来浇洒宫城通往南北郊的皇家专道。宦官张让、赵忠建议灵帝征敛天下每亩地十钱,让地方运送木材和石材到京,由宫廷主管工程的宦官验货收购。但是,这些宦官总是对供货者百般刁难,“强折贱买”,仅及材料实际价格的十分之一。而大量的木材由于得不到验收,以至于“腐积”。工程连年不完,地方官只好再向百姓征调,弄得老百姓叫苦连天。“明年,南宫灾。让、忠等說帝令敛天下田亩税十钱,以修宫室。发太原、河东、狄道诸郡材木及文石,每州郡部送至京师,黄门常侍辄令谴呵不中者,因强折贱买,十分雇一,因复货之于宦官,复不为即受,材木遂至腐积,宫室连年不成。刺史、太守复增私调,百姓呼嗟。”
灵帝的日常花费十分惊人,仅后宫数千美女,每日就要耗费数百金。那时,上等的膏腴之地,每亩只不过一金。灵帝还特别喜欢异域情调,胡服、胡帐、胡床、胡箜篌(一种弹拨乐器)、胡笛和胡舞,他都要享受。他还喜欢亲自驾着一种由四条白驴拉的车,到处驱驰。为了享受民间生活的乐趣,他甚至还在西园中设立客舍、酒肆,让后宫美女为客舍主人,他自己则为商贾,驾着他的四白驴车,到了一处客舍,便下车与美女一起饮酒共食。
钱不够花怎么办——卖官为了聚敛钱财,灵帝还想出了种种卖官鬻爵的办法。
灵帝曾创办鸿都门学,招引了许多文士,其中大多是些趋炎附势的无行文人,喜欢讲些闾里风俗的故事,很能投合灵帝的口味。后来,灵帝就让地方州郡和朝廷三公来举荐这些人做官。凡被举荐者,名字和任官大小,都张榜于鸿都门,各按官爵等级出钱;而且允许先买后付,价钱加倍。他还设立了一个专门卖官的机构,叫“西邸”,按官爵大小,明码标价。若是二千石的官,就卖二千万贯。若是四百石的官,就卖四百万贯。卖官得的钱,都储放在宫中的西园。
刘宏
因为兴建工程的需要,灵帝曾要求地方官在升迁时出钱“修宫”,一律到西园按等级核价,然后才能上任。有人交不上钱,甚至自杀。有人不屑于做这种勾当,想辞官不做,却不被允许。“刺史、二千石及茂才孝廉迁除,皆责助军修宫钱,大郡至二三千万,余各有差。当之官者,皆先至西园谐价,然后得去。有钱不毕者,或至自杀。其守清者,乞不之官,皆迫遣之。”中平六年(189年)“春二月,始置圃囿署,以宦者为令。其年,南宫灾。让、忠等说帝令敛天下田亩税十钱,以修宫室。刺史、二千石及茂才孝廉迁除,皆责助军修宫钱,大郡至二三千万,余各有差。当之官者,皆先至西园谐价,然后得去。”
当时司马直的清廉名声已经是声名远播,所以这次的摊派对他那里也算是照顾了一下,“时钜鹿太守河内司马直新除,以有清名,减责三百万。”但是这毕竟是额外摊派,对百姓的生活会造成不好的影响,司马直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但是皇命难违,“直被诏,怅然曰:‘为民父母,无恩义以施,而反割剥百姓,以称时求,吾不忍也。’辞以疾退,张让责曰:‘汝心,怀有君父在否?今宫室火灾,汝不尽绵薄之力以助修建?欲吾君露宿穹庐否?反以病疾辞官相胁,欲向天下邀誉卖直乎?’赵忠曰:‘官岂汝家私物哉?取弃由得汝?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遵旨而听乃汝本分,况皇恩宏隆,天下郡县,唯汝得减三百万,此等殊荣,汝全不念吾君眷顾,反出忤逆僭悖之言,居心何在?汝依例交纳尚可,如不然,法无亲!’”
“司马直惧,欲趋京面御亲辩之,然于路所观所听,皆言宦者当路,以钱是理,不禁失望。行至孟津,含愤上书极陈当世之失,古今祸败之戒,书奏毕,自知此书一上,即为官场异类,人皆白眼仇视书奏毕,自知此书一上,即为官场异类,人皆白眼仇视,权宦固恨之,买官鬻爵者亦恨之,奉旨如数上钱者亦恨之,顿觉天下虽大,于已实无立锥之地可供立足,仰天长叹,悲歌当哭,即吞药自杀。”
还有这样一则故事。那时,一个叫崔烈的人,通过灵帝的傅母程夫人,花了五百万,买了一个司徒。“是时,段颎、樊陵、张温等虽有功勤名誉,然皆先输货财而后登公位。烈时因傅母入钱五百万,得为司徒。及拜日,天子临轩,百僚毕会。帝顾谓亲幸者曰:‘悔不小靳,可至千万。’程夫人于傍应曰:‘崔公冀州名士,岂肯买官?赖我得是,反不知姝邪?’烈于是声誉衰减。久之不自安,从容问其子钧曰:‘吾居三公,于议者何如?’钧曰:‘大人少有英称,历位卿守,论者不谓不当为三公;而今登其位,天下失望。’烈曰:‘何为然也?’钧曰:‘论者嫌其铜臭。’烈怒,举杖击之。钧时为虎贲中郎将,服武弁,戴鹖尾,狼狈而走。烈骂曰:‘死卒,父楇而走,孝乎?’钧曰:‘舜之事父,小杖则受,大杖则走,非不孝也。’烈惭而止。烈后拜太尉。”
靠卖官鬻爵的钱当然还不能满足私欲。灵帝在皇宫内还设立“中署”,让地方上在按常例“贡献”之外,并加收各种珍宝,直接送到“中署”,称为“导行费”。他把各地的平准机构,一律改名为“中准”。从此,各地平准机构贱买贵卖的收入,一律由宦官控制,直接归皇帝个人使用。灵帝入继皇位之前,身为侯爵,家境“宿贫”。等他做了皇帝,就觉得皇帝也应该有私人的积蓄。即使贵为皇帝,他依然抱怨钱不够用。他经常感叹,桓帝为什么没有许多积蓄留给他。遂在西园造万金堂,把国库的金钱和缯帛都收放其中,变为他的私财。他甚至还把搜刮来的钱,分藏于诸位小黄门和常侍宦官那里,各数千万。
张让
说到底,宦官的专权擅政,从来都是以满足皇帝的贪欲为前提的。灵帝曾说:“张常侍是我公,赵常侍是我母。”张常侍就是张让,赵常侍就是赵忠。灵帝这么说,无非是因为这两个宦官,对他的贪欲从来都是支持和怂恿的。而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在东汉的宫廷之中,宦官往往反奴为主,皇帝在一定程度上,倒成了维护他们利益的工具,或者说是皇帝与宦官的相互利用。这在灵帝驾崩后,由谁来继承皇位的问题上,反映得尤为明显。自从窦武、陈蕃被杀,窦太后又被幽禁,汉灵帝就处于一帮宦官的包围之中。
熹平元年(172年),窦太后崩逝。有人在宫门外的朱雀阙上写标语,说天下大乱,宦官曹节、王甫等人谋杀太后,侯览多杀党人,朝中公卿都是吃白饭而不敢进忠言的。这些很有煽动性的标语,导致宦官进一步迫害“党人”,被逮捕下狱的太学生达一千多人,党锢之祸继续蔓延。又过了几年,有一个叫曹鸾的郡太守上书要求结束党禁,即被下狱拷打致死。灵帝于是又下诏,凡党人的门生、故吏、父子、兄弟在州郡为官的,一律罢免,永不录用。党锢案迟迟不能结束,朝野都不敢有反对的声音,宦官专政遂越来越严重。
吕思勉先生说,东汉灭亡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掌握政柄的不是宦官就是外戚。外戚是纨绔子弟,是些无知无识的人,宦官更不必说。他们既执掌政权,所用的自然都是他们一流人。这一班人布满天下,政治自然没有清明的希望。要晓得黑暗的政治,总是拣着地方上愚弱的人欺的,总是和地方上强有力的人,互相结托的。所以中央的政治一不清明,各处郡县都遍布了贪墨的官,各处的土豪,就都得法起来。那么,真不啻布百万虎狼于民间了。”吕先生的话,讲得真是再透彻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