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红包的钱少了一沓……”
女儿眼眶红红地站在我面前，声音哽咽。
我低头一看，整整三万三的压岁钱，只剩两万出头。
她才八岁，年纪小，我不忍责备，柔声安慰着。
我爸也心疼孩子，从兜里掏出二百：“来，爷爷再给你点，不哭了哈。”
小家伙被糖衣哄住了，破涕为笑，我也就没再多想。
到了晚上，经过妹妹的房间，本来想催她早点睡，没想到门缝里传出熟悉的声音：
“妈，你这招也太绝了！”
“我姐抠门，死活不给我买电脑，现在好了，用她女儿的钱买，气不气！”
“嘘，小点声！”我妈压低了音调，却句句戳心，
“她小时候的压岁钱，还不是都让我给你买东西用了？”
我脑子“轰”的一下炸了。
我不是你们的提款机！
我再也忍不住了，一脚踹开门...
01.
我的手机电量眼看就要耗尽了。
这才突然想起，充电器被扔在一楼了。
我这人犯懒，就想着去跟晚睡的妹妹借一下。
走到妹妹房间门口。
刚要抬手敲门。
就听见屋里我妈正在说话：“悦儿啊，你嘴巴可得紧紧闭上。你姐从小就心思多，还小心眼。要是让她发现了，肯定得闹得不可开交。”
我妈的这话，一下子把我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屏住呼吸，眯着眼睛，透过门缝往屋里瞧。
看到妹妹李悦儿正盘腿坐在床上，兴致勃勃地拆红包呢。
妹妹回应道：“哎呀，妈您放心，我肯定不会说出去。”
看到床上那厚厚的一沓钱。
我的第一反应是，我妈又背着我，把我过年给她包的 18888 红包给了妹妹。
年前妹妹总在我跟前嘟囔，说电脑太卡，想买台高配的苹果笔记本。
我没理会她这话。
作为姐姐，我觉得给她包五千的红包，已经挺大方了。
她那些高消费的要求，我可没打算满足。
晚上收红包的时候，看她那表情，明显不太高兴。
我妈私下补贴她，我也不觉得意外。
虽说我妈偏心这点，确实让我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也不至于大吵大闹。
可就在我觉得我妈有点小题大做的时候。
妹妹接下来的话，像一道雷劈在了我头上。妹妹问：“妈，您拿的时候，确定没人看见吧？别等我花了，还得吐出来。”
你姐我妈笑得特别得意，说：“你放一百个心，我是趁着给她女儿脱衣服的时候，顺手从她外套口袋拿的。那丫头跑得一身汗，我给孩子换衣服，名正言顺，你姐绝对想不到是我。再说了，今天咱家吃团圆饭，屋里摆了满满四桌人，人来人往的。就算她有心追查，也不好意思挨个去问，一不小心就得罪人了。”
今年，是我第一次带着女儿回老家过年。
孩子对啥都觉得新奇，不是逗狗，就是撵鸡。
晚饭后，我爸搬出一箱烟花爆竹。
女儿高兴坏了，兴奋得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我担心女儿玩烟花爆竹时操作不当出危险，就一直守在她旁边。
后来女儿说口渴，我赶紧回客厅倒水。
看到我妈一个人在那儿收拾餐桌。
我心软，见不得她辛苦。
就主动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活儿，让她歇着，顺便帮我照看一下女儿。
没想到，我在厨房累得腰酸背痛，又是洗碗又是拖地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我妈却在算计我女儿的红包。
完事了，她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一边哄着女儿，一边把丢钱的责任推到我头上，说：“早就跟你说，让你帮孩子保管，你偏不听，非说那是她自己的红包，这下好了，弄丢了吧。”
屋里，妹妹听我妈这么说。
开心地扑到她怀里撒娇：“妈，您这招太厉害了，真聪明。”
我妈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得意地说：“当初你姐不愿意上交压岁钱，我也是这么对付她的。她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那钱是我趁她不注意拿走的。我骂她，她连哭都不敢哭，还乖乖去罚跪，大气都不敢出，就得这么治。”
听到这话，我身子猛地晃了一下。
本来就伤痕累累的心，像是被狠狠刺了一刀。
愤怒和委屈一股脑在身体里翻涌。
恍惚间，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让我痛苦不已的冬夜。
六岁之前，每次过年收到压岁钱。
我都规规矩矩地上交，对我妈说的帮我存着这话，深信不疑。
可妹妹出生后，情况就变了。
我妈也说帮妹妹存压岁钱。
转头就给妹妹买了个胖乎乎的小猪存钱罐，放在她床头，里面装着她的满月红包。
我还听到我妈跟我爸讲。
等妹妹长大了。
就给她开一张卡。
到时候教她自己去银行柜台存钱。
我心里那叫一个羡慕。
第二年。
我就缠着妈妈。
求她也给我买个存钱罐。
结果我妈不但不答应。
还把我骂了一顿。
说：“买那些没用的东西干啥。家里哪有闲钱给你买这没用的玩意儿。”
我委屈得眼泪直掉。
说：“妹妹都有啊。” 我妈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
说：“给你买了。你也没钱存。”
我不服气。
跟她争辩：“那是因为你把我的钱都花掉了！”
每次过完年收了红包。
没过多久。
我妈衣柜里就会多出好多新衣服。
妹妹脖子上也多了一条亮闪闪的金锁。
可我的棉鞋破了个口子。
我妈都舍不得给我买双新的。
还说：“就破个口子。又没烂。怎么就不能穿了。”
我没办法。
只能笨手笨脚地拿着针线自己缝。
一直凑合穿到现在。
我妈根本看不到我的窘迫。
还气得用力拧我的嘴。
骂道：“你以为你是喝风长大的？吃的喝的哪样不花钱。不懂得体谅父母就算了。现在还学会顶嘴了！”
其实。
她不知道。
每到冬天。
我穿着那双破棉鞋。
脚冻得生疼。
所以后来过年。
拿到红包的我。
鼓足勇气偷偷藏了一个红包。
那天晚上。
我躺在床上。
心里既兴奋又忐忑。
我心里反复盘算。
在给自己买一只存钱小猪。
还是添一双新棉鞋之间。
犹豫了好长时间。
可还没等我拿定主意呢。
我妈就察觉到了我的小动作。
她顿时火冒三丈。
抄起柳条就狠狠抽了我一顿。
边打边骂：“小小年纪就学坏。还学会骗人了。我养你多不容易。你怎么就不知道体谅我！”
打完。
她一把夺过我藏的红包。
转身就塞进了妹妹的存钱罐。
我委屈极了。
哭着追问凭什么。
我妈一脸冷淡。
说这是对我的惩罚。
那之后。
我消沉了好长一阵子。
就在我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和存钱小猪没缘分的时候。
我爸悄悄给我买了一个。
他还温和地跟我说：“咱们薇薇长大了。以后压岁钱自己保管吧。” 我妈虽然脸色不好看。
但也没吭声反对。
那个新年。
我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兴奋得不行。
可刚回到家。
我妈就冷冰冰地来了一句：“你红包呢？”
我下意识一摸口袋。
空空的。
那一刻。
我像被定住了一样。
傻站了好久。
我妈看着我这模样。
一脸 “果然不出我所料” 的表情。
02.
张嘴就把我骂了个底儿掉：“天天吵着要自己管钱、存钱。这下好了。弄丢了吧。现在马上给我出去找！你以为那些红包是大风刮来的啊？那都是妈花出去的钱！我发出去那么多。好不容易能回点本。全让你败光了。本来这些钱是给你交学费的。这下全没了。你干脆别上学了。读那么多书也没出息！”
说着。
她猛地拉开大门。
拽着我就往外面推。
正好有邻居路过。
往这边看。
我妈更来劲了。
扯着嗓子把我弄丢红包的事儿嚷嚷得大家都知道。
还开始翻旧账。
一件件数落我以前调皮捣蛋、不懂事、不体谅父母的事儿。
围观的人越多。
她声音就越大。
最后。
她还扯着嗓子喊。
要我出去捡垃圾、卖废品。
尝尝挣钱有多难。
羞耻和害怕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几乎要把我彻底淹没了。
我紧紧扒着门框。
拼命向妈妈求饶：“妈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自己保管红包了。以后我都上交。您别赶我走。别不让我上学。”
可我妈一点也不松口。
非要逼着我把小猪存钱罐砸了。
还命令我跪在阳台写保证书。
我哭着把这些都照做了。
这场 “灾难” 才算结束。
从那以后。
我再也不敢私自藏一个红包。
后来。
我身上的衣服短了。
穿在身上紧紧巴巴的。
我想让妈妈给我买件新的……
她脸色一黑。
说因为我弄丢了红包。
家里没钱买了。
我就不敢再提这件事了。
我那双破烂的棉鞋。
在班级拔河比赛的时候。
被别人踩得开了胶。
我妈也不肯给我买新的。
于是我只能找出去年的凉鞋。
一直穿到十一月份。
同学问我冷不冷的时候。
我把脚藏到椅子后边。
颤抖着说。
一点也不冷。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
妹妹却穿着妈妈给她新买的小靴子跑来向我炫耀。
那鞋子真漂亮啊。
那一刻。
我突然特别希望。
我和妹妹的年龄差距能小一点。
或许。
我就能穿她那些不喜欢、落了灰的鞋子了。
可惜没有这种可能。
我妈扭头看到我出神地盯着妹妹。
脸色立刻拉了下来。
“看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弄丢了钱。”
这句话就像魔音一样。
一直缠着我。
困住了我一整个童年。
在往后的数十年里。
我用无数个红包去弥补我觉得对妈妈的亏欠。
结果。
我到现在才知道。
这一切都是我妈对我的算计。
03.
想到这儿。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一脚就把门踹开了。
李悦儿被吓得不轻。
对上我那凌厉的眼神后。
心虚地躲到了我妈背后。
“李薇你是不是有病啊。大晚上的来踹我门。”
我妈先是愣了一下。
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薇薇啊。你怎么还不睡觉呀。是妈铺的床不够舒服吗？”
她这个话题转换得太生硬了。
我知道她是想把这事糊弄过去。
就当没发生过。
在以前好多事上。
我确实都顺着她的想法。
事情高高举起。
最后轻轻放下。
我一直劝自己。
人要是活得太感性。
想太多。
受伤的就只有自己。
所以这些年。
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和他们相处着。
可现在。
她算计我也就算了。
居然还算计我女儿。
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妈。我都听见了。对此。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我妈一听这话。
瞬间就火了。
“怎么。我做父母的。难道还要跟你解释？我教你的那些道理有错吗？你要是懂事点。我至于这么做吗。
你看看。人教人是教不会的。事教人一次就够了。你就说你长没长记性。丢三落四的坏毛病是不是改好了。”
李悦儿探出头来。
跟着附和道。
“就是啊。多大点事儿啊。姐你至于记这么久吗。能不能大气点。妈的做法可能是有点不太对。但出发点是好的呀。大过年的。你差不多得了。”
这些既得利益者。
凭什么要求别人大度。
我深吸了一口气。
扑上去抢她手里的红包。
“李悦儿。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跟我瞎嚷嚷。我平时对你还不够好吗。抢我女儿红包。你还要不要脸。把钱还给我！”
李悦儿紧紧抱着红包不放手。
“我凭本事拿到的。凭什么要还给你。再说了。你那么有钱。给我买个电脑都不愿意。你能怪谁！”
“你要是早点给我买。哪会有这种事。好好的年都被你给毁了！”
我自认为对李悦儿还算尽心尽力的。
她高中和大学的时候。
经常跟我哭诉生活费不够。
每个月月底都找我帮忙。
我自己经历过那种窘迫的日子。
能设身处地为她着想。
每次我都会心软。
说是借。
但我从来没指望她还。
后来我们关系缓和了一些。
她找我要零食、奶茶、节日红包。
我也从不犹豫。
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
我都会一一满足她。
没想到就这一次没顺她的意。
她就记恨上我了。
想到这儿。
我怒火中烧。
下手更不留情面了。
眼看李悦儿在我手下渐渐处于下风。
我妈气得抓住我的头发往后扯。
“死丫头。你给我放开悦儿。你做姐姐的。怎么好意思欺负妹妹？”
“你这么大个人了。还打妹妹。你还要脸吗。你妹妹哪经得起你这么野蛮啊？”
我透过旁边的梳妆镜。
看到了我妈那张狰狞的脸。
那根本不像一个母亲。
倒像一个恨不得把我剥皮抽筋的恶魔。
她看不见李悦儿把我的手咬出血来。
也看不见李悦儿的脚拼命往我肚子上踹。
她眼里只有她的小女儿。
头皮和心脏一起抽痛。
在李悦儿伸手抓我脸的那一刻。
我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都是第一次做人。凭什么我就得让着她！”
李悦儿被打蒙了一下。
然后发出尖锐的叫声。
她气疯了。
一副要跟我拼命的样子。
结果又被我死死按住。
她那白幼瘦的体格。
根本拧不过我这个常年健身的人。
她崩溃地喊妈妈求救。
我妈心疼坏了。
开始用手掐我的大腿。
我疼得直冒汗。
用同样的力气回敬到李悦儿身上。
最后。
我妈看不得李悦儿眼泪横飞的样子。
她松开我的头发。
把钱砸在我脸上。
声嘶力竭地冲我吼道。
“贱人。拿着你的臭钱滚。给我滚出我家。从此以后。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等我爸追出来的时候。
我已经抱着女儿上了车。
头也不回地驶进了夜色中。
他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喊。
“薇薇啊。现在雪天路滑。你开车回去不安全啊。有什么事。咱们坐下来一家人好好说。”
“爸给你做主！快回来啊。别冲动。”
看着后视镜里。
我爸那有些佝偻的身影越来越小。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早上爸妈在村口等我的画面。
当时。
外面下着小雪。
寒风瑟瑟。
我看到他们冻红的脸颊。
心里一阵酸涩。
“爸妈。这么冷的天。你们跑出来干嘛。没多远的路。”
当时我爸说了一句：“三年没见。我和你妈太想你了。在家坐不住。”
我瞬间眼眶湿润。
差点当场就哭出来了。
我怀孕那年。
正好赶上疫情爆发。
后来。
我以疫情封控和女儿年幼为借口。
两年多都没回家。
这些年。
我深知和他们的关系。
离得远了会思念。
离得近了又煎熬。
出于愧疚。
我在物质上对他们有求必应。
拼命满足他们所有要求。
可爸妈年纪大了。
就盼着一家人能团团圆圆的。
老公宋浩看出我的痛苦和挣扎。
劝我说：
“就当回去散散心。住得不舒服的话。咱一脚油门直接回家。”
于是在爸妈殷切的期盼下。
我带着女儿在大年初二这天赶了回来。
谁能想到。
天还没亮。
这虚假的温情就被戳破了。
04.
微信上，我爸一直在执着地给我发消息，担心着我的安危。
女儿坐在儿童椅上，抱着小熊，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妈妈，我们为什么要走啊，小雪还没吃到外婆包的小馄饨呢。”
看着女儿懵懂的双眼，我心里乱成一团麻。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她心心念念的外婆根本不喜欢她……
而对于我爸，我也没法确定，他在这件事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信任崩塌之后，我变得疑神疑鬼。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车突然不受控制地打滑，偏离了马路。
女儿吓了一跳，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妈妈，我有点害怕。”
我竭尽全力疯狂转动方向盘，经过一番波折，终于把车稳住了。
车停下来后，我发现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我瞬间冷静了下来。
这样的路况和天气，确实不适合赶路。
我开始后悔自己太过冲动。
拿自己和女儿的人身安全赌气。
就在这时，我爸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薇薇，爸知道你受委屈了，我让你妈和妹妹跟你赔礼道歉。快回来吧孩子，雪天路滑的，你们要是出点什么事，爸心里不安啊。”
我犹豫了一下，最后咬咬牙，决定折返。
以我爸那胆小怯懦的性格，我没指望他能帮我主持公道。
但眼下我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先忍到天亮再出发吧。
我回去的时候，家里灯火通明。
刚进院子，我就听到我爸扯着大嗓门说话。
“我看你是日子过得太舒坦，把脑子也过糊涂了，什么话都往外说。李薇难得回来一趟，你就不能安静点，非要把这个家搅散了你才甘心？”
我有点惊讶。
我爸真的硬气起来了？
在我的记忆里，我妈脾气火爆又强势，我爸则脾气温和又胆小。
他什么时候跟我妈大声说过话。
就在我以为我爸终于肯为我出头的时候。
他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我的心彻底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