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刘霞。
今天分享故事的老兵叫昌华,原118团3营枪3连战士,他17岁入伍,训练半年不到就奔赴老山战场。
收复老山的故事我们分享过少,但每次看到,依然很难想象这是一场刚刚过去41年的战役。
四十年也好,八十年也罢,真实的战场都是一样的残酷,每一块阵地洒下的都是年轻的热血。
现在,讲述故事的他们已经不再年轻,但故事中的他们,却将生命定格在了云南的那座青山。
它离我们如此之近,又如此遥远。
近到,我们随时可以触摸;远到,我们随时可以遗忘。

1984年2月16日的傍晚8点,我和战友准时离开昆明营区,向中越边境地区开进。
汽车缓缓开动,我掀开车上遮得严严实实的伪装网,看到如巨龙盘山的运兵军车,卷得尘土飞扬,场面颇为壮观,让我这刚入伍三个月的新兵既兴奋又紧张。
战场上是否像电影里描述的那样战斗场景?万一有个差错……战场上会有流血、牺牲,子弹是不长眼睛的,此去能否还能与亲人再团聚?
正思绪乱飞时,忽然,战友喊一声:“战友们!路过昆明市区啦”!
我们营区虽然距离市郊只有五公里,但我还没到昆明城里逛过呢,有战友喴:“再见啰!美丽的春城”!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为什么要告别呢?我要活着回来,我要立功回来。

在揺揺晃晃的车厢里,经三天四夜的夜行晓宿,我们于20日凌晨6点左右到达部队待机地域,麻栗坡县南温河三板桥。
驻地的老乡们早早来到公路上迎接,帮我们卸下车上的装备,再用马匹将沉重的设备驮上山。我们118团3营五个连队驻扎在一个大半山坡上,离公路近一个小时路程。
部队在南温河集结完毕后,全团开始了45天的适应性作战准备。想起来那真是苦不堪言。
每天负重80多斤,需爬上和老山差不多海拔的太阳坪大山,进行模拟训练,全身上下除了扣子和钢盔偶尔有干的时候,其余全被汗水、雨水全湿透,从未干过。
没日没夜的超负荷训练,我们都盼望早日开战,尽快结束地狱般的训练,累死还不如战死。
坚持到4月23日,终于召开了战前誓师大会。3营干部战士高唱完《战士上战场》之歌后,营长臧雷声音洪亮,提议干了三杯壮行酒:
“第一杯酒,献给1979年以来为祖国英勇牺牲的烈士和被敌人杀害的群众,干杯。”
“第二杯酒,为我们营接受主攻老山的战斗任务,干杯!”
“第三杯酒!为夺回老山,交给祖国和人民,干杯!”
全营官兵热血沸腾,高高举起紧握的拳头,庄严宣誓。

上战场时每个战士都有的“生死牌”
4月26日中午12点,我118团正式接到上级下达的命令:对越自卫还击骑线拨点作战(收复老山)。
当天傍晚,我们就登车出发。我所在的1班和2班两挺重机在连长郝世祥和1排长喻顺华率领下,配属主攻连步兵8连参加战斗。
出发时,部队驻地几乎全寨老乡一直默默送我们到公路上。我们并未说出作战任务,但老乡们似乎都心知肚明,我们是要上战场,有些可能就回不来了。
不知是否有人事先给他们交代过,双方都十分默契,不像迎接时的热闹,没有人大喊大叫,只是默默地挥手,上了年纪的妇女不停的揉眼睛、擦眼泪......
这样淳朴的边民百姓,我们理应守护好他们的安宁。
根据作战部署,我们118团是这次收复老山的主攻部队,部队兵分两路,五个梯队由南温河三板桥出发,秘密向边境接敌地开进。
其中我所在的3营为左翼(老山东侧)主攻营,1营为老山铡后穿插突击营,2营(加强120团1连)为右翼(老山西侧)攻击营。
部队乘车开进至曼那西侧900米处小石桥处,全部下车改为徒步秘密行进,因前面道路属驻守在老山上的越军观察视线范围。
由于夜间伸手不见五指,又下大雨,道路烂得像稻田,翻山下坎,寸步难行,每个人都是拄着拐棍,靠盯着前面战友钢盔上涂的两点夜光,在又陡又滑的山路中秘密行进。
有的地方甚至找不到路,一路上有不少战士和骡马摔下沟坎受伤,伤重的战士和骡马只能就地等待收容队的战友后面来救援。
在这漆黑的泥路上,不知摔了多少跤。我班射手陈传勇就连人带枪身和备用枪管摔下三米高的坎下。
全班战友用树枝将他拉上来,连长在一个隐蔽的地方打开手电察看,发现他右耳上方被枪身撞破一寸多长口子,右肩上全是鲜血。
趁连长查看他伤口时,陈传勇竟从上衣口袋摸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入党申请书,吞吞吐吐给连长说:“连长,我想火线入党,这是我的申请书”。
他本可以就此撤回后方治疗,但他简单包扎伤口后,立即扛上枪身,背着装备继续坚持跟上队伍。

4月27日凌晨6点,我们3营按7连、营部、8连、9连、炮连的序列行进至铜塔丫口以北处,在一片杉树林隐蔽待命,大家就地挖掩体等待晚上秘密接敌。
傍晚7点50分,我们3营全体从铜塔出发沿那谢、马黑等地向老山59号高地推进。
在出发前几分钟,我急忙找配属到7连和9连几位余庆老乡告别。去年11月,我们余庆共97名战士一起走进军营,而且全部分到原昆明军区14军陆军第40师步兵第118团,我3营新兵连1班就有5位。
由于人多马乱,只找到我1班的段再富。他比我大几岁,抱紧我流着泪说:“兄弟,战场上自己小心点哈,照顾好自己!如我们俩有那个‘光荣’了,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我的父母就是你的父母......”
我当时根本没有想战争的残酷,只想早点打完仗后撤回昆明。
深夜1点左右,因天黑路滑,又因过于疲倦,不少干部、战士掉队和迷路了,未按时间到达老山脚下的马嘿。
臧雷营长率领我们继续向接敌地前进,留下教导员刘学邦等待收拢掉队人员迅速跟上。深夜,后续部队追赶上来,全营加快向预定冲击位置推进。

那年我17岁
4月28日凌晨5点56分,炮兵开始射击,红色信号弹从沉睡中的老山上空划过,倾刻间,地动山摇,炮弹的火光印红了老山漆黑的夜空。
老山进攻战役正式全面展开。
炮火打击时间为34分钟,那震耳欲聋,时而清脆,时而沉闷的爆炸声在山谷里回荡,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我的心怦怦跳个不停,耳朵也在嗡嗡作响。既紧张又恐惧、既兴奋又激动。
老山山高林密,根本没有路可上,为了减负,我毅然丢掉身上负重,只留下两盒重机枪子弹、防毒面具、水壶和一颗以防被俘时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光荣弹”。
趁炮弹爆炸时的闪光,我突然看见身边有一条我方通信兵事先架设的电话线,我抓住电话线和树枝,手脚并用,一步一步与战友们拼命向上爬。
期间,不知摔了多少跤,连领章都被荆棘挂掉了。
当时,我们只有一个想法——笫一时间同战友们占领高地,冲上主峰。

6点30分,我军炮火袭击结束,越军的炮弹也好像长了眼睛似的,朝我们8连发起冲击一线疯狂拦阻。
全团三个步兵营同样都遭越军炮火的拦阻袭击。
部队战斗队形被越军炮火炸乱,我们1班重机枪脚架手和另外两个弹药手在越军炮火轰炸中走失。老乡段再富第一个在57号高地被空爆的弹片击伤大腿,就地等待救援。

上战场前余庆籍战友合影刘万州(1班)、喻顺华(1排长)、段再富(3班)、昌华(1班)
此时,在56号高地的越军火力很猛,隐藏在几个暗堡中的重机枪、高射机枪疯狂向我方扫射,只听到不停的枪声和火光在闪亮,8连在进攻54号高地的前沿地带受阻。
8连连长彭燕良用指挥机呼叫我们枪连连长郝世祥,请求重机枪火力掩护支援。
由于越军在阵地前沿布满了各式地雷、竹签、陷井和铁丝网,加之老山地势复杂,山高坡陡,树大林密,我们接连选了几个射击位置,但都无法看清越军的火力点。
射手陈传勇急忙爬上一棵大树,很快发现了越军火力点的具体位置。
这时,对面高地上越军也发现了他,密集的子弹扫射过来,打得树皮、枝叶乱飞,陈传勇敏捷地从树上梭下来。
由于重机枪脚架还没有跟上,尖刀排又在急切呼叫火力掩护。我们只好把枪身架在一根楠竹的丫枝上,陈传勇打了四、五个长点射,压制住了越军的火力。
我们乘势向前推进进了三十多米。8连尖刀排正准备发起攻击时,越军的火力点又复活了,把尖刀排8连1排压得抬不起头来。
陈传勇急红了眼,他顺手举起重达三十多斤枪身,叫道:“连长,你快打!”
连长一把抓住机枪朝越军火力点一阵猛扫,压制住了越军的火力,配合尖刀排迅速攻占了56号高地,而陈传勇的手掌却被灼热的枪管烫起了泡。
但他一声不吭,继续与我们一起向54号高地守敌发起攻击。

上午8点左右,54号高地东南铡和北侧阵地上的越军同时向8连猛烈射击,敌炮火也疯狂拦阻。
我们全部被压制在56号高地和54号高地东南侧的鞍部里,8连(含配属分队)已伤亡二十多人。
连长彭燕良在紧急时刻迅速判明敌情,果断命令步兵2排和3排沿敌巡逻道攻打54号高地,我1班、2班两挺重机枪和两门无后座力炮、火箭筒一起交叉掩护,由排长喻顺华统一指挥。
56号高地和54号高地相距150余米,附近都是越军布设的各式地雷、竹签、陷井和铁丝网。
恰好在铁丝网外有一制高点,我们所处位置发挥不了火力,地形对我方不利。
我和战友们奋力用砍刀把工兵还没有来得及完全剪开的铁丝网砍开了一个缺口。
如果把枪架铁丝网里面射击,射手比较安全,但射击效果差,如果在铁丝网外面射击,效果好,但射手伤亡的危险大。

1984年2月枪3连在庄科山训练,陈传勇(前右一)、我(后中)
陈传勇毫不犹豫爬过铁丝网,叫副射手和我将脚架和弹盒递给他。
刚架好枪,就发现敌54号高地西北侧的战壕里窜出3名越军,陈传勇一个长点射过去,撂倒了其中的两个越军。
这时,54号高地几个方位出现了游动火力点。陈传勇迅速射击,当即将敌3个火力点打哑了。
越军已发现我们的射击位置,六0炮弹、火箭弹也不断在我们机枪周围爆炸,飞溅的弹片击伤了他的背部,同时炸伤了副射手和第二弹药手。
班长童青林命令陈传勇和我迅速转移阵地。当我们转移到另一射击位置架好枪,1排长喻顺华说:“你(陈传勇)受伤了,下来!”
陈传勇说:“我知道火力点位置,我来!”同时,他还叫我快退下隐蔽。
陈传勇边说边趴下准备射击,突然,只听“嘭”的一声闷响,当时枪声、炮声和子弹、炮弹的呼啸声混杂在一起,还分不清是哪里在响。
我见他突然卷缩着身子滚在一边,才发现他触雷了,整个臀部几乎全部被炸掉......
我们用了六个急救包也包不住他的创面,血一个劲的涌出来......
在越军的火力封锁下,军工担架队的又上不来,我们只能解下自己的绑腿扎了一副简易担架,艰难地把他向下抬到二十米处一凹部隐蔽,等待军工来抬下去抢救。
当时看他那样,我的心情难以描述。我们战前就在一个班,可以说上战场前几乎是形影不离。
陈传勇家在四川成都市的郊区,人很开朗,喜欢唱歌,爱开玩笑。他军事素质很好,几个月后成了“特等射手”。
记得在庄科山营房时,他还拿出一张女生的照片给大家看,说那是他老家的女朋友,满脸的幸福。
而现在……

此时,盘据在56号高地的越军疯狂阻击,战斗打得异常的残酷激烈,8连多次组织进攻受阻,伤亡过大已失去战斗力。
看着一批批战友冲上去,一批批战友又倒下了,营长臧雷果断向8连下达后撤并重新组织进攻的命令。
我们随8连后撤到一沟坎下的一棵被炮炸倒的大树处待命。
这时,已有牺牲的战友和伤员被担架队陆续抬下来,看到他们满身的泥土和被鲜血浸透的衣服,那面目全非的场景真是惨不忍睹啊!
看到他们,我真想大哭一场,真想大吼一声!心里就像打翻了的五味瓶,一股股直往上涌,欲哭无泪,一个个朝夕相处的战友,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8点25分,营指挥所一次次呼叫炮火,一次次调整进攻方案,命令营预备队步兵7连加入8连一起攻打54号高地,然后夺占50号高地,配合友邻部队一起攻打老山主峰。
怀着对牺牲战友的悲痛,对越军的无比愤怒,继续紧张激烈的战斗着。

我们火力分队两个班都有伤亡。连长郝世祥及时调整人员配备,将2班一名弹药手补充到我们1班。
这时,我们两挺重机枪与配属在7连的3、4班两挺重机枪集中对54号高地的7个火力点进行交叉射击。
8连1、2排在营、连各种火力的支援下,猛冲猛打,大约在9点左右夺占了54号南、北侧两个高地的表面阵地。
依托既得阵地,8连1、2、3排在我们四挺重机枪的火力支援下,交替掩护向54号高地两侧发起冲击,又遭到50号高地和老山主峰越军火力压制。
营炮兵立即以火力支援战斗,部分越军开始向主峰龟缩,8连协同7连、9连乘胜追击,于9时45分夺占54号高地,并对坑道里的残敌进行清剿。
战斗中,排长喻顺华脸部已被炮弹炸伤不下战场,继续带领火力分队掩护步兵向53号高地冲击,并迅速占领了这个高地。
突然间,余庆籍战友张忠顺跳进战壕击毙两名残敌后,的余庆籍战友张忠顺趁火箭弹爆炸后的烟雾,迅速冲到坑道口用冲锋枪对着里面一阵乱射。
接着又朝里面丢了两颗手榴弹,随后钻进坑道边搜索,边大喊“诺布松空叶!(缴枪不杀)”
他这一连串操作,不仅缴获重机枪一挺、冲锋枪一支。还成功抓获了两名被炸伤的越军,其中一名还是个少尉军官。
张忠顺将两名越军俘虏一个个背到外面战壕,敌军少尉俘虏因伤重死亡。看到这么多负伤和倒在阵地上的战友,出于愤怒,我们真想一枪毙了只是手脚受伤的这名俘虏。
营教导员刘学邦赶到54号阵地,阻止了我们的过激行为,在越语翻译的陪同下,一边给俘虏喂水,一边与其对话。
骨瘦如柴的越南兵躺在地上装着一副可怜的样子,眼睛不停的四周扫射,嘴里不停地重复一句中国话:“中国人有良心!中国人有良心!......”
8连主攻排战士张忠顺在战场上被团指报请记一等功。

战斗至11时50分,我们已全歼老山主峰27个高地守敌,随即转入清剿主峰上坑道里的残敌。
虽然老山被全面占领,但越军不甘心丢失的阵地,不断有反击的炮弹在我们身边爆炸。为防止越军的反扑,大家都在抓紧时间清理枪支弹药、构筑工事和防炮掩体。
下午5点左右,为便于晚上防御,我在机枪工事后面抓紧挖猫耳洞,刚要挖好,突然一发越军炮弹正落在我挖猫耳洞上方。
还没回过神来,我被1排长喻顺华一把扯出洞外,十来米高的泥土“哗”的一声从我背上塌了下来,将我的小洋铲和身上披的雨衣埋在里面,后背顿时冒出冷汗......
由于我年纪小,1排长叫我给他当通信员,他经常可以关心到我、随时看着我,有事叫我通知各个班和报告战中的情况。从离开营区到战区,1排长把我盯得最紧,生怕我出什么意外。

枪3连1、2班战友配属步兵8连防御松毛岭(662.6高地)时留影,前排从左至右:1班长童青林(伪装帽)、昌华(伪装帽)、2班长汤如刚、刘文备后排左:李显新、 后排右王建永
天渐渐黑了下来,空中又飘着小雨,我们重机枪两个班十来人挤在唯一一个还没完全毁坏的狭窄的工事里,工事里面阴暗潮湿,可能是越军长期居住的原因,里面还有些难闻的臭味。
工事外面两挺枪的警戒,两人一组轮流站哨,一人一挺重机枪。
夜深人静,阵地上一片漆黑,整个老山地区都不断有枪炮声传来,战壕下面和对面山上不时有被炮火炸断的树枝在雨中“咔嚓咔嚓”落下的声音,阵地前沿的草丛中也不停的有老鼠啃尸体跑动发出的响动,就好像有人从下面爬上来似的。
轮到我站哨时,各个高地上的枪炮声愈来愈急,我心里特别害怕,当然不是害怕倒在战壕里外牺牲的战友和越军的尸体,而是担心越军会趁着黑暗来偷袭我们。

黑夜中,我突然感觉又饿又渴。
这才想起,从26号下午开始我们还没有吃上一口饭。由于精力高度集中,战斗的残酷激烈,使我们都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疲劳,忘记了饥饿!
我立马开始摸索着在牺牲的战友遗体上和越军尸体上找武器、手榴弹和食物。
在离哨位一米远处战壕边上,我在一位牺牲的排长身上找到一块压缩饼干和小半壶水,我将排长腰间的雨衣解下后,轻轻盖在他的遗体上为他遮雨。
就这样,我收集得十几颗手榴弹和四支沾满稀泥的冲锋枪,可有三支枪拉不动枪栓,我将能使用那支冲锋枪子弹上膛,把手榴弹盖全部打开,严密监视敌情,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这一夜是幸运的,越军还没有恢复“阳气”,无力组织反扑。
4月29日上午,我们重机枪两个班转移到54号高地以北的一个高地防御,继续加固工事、维修战壕和挖猫耳洞。
中午过后,8连通知各班,包括配属分队,每班抽一人下山打扫战场。
当时,我心里默默在想:不要抽到我哈!
大家都知道阵地下面山上到处是越军布的各式地雷、竹签、陷井和铁丝网,还有躲藏在暗处的残敌。那么激烈的进攻战都没有死,现在去打扫战场、搜缴残敌被冷枪打死或被地雷炸死了太不划算了。
突然,8连带队打扫战场的张天林排长转身看见我,说:“火力分队的你去!”
军人服命令为天职,我立即与被抽的战友们带上冲锋枪下阵地,小心翼翼沿着我们进攻的路线仔细寻找牺牲战友和散落山上的各种武器弹药。
我们经过一个个山头,一道道山沟,只见那一棵棵茂盛的大树被炮弹拦腰斩断,一根根翠绿的竹子被子弹和炮弹片打得伤痕累累,遍地是散落的武器、弹药和装备。
每当找到牺牲的战友,看到他们有的残肢断腿,有的脑袋被击穿,有的胸部被击穿,有的腹腔被炸开,有的眼珠被炸爆,那满身的污泥、血水和汗水浸透了军装。
场面惨不忍睹,让人难过,让人心酸,让人悲痛!再刚强的的汉子看到都会流下伤心难过的泪水!
特别是找到战友陈传勇时,他还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天空,被炸坏的臀部开始腐烂,蠕动的白蛆布满绷帯。
我知道,胜利就差那么几十米远,不闭眼是他们不心甘啊!
陈传勇在阵地上坚持了两小时,鲜血流尽才牺牲,时年20岁。
我们流着泪把牺牲战友遗体抬到一起,这是一处已被工兵扫除地雷的山沟,在这里等待军工队上来转运下山。

1986年在马关演习
防守到5月14日,我3营奉命撤回南温河街上休整,准备接受泰国陆军总司令阿铁上将的检阅。
不知道怎么得的消息,凡是驻训过部队的寨子的房东都来看我们,他们在队伍中一个个的找,一个一个的辩认,发现少了谁就拼命的问,长什么样子的那个怎么不见回来......
按照营部的规定,房东问的人如果是负伤了,就如实回答说负伤住院了,牺牲了的就说还在老山坚守阵地。
聪明的老乡们还是觉察到我们是在骗他们,当场就有房东在哭,回忆起没有回来的人中,某人怎么可爱、某天还在帮他们干活、如果是牺牲了真是可惜了……
这一说,哭的老乡更多,哭得丝毫不比失去至亲悲痛,而我们始终不知道她们哭的人叫什么名字,或许她们也不知道。
5月22日上午8点20分,我3营全副武装,列队接受泰国陆军总司令阿铁上将的检阅。
阿铁上将不断竖起大拇指,拍着我们的肩膀,握着我们的手不停说:“你们中国兵,都是娃娃兵,了不起呀!我打了几十年的仗,还从未见过像中国军队这样勇敢的军人!”
是呀!我有幸见证了这种勇敢,这是靠对祖国忠诚,靠不怕牺牲的精神铸就的勇敢。


1984年老山地区作战,118团一共牺牲179人,其中昌华所在的3营牺牲39人,余庆籍战友负伤30余人、牺牲6人。
战后,被称为“钢铁战士”的陈传勇烈士追记一等功,并追认为中共党员。1985年《四川日报》头版头条以《四川人民的好儿子——陈传勇》为题报道了他的英雄事迹。
昌华1986年12月退役后,先后在余庆县人民武装部任军械保管员、中共余庆县委办公室工作员、余庆县人民法院书记员、副主任科员、一级警督、四级高级警长,继续守卫家乡人民的安宁。
他要到明年才退休,每天还奔走在第一线,站好最后一班岗。
昌华说,为自己曾是一名光荣的共和国军人而骄傲,也为能有幸参加对越自卫还击收复老山的战斗而自豪。
四十年后回望过去,为自己在那腥风血雨的战斗中幸存下来而庆幸,更为那些生死与共、并肩作战而牺牲的战友感到痛惜。
唯有缅怀和铭记。
编辑:刘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