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琳琳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每次她带着东西回老家看望公公孙守国,村里人都会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她,年纪大甚至在背后指指点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她向丈夫孙明勇说了这个事情。
孙明勇冷漠的说村里人就是那样,不用理会。他们在城里生活,和那些人不会有交集。
孙明勇自小在农村长大,靠着自身的打拼,在城里安家落户,混出了名堂。
周琳琳对他很敬佩,只有初中学历却比她一个大学毕业生更加有模有样,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待人太冷漠,尤其是对老家的老父亲,根本不在意,与村里的亲朋好友完全断了联系,谁也不搭理。
周琳琳与父母关系融洽,不仅孝顺自己父母,也想着公公,想到公公一个人将孙明勇拉扯长大,更加认为公公应该享清福。她一直琢磨着接公公到城里住,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好时机。
“老公,下周一就是你三十岁生日,你想怎么过这个特殊的生日?”周琳琳翻看日历,将孙明勇生日那天标记出来,说:“都说男人三十而立,这一年,你事业有成,我们喜结连理,这对你来说是个全新的开始,也是我们的新开始,一定要好好庆祝!”
“不用折腾,”孙明勇靠在沙发上看手机,语气轻快,说:“叫上爸妈,一家人一起吃顿团圆饭。”
“好啊,”周琳琳借机说:“到时候,我开车去老家把爸接过来,他来回不方便,就在家里、”
“你别有事没事总提起他。”孙明勇冷漠的声音带着怒气,说:“他待在老家就待在老家了,叫上我岳父岳母就行!”
周琳琳也来劲了,说:“你孝顺我爸妈,我很感激你,但是你自己的父亲,你不管不顾吗?”
“不管不顾?”孙明勇变了脸色,说:“我怎么不管不顾了?他活着,我给饭吃,死了,我会埋,这样就是仁至义尽了!他那种恶臭的人就应该待在那个破地方!”
“你,”周琳琳眼中惊恐困惑,说:“他是你爸爸,你怎么能这样说,”
“这是我和他的事情!你别瞎掺和。”
孙明勇捏紧手机,甩手进了卧室。
周琳琳错愕的瘫坐在沙发上,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只要提起公公,丈夫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孙明勇的冷漠让周琳琳对孙守国心生怜悯,更加频繁的回村看望他。
村里人打趣的说:“不知道是孙明勇命不好还是孙守国命太好,孙家能有你这样一个讨巧的儿媳妇,”
“晚辈孝顺长辈是应该的,”周琳琳害羞的笑着说:“明勇工作忙,我作为他的妻子,他不能尽的孝应该由我来弥补。”
村里人哈哈大笑,说:“看来是孙明勇造的孽。”
周琳琳一头雾水,没等她问清楚,围观的人都散开了。
她也不再说话,往老房子赶。
孙守国窝在床边吸烟筒,床边散落着酒瓶。
周琳琳还没进屋,闷人的臭味就直冲鼻腔。
“爸,你在干嘛呢?”
周琳琳往屋里喊。
火柴、衣服、粘着油污的碗筷散落在厨房。
周琳琳拎着的东西没地方放,她只能抬脚走向客厅。
孙守国听到响动,扶着恍惚的脑子往外走,说:“闺女,你来了,”
周琳琳转身,吓得叫出声,孙守国脸上、衣服上全是已经干巴的血迹,额头凹进去一块,模糊的血肉已经结痂。
“爸,你怎么了?”周琳琳上前,被扑鼻腥臭味逼退一步,还在上前扶着孙守国,问,“额头上怎么磕破了?”
孙守国说:“我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摔跤,撞到柜子上了。”
“这可不是小事,”周琳琳紧张的说:“我带你去医院检查检查,”
孙守国虽然言语推脱,心里还是害怕,简单收拾后跟着周琳琳去了县城。
经过检查,孙守国身体无碍,但是因为长期喝酒,肝脏功能受损,需要住院调养。
周琳琳想着这是给孙明勇和孙守国修复关系的机会,擅自决定办理了住院,将孙明勇叫到了医院。
孙明勇还以为是周琳琳出事了,着急忙慌赶到医院,却看见周琳琳抿嘴站在病房门口,心生疑虑。
“家里谁出事了吗?”孙明勇到了周琳琳跟前就问,“你在电话里支支吾吾的,也不说清楚,是谁怎么了?”
周琳琳拉着孙明勇的手,说:“是爸出事了,”
“爸?”孙明勇以为是岳父出事了,瞬间紧张起来,“他怎么了?严重吗?”
周琳琳暗喜,果然她没有嫁错人,孙明勇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不是什么大毛病,”周琳琳让孙明勇进房间,说:“就是需要住院疗养几天,你快进去看看吧,我先去交住院费。”
“好。”
孙明勇进了房间,瞧见孙守国,目光立刻变得凶狠,质问,“你在这里干什么?我岳父呢?!”
孙守国唯唯诺诺,说:“是琳琳叫我来的,没看见你什么岳父。”
“呵,”孙明勇立刻明白过来,浮现出不屑的表情,低声说:“我说了不让她管,她非要多事!”
“琳琳不像你那么狠心!”孙守国躲开孙明勇的注视,小声的说:“我养了你这样一个白眼狼!”
孙明勇当作没听见,转身就走,在走廊碰见拿着票据回来的周琳琳。
周琳琳还想问他去哪里却迎来了孙明勇冰冷的警告。
“如果你非要管他,这么想孝顺他,去和他过日子吧。”
周琳琳呆住了,还想问个清楚,孙明勇没有给她机会,大步离开。
将孙守国安置在医院,周琳琳给孙明勇打电话却被挂断,接连打了几个电话,对面提示手机已经关机。
周琳琳不明白她做错了什么,打了车回娘家。
听到女儿的复述,周琳琳父母还是选择相信孙明勇。
周琳琳母亲说:“琳琳,你别哭,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我们找明勇来说清楚就好了。”
“妈,我不知道能有什么误会,”周琳琳眼里含泪,说:“你们从小就教育我要孝顺父母,难道我孝顺公公不应该吗?他居然要和我吵架,手机也关机了。”
“没事,让你爸爸联系他,”周琳琳母亲示意丈夫,说:“你赶紧给明勇朋友打电话,把他叫过来,这才结婚几天,怎么就要闹离婚呢?”
周琳琳父亲点头,拨通电话。
孙明勇听见岳父和蔼的语气,心软了,立刻答应回去。
孙明勇到了周琳琳家,与岳父岳母打了招呼,赌气似的坐在周琳琳对面,别过脸不搭理她。
周琳琳无助的看向父母,示意父母为她说话,孙明勇是个好丈夫,她不想因为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情闹不愉快。
“明勇,既然你来了,那就是要解决问题,”周琳琳父亲苦口婆心的说:“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大家好好说,不能意气用事。你们的事情,琳琳都告诉我们了,这我们也确实不明白,琳琳一番好意,怎么到你那里就变味了。”
孙明勇想起伤心事,倔强的头也微微低下了。
周琳琳和父母一起看过去,等着孙明勇开口。
孙明勇偏着头,不愿意将孙守国称为父亲。语气带着幽怨的哀伤,说:“我考高中那年,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可就算是电闪雷鸣,他还是要去喝酒赌钱,一晚上的功夫,输光了我的学费。
那些钱是家里所有的积蓄。母亲听说钱输光,气急了,跑去找他,走独木桥的时候被突发的大水冲走了。
家里没钱给母亲办葬礼,我只能挨家挨户的去借,可是没有人愿意借钱给我,他们只会说风言风语。
是祖奶奶拿出压箱底的嫁妆给我,勉强将我母亲安葬。那一年,所有的不幸将我压垮,我撕掉了录取通知书,开始去流浪。
赚了些钱后,我想回去孝顺祖奶奶,可是回到家才发现早已经人去楼空,祖奶奶早在前年就去世了,他没有告诉我,草草将祖奶奶安葬。她老人家最后一面,我也没能见着。
就这样一个嗜酒如命的人,我能养着他一条命就已经是仁至义尽,”
周琳琳热泪盈眶,走到孙明勇身边,摸摸他单薄的身体,愧疚的说:“我不是故意要揭开你的伤疤,对不起,是我太自以为是。我只是看他一个人太可怜了,不知道他做的那些事情。我不管了,以后我都听你的。”
“明勇,”周琳琳母亲说:“不是我为你父亲开脱,我也是一个母亲,身为母亲,我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康快乐,你这样记恨你的父亲对你自己也是一种折磨。”
“是啊,”周琳琳父亲说:“你父亲年轻时确实做错了,可是你好好想想,如果没有你父亲还会有你吗?如果不是你父亲,你出门谋生路那几年,你的祖奶奶早就去世了,一个人有好有坏,我们不能帮你原谅他,但是我们也不希望你一直活在仇恨里。”
周琳琳心疼孙明勇,叫住父母,说:“爸爸妈妈,你们别说了,明勇受了这么多伤,不可能立刻就能愈合,就算要原谅,要释怀,你们也要给他一点时间。”
“爸妈,”孙明勇牵着周琳琳的手,说:“我知道你们一直对我很好,这件事情,我会好好考虑,时间不早了,我和琳琳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周琳琳父母送他们到门口,目送他们进了电梯后,老两口对视后都皱起眉头,谁也没想到一向开朗能干的孙明勇会有这么一段哀痛的过往。
医院,孙守国隔壁床的老头有四五个围着,等人都走了,他问老头,“老哥,刚才那些人都是你什么人啊?热闹得很啊,”
“儿子女儿,”老头笑眯眯的说:“他们都心疼我,说我年轻时候为他们吃了太多苦,现在还没来得及享清福就住院了,一个个都不高兴,就怕我有个什么闪失。但是我没什么病,就是小感冒而已,他们非要让我住院,真是没办法。”
孙守国苦涩的笑笑,低声说:“比我那个白眼狼儿子好啊,”
他话音刚落,刚离开的人带着医生护士走过来,对老头说:“爸,我们给你换成了VIP病房,你去那里休养,安静些,”
老头说:“你看看你们就是乱花钱,我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来人说:“赚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嘛。”
老头搬走了。
夜深人静,同一个房间的病友都被家里人接走了,大房间只剩下孙守国一个人。
他望着窗外的月亮,不由得流下眼泪。
回想起匆忙度过的一辈子,钱赌输了,酒喝废了,家人没了,他什么也没落下。
护士关了房间的灯,孙守国终于忍不住在漆黑的夜里大哭起来,担心哭声引来护士,他蒙着被子哭,没一会儿眼泪就湿透了枕头。
医院人来人往,自从周琳琳走了以后就再没有来过,孙守国日夜望着门外却什么也没有等到,他心中的懊悔无人诉说。
出院那天,孙守国去结账,值班的护士说他的账单已经清了。
孙守国赶紧问,“什么时候的事情?付钱的人呢?!”
护士指了指停车场的方向,说:“是一对夫妻,应该是你儿子儿媳吧,刚走,往停车场去了。”
“好!”
孙守国转身就追,车来车往,他左右眺望,只见一辆又一辆的车进进出出。
他想喊,可是声音如同他心中沉重的愧疚一样,提不起来。
车里,周琳琳问孙明勇,说:“老公,你的生日准备怎么过呀?”
孙明勇想了想,说:“你说的对,这是全新的开始,我应该放下过去的枷锁,”
“嘿嘿,老公,你是最棒的!”
孙明勇跟着笑起来,这一刻,他的心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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