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8月,吉林市船营区某夜总会新来了一位叫“小红”的陪侍小姐,自称在广东干过,经验丰富。领班对她各方面都很满意,便留下了她。
但这个“小红”上班的时候似乎并不积极,不像别的姐妹对客人谄谀取容,以美色事人。她却只顾着和姐妹俩聊天,今天八卦哪个姐妹服务的都是高端客户,明天打听哪个姐妹存的钱最多。
其实,“小红”进入夜总会是另有企图的,她的真名叫戢红杰,是三男一女抢劫团伙中负责情报收集的“女间谍”,为首的叫杨树彬,另外两个分别叫张玉良、吴宏业。
2002年9月9日晚,杨树彬、张玉良冒充“大款”来到夜总会挑选陪侍小姐,按照戢红杰提供的可靠情报,他们选了小刘和小孙,并把她们带到一处豪华住宅楼内。
小刘和小孙欢欢喜喜跟着客人走了,本以为接了大单,没想到却掉进了一个死亡陷阱。杨树彬抢劫团伙早就在出租屋内备齐了各种作案工具,小刘和小孙进屋后即被他们五花大绑,并以各种残忍方式逼问她们的银行卡密码。
第二天,杨树彬、张玉良外出到银行取钱,吴宏业、戢红杰负责看管小刘和小孙。这一票,他们总共抢到16万元,皆是小刘和小孙辛劳卖身赚的血汗钱,可是他们拿到钱后不守承诺将小刘和小孙肢解了,并将碎尸冲入下水道。
这伙人作案手段恶毒至极,惨无人道,令人发指。或许会有人疑惑:在人来人往的住宅楼里悄无声息地将两个大活人碎尸了,怎么可能没一点动静?
这就是此抢劫团伙的“高明之处”,杨树彬制定了一套严格的作案操作标准:
选择的抢劫目标必须得他亲自确定;
作案前购买的专用手机尾数必须是777、888这样的吉祥号;
用做杀人场地的出租房必须是高档小区,这样才符合大款的身份;
租用的房子必须有浴盆,这样便于肢解尸体;
杀人后骨头必须煮烂,再用钳子剪碎,扔入下水道;
绝对不许用刀斧砍砸尸体,以免有响声惊动邻居;
到银行取款时必须戴棒球帽,用帽檐遮脸,防止被监控录像拍照。
所以此前,杨树彬先后在深圳、嘉兴及台州等地屡犯命案,警方却始终查不到他。俗话说,百密一疏终有一漏,杨树彬即使再狡猾再细心,也有失算失策、露马脚的时候。
2002年9月11日,杨树彬、张玉良从外面回来时,看到住宅楼下面围着一群人议论纷纷,他们挤上前去,还与相识的邻居打了个招呼。原来,小区下水道堵塞了,还源源不断地涌出油腻腻的“肉馅”,恶臭的气味令人作呕。
谁家会把这么多肉倒进下水道?
杨树彬还故作好奇地与邻居们一块讨论那些究竟是什么肉。其实,他们第一眼就知道了那是什么。后来,越想越恐惧的邻居拨打了报警电话。当天晚上,杨树彬等4人就仓皇而逃。
经法医鉴定,那些“肉馅”是两名被肢解的女性。随后警方立即封锁住宅楼,沿着下水道追踪到楼顶出租房时,杨树彬、张玉良、吴宏业和戢红杰早已不见踪迹。
由于杨树彬等人是匆忙逃离,出租房内还留有两具没有处理完的尸体,和他们四人的指纹。吉林警方迅速成立专案组,在全国范围内缉拿杨树彬等4人,却发现他们在这个世界上“销声匿迹”了。
隐姓埋名过富人生活,但夜夜噩梦对“9.11”案,吉林警方先后七次立案侦查,却都没有下文,此案自然成了一桩悬案。警方在中国户籍信息库中均没有查到杨树彬、张玉良、吴宏业和戢红杰等四个“人名”的任何踪迹和变动信息,他们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很显然,他们的身份都被“漂白”了,但他们改成了什么名字,藏在什么地方,无从查起。
原来,杨树彬等4人及亲属共12人逃亡到了内蒙古包头市,他们在吴宏业女友马健华的帮助下,“漂白”了身份。
杨树彬更名“王学礼”,戢红杰更名“马海燕”,张玉良更名“王学国”,吴宏业更名“王华炎”,杨树凯(杨树彬的弟弟)更名“王学凯”,戢景志(戢红杰的父亲)更名“马景志”,戢守营(戢红杰的弟弟)更名“马俊”……
杨树彬与戢红杰结婚后育有一个儿子,是全家的宝贝。他们住在昆都仑区都市豪庭,是当地最高档的住宅区之一,对面就是昆都仑区公安局刑警一中队,所以小区的治安环境非常好。杨树彬还在包头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开了2家台球厅和1家足疗馆,手下员工和朋友都叫他“礼哥”。
张玉良在包头跟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结了婚,开了一家“康滋”医疗床垫店。小店生意一般,没什么客流,他每天都仰卧在躺椅上,也不为生意差而着急,日子过得懒洋洋的。
吴宏业也在包头买了房,和马健华同居,他还在包头郊区的煤场倒腾了几年煤炭,挣下了不少钱。
杨树彬等人在包头买房开店,结婚生子,过上了富裕的生活,但其实他们心里很惶恐,害怕被警察抓到,也害怕被自己人出卖,更害怕富贵和性命有一天会戛然而止。
为防止有人暴露出原始身份,杨树彬定下一条规矩:任何人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再回哈尔滨,更不能跟哈尔滨的任何人有任何联系。同时,其他成员的人际关系都需要经过他的审核,不能擅自交友。吴宏业曾经交了一个性格暴躁的女友,杨树彬考察后命令他与女友分手。吴宏业不敢不从,后来才找到新的女友马健华。
杨树彬等人外出时总是小心翼翼,不敢留下指纹,不敢使用信用卡,不坐飞机,不住酒店,他们十年来谨小慎微就是希望能延续他们的生命和财富。巴尔扎克说,每一笔巨额财富的背后都隐藏着罪恶。谁能想到,在包头的豪宅里住着几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呢。
中国人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观念与情结:他乡不似故乡亲。鹿城虽好,却不及东北的老炕头和铁锅炖,杨树彬带着大家伙儿背井离乡多年,思乡之情不免愈发强烈,特别是杨树彬母亲和戢红杰父亲,老一辈人更加眷恋故土。
所以,杨树彬每年春节都把所有人聚到家里吃一顿饭,一是排遣大家的思乡情,二是刻意营造出一种亲情。但每次聚会时,张玉良和吴宏业都不敢喝杨树彬准备的酒水,因为他们怕酒里有毒。然而,他们又不敢跟杨树彬散伙,因为他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相互害怕却又相互依赖。
那几个手里沾上人命的自然不敢回老家,其他人就不一定了。杨树彬没有把改名换姓的真正原因告诉亲人们,他也不敢,只是说:在南方做生意遇到点事,抢了别人的生意怕被报复。杨树凯根本不会想到追捕哥哥的竟然是警察,所以他并不怎么遵守哥哥定下的“规矩”。
2006年,杨树凯思乡情切,借口离开包头一段日子,偷偷跑回哈尔滨住院治病。当时有一个亲戚去医院看望他,正巧看到了他的病历卡,得知他已改名为“王某凯”。
杨树彬日防夜防妻子和同伙,却没有管住自己的亲弟弟,这就是防不胜防。杨树凯回到包头后,即遭到哥哥的大骂:“你为什么非要回去?我告诉你,就是死在外边也不能回老家!”
但事已至此,杨树彬也没办法,只好听天由命,求神保佑。于是,他带着戢红杰、吴宏业、张玉良跑到山西五台山礼拜了一个月,祈求佛祖庇佑。然而,他们只是在自欺欺人,佛祖是保不了他们的,更何况他们还是罪人。
杨树彬等人犯下滔天大罪,想隐匿一辈子是不可能的,只要尚在人世,自己和身边人总会露出马脚,不可能万无一失。
杨树凯偷偷回了一趟老家,就已经暴露出他们一伙人的踪迹。
杨树彬抢劫团伙被“发小”一网打尽从2011年5月26日至2012年6月,由公安部统一部署,在全国范围开展为期一年的全国公安机关网上追逃专项督察“清网行动”。
哈尔滨民警许建国看到2002年吉林“9·11”案犯罪嫌疑人的档案时,觉得杨树彬的照片似曾相识,很像他的小学同学“武和尚”。后经其他同学证实,“武和尚”就是杨树彬。小时候,杨树彬曾赴山西五台山学艺,练得一身功夫,故有“武和尚”的绰号。
杨树彬出生于1970年,喜好舞刀弄枪,不务正业,在东安发动机制造公司不好好上班,反倒跟了黑道大哥“关胖子”,自己也混得“发哥”的名号。1993年1月,杨树彬伙同他人在哈尔滨一家台球室刺伤2人刺死一人,随后他就逃亡到了南方。
吴宏业出生于1964年,是杨树彬在东安发动机制造公司的同事,两个人都是不守本分、好逸恶劳之徒,混到一块正是蛇鼠一窝。
张玉良出生于1972年,也是杨树彬和许建国的小学同学,但许建国对他没什么印象。张玉良从小是老实孩子,学习成绩好,还考上了大学,后来单位效益不好他便辞职下海了,可惜做生意一直亏钱,妻子也跟人跑了。正在他穷困潦倒之时,杨树彬骗他南下深圳合伙“做生意”,结果一入匪窝深似海,出不来了。
戢红杰出生于1981年,16岁就从吉林老家远下深圳打工,后来结识了东北老乡杨树彬,并在他的威胁下入了伙。
许建国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没想到曾经的两个“发小”竟然都变成了杀人狂魔,他暗下决心,一定要一查到底,把他们从茫茫人海中揪出来!
许建国分析,杨、吴、张三人都是哈尔滨本地人,生活在这个城市多年,肯定留下了大量社会关系和行动轨迹。
经过走访100多户人家和50多家单位,办案人员终于获得一条有价值的线索,杨家一个远房亲戚反映说:杨树彬的弟弟杨树凯前些年曾一人返回哈尔滨治病,他去探望时无意中发现杨树凯病历卡上的名字叫“王×凯”。
随后,办案人员在医院果然查到了一个叫“王学凯”的病人,但挂号单上登记的地址是假的。哥哥是通缉犯,弟弟却也举家搬迁,改名换姓。许建国推断:4名犯罪嫌疑人及其家属很可能均已漂白身份,远走他乡。
许建国一连五天,在中国人口信息库中筛查叫“王学凯”的人,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找到了改名为“王学凯”的杨树凯。
“王学凯”的户籍所在地为包头市,家中还有一母亲叫刘凤云,正是杨树彬母亲的名字,没有改名但改了出生年月。后来杨树彬说,母亲患有精神分裂症,他不敢为她改名,“怕她犯病,叫不上自己名字,引起别人怀疑。”
许建国根据杨树凯改名叫“王学凯”的特点,在内蒙古放宽年龄段搜索名叫“王学×”的人。经过对户籍信息的搜索,最后锁定了“王学礼”。
2011年10月25日,哈尔滨警方奔赴包头,在当地相关部门的配合下,监控到“王学礼”当年留在车管所的手机号码,定位显示目标经常出现在包头市青年路的一家台球厅。
办案人员身穿便服,来到台球厅摸底。“王学礼”正在店里忙活,许建国一看就认出来了,他就是“发小”杨树彬。为了不打草惊蛇,办案人员没有当即抓捕杨树彬,而是对他进行秘密监控和电话监听,以获取戢红杰、张玉良、吴宏业等人的行踪,最后再统一行动,一网打尽。
2011年11月2日,在掌握杨树彬、戢红杰、张玉良、吴宏业等人的行踪后,收网行动迅速展开,他们最终被全部逮捕。
令人不寒而栗的累累罪行据杨树彬交代,他从1998年就开始在广东、山东、浙江等地伙同他人实施抢劫,并屡次逃过警方的追捕,后来组建了固定的“三男一女”抢劫团伙。
1998年11月,杨树彬和王世波在广东顺德劫持一名女青年,抢劫10万元。东窗事发后,王世波被捕,杨树彬侥幸逃脱。
2000年春节前,杨树彬和张玉良在深圳绑架、抢劫、杀害、碎尸1名坐台小姐,抢得10余万元。
2000年春节后,在戢红杰的情报指导下,杨树彬、张玉良又在深圳绑架、抢劫2名坐台小姐,其中1名抢得50余万元,另外1名宁死不从,最后两人都被杀害、碎尸。
2001年6月,杨树彬、张玉良和刘爱彬在山东文登绑架抢劫20万元。10天后,刘爱彬落入法网,之后被判无期徒刑,但他一直没有供出杨树彬和张玉良。
2002年4月,杨树彬、张玉良和吴宏业在深圳绑架、抢劫、杀害、碎尸2名坐台小姐,抢得10余万元。
2002年9月,杨树彬、张玉良、吴宏业和戢红杰在吉林市船营区杀害2名坐台小姐,抢得16余万元。
2003年6月,杨树彬、张玉良、吴宏业在浙江台州绑架、抢劫、杀害、碎尸2名坐台小姐,抢得16余万元。
2003年7月,杨树彬、张玉良、吴宏业在浙江嘉兴绑架、抢劫、杀害、碎尸1名坐台小姐,抢得8余万元。
哈尔滨警方没有想到杨树彬竟然在全国犯下如此累累罪行,实在令人惊愕和愤怒。2011年11月14日,全国“清网行动”领导小组组长、公安部副部长刘金国就“9·11”案作出批示:“真是骇人听闻,令人震惊!”
2012年春节前,杨树彬等人在哈尔滨审讯完毕后,立即被押回吉林接着审。之后,深圳、嘉兴及台州等地公安人员奔赴吉林,提审杨树彬等人。
杨树彬等人在那些城市留下了诸多悬案,10年后,一桩桩神秘案件终于真相大白了。但由于坐台小姐是流动人口,在案发地没有留下身份信息,要核实和确认被害人的身份就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2013年,杨树彬、张玉良一审被判处死刑;戢红杰被判无期徒刑;吴宏业被捕时已是肺癌晚期,不久在狱中病死。
2016年11月2日,杨树彬、张玉良被执行枪决,结束了他们罪恶的一生。
杨树彬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人说,他的心被狼吃了,肺被狗掏空了,只剩下一颗黑心。他曾想过杀害自己的妻子戢红杰,在被捕前还在纠结,因为当时戢红杰在外面有了情人,最后他没有下手,一是怕戢红杰狗急跳墙,二是不想幼小的儿子失去妈妈。如此看来,杨树彬的心也不是完全黑的,让人摸不透倒却是真的。
看管杨树彬4年的老警官说,“我管了他4年,却仍然不怎么了解他,完全猜不透他的心理……这样的人挺少见。他只有在提起儿子时才会流露出人性,至于他的母亲、弟弟、妻子,从来没提过。”
杨树彬的心或许生来就是黑的,但张玉良的蜕变成魔实在让人不可思议,他是90年代少有的大学生,去哪干都是抢手的人才,却非要跟着杀人恶魔抢劫杀人,最后竟还上了瘾,怎能不教人感叹。不得不说,挣快钱真的会让人上瘾,即使是玩命的生意,所以很多人一旦走错了路就很难再回头。
人啊人,为财来为财去,为财奔波一辈子;为钱痴为钱迷,为钱毁了一辈子。如果我们所有人都一样富或一样穷,世间会减少大半杀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