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有备好的大小便桶,每个班一个脸盆,两个饭菜盆。
闷罐车厢门口分别由带兵的老兵看守着,每个公社的新兵都被分成了若干个班并任名了班长!我被任命为八洋庄这个班的班长(十四人)
上了闷罐车不久,便听到哐当哐当火车启动的声音,大家这时在猜测,这是要把我们拉去哪里呢?但从上车前发的大皮帽子,大头皮鞋大家已经有预感不是去西北边防就是东北寒冷地区。
既然选择了从军入伍,就不管那么多了。闷罐车厢的日子持续了十四天时间。
每天不定时在军供站补充给养,不定时在军供站吃饭。
我们都是来自农村的兵员,七十年代,没有几个人吃过饱饭的日子。每当停车吃饭,这些还没有经过正规训练在农村野惯了的农村孩子,顾不上听从指挥,嗷嗷叫着冲向军供站大厅摆放在地上的菜桶和馒头…
有的人甚至一下抱上十几个,任凭带兵的首长训斥:别抢别抢,馒头菜都管够…就是这样,手慢脚慢拖拖拉拉的战友还是没有抢到。于是带兵首长再和军供站央求添加些饭菜…
一路之上,最为难堪的还是在闷罐车厢里解大便,虽说便桶离新兵们还有些距离,可憋的实在急了,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众目睽睽之下,不得不脱下裤子蹲在大便桶上,或者抽开火车底下一块木板蹲在缝隙上大便…火车颤抖得厉害,需要几个战友拉着…尤其有些拉肚子的战友,刚蹲下就听到噗嗤嗤,随后一阵阵恶臭味传来,半夜刚睡着,一会儿哗哗哗的尿尿声会把你惊醒。
五六十人挤在一个大闷罐车厢里,睡下后:咬牙放屁吧唧嘴的…还有夜游的。想想都可笑。
开始大家还都能坚持,白天带兵首长教大家合唱军歌,我是一个兵等歌曲,日子长了,吃饱喝足了,有些恋家的新兵不禁想起家来,毕竟都是些十七八岁的孩子,长这么大都没走出过七里八乡的,如今长时间被囚禁在密不透风的闷罐车厢里,于是便悲从中来,嘤嘤哭出声来!一个一哭,招引的很多人跟着哭出了声。
第九天,火车哐当哐当过了兰州,火车还在不停没日没夜地向西狂奔着。
第十三天或者是第十四天,火车在一个荒凉的车站停了下来,带兵首长命令所有新兵打好背包,各自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准备下车。深夜黑咕隆咚的,大家列队向站口走去。渐渐有了灯光,渐渐看清了酒泉火车站字样。走在出站的路上,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
走出站口,已经看见车站广场上有并排数辆解放大卡车在等着我们。
坐上大卡车,汽车顺着往北的路疾驰进了酒泉城再向东,直到汽车驶进废弃的酒泉市面粉厂大院!展现在大家面前的到处是彩旗和迎接新战友的标语,已经配备好来自各个连队的老班长和新兵连首长们列队欢迎我们的到来!
开完欢迎大会,开始正式编班,编制还是以村子为单位十二位新兵为一个班,板东公社五十四名新兵基本上成立了五个班,不足人员从其他公社临时拼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八洋庄十四名新兵分别是:八北三个:王贺江,小套,张二虎!
八西四个:邢振江,张永学,徐铁锁,金茂林!吴彦云!
八南三个:于国胜,小永,小柱!
八东三个:程涉军,程跃生,程瑞爽!
记忆比较深刻的是新兵连训练还没有结束两个新兵战友就被退回了原籍。
退回原籍的原因其实都很简单,上岔河的杨茂只是当时因为急于将团关系转来部队结果暴露了实际年龄(28岁)超龄入伍(入伍表格填写的小)
另外一个是板家窝的,在新兵连期间被部队发现尿床结果也被直接退回了原籍!
〔第二集〕要说参军入伍最苦的就是新兵连训练,条件艰苦不说,临时拼凑起来的伙房伙食也不是那么太好。粗粮搭配细作,棒子面经伙房大师傅之手变成了发糕,窝窝头面发的不好变成了石头蛋子,还有会做成金灿灿的钢丝面…图片来自网络难得泡病号时才能吃上一碗飘着香味的热面条。好在我和我班的新兵战友们运气不错,遇到了让我至今难忘的老班长党战海。
他是六九年兵祖籍陕西白水县人。二十四五岁年龄,来新兵连训练新兵前在兰州军区独立防化营二连(敦煌)九班任小车班班长。
微微鼓起的眼睛里总是藏着微笑。一口浓重的陕西方言。
走进部队,他是我的第一任老班长,教我们训练,教我们投弹,教我们打靶射击,教我们集合稍息立正,教我们如何保持好军人姿态,手把手教我们如何将军皮大衣,被子叠成豆腐块。
部队军人没有枕头,每人发给一个枕套(其实就是一块白布)这个枕套里装的就是你平时所有叠的整整齐齐的换洗衣裤。
个人多余物品放在一个提包里被集中放在库房班统一管理。库房班每星期开放一次。平时战士是不可以随意去库房拿取个人物品的!
新兵连训练期间每天每时每刻时间都被安排的紧紧张张。甚至去大小便都会逼迫你小跑步前进,直到一天的训练结束躺在床上…
说起床铺,那又是怎样的床铺啊!一个诺大的破旧厂房里中间放置着一个烧煤用大铁桶,三面是用稻草铺起来的地铺,五十多个新兵加上五个老兵班长们一个挨一个挤睡在上面。
累了一天,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打呼噜放屁咬牙叫喊的战友惊醒。
一天晚上,大半夜醒来,眼见一个战友穿着裤衩背心在我头前走过来走过去,我定定神看着他,可他好像谁也没见般走回门口再走回来。
我拉了他一把说,你干嘛呢?他看都不看我一眼,自顾嘟囔着什么趴到床铺上睡了。
唉!又是一个夜游神!
一天半夜,睡梦里闻着一股焦糊的味道飘来…熏的人作呕。因为我是新兵连副班长,自然较其他新兵多了一份责任。赶紧爬起来看看是什么烧着了!这一看不要紧,我们村小柱的大头皮鞋炉子上正冒着烟呢!赶紧将皮鞋从炉子上扒拉下来,一看,得!皮鞋被烧的百孔千疮全是窟窿。大头鞋这下彻底报废了,小柱看见后急得差点哭出声来…
新兵连的首要任务就是学习整理内务。整理内务是走进兵营的第一课。
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折被子和折大衣,那真的不简单啊,两样都要非常的整齐,被子和大衣折的都要象豆腐块那样,新兵连党班长不厌其烦的一个个教我们。我们费了好大的功夫都弄不好,党班长(陕西白水人)耐心的在旁边指导,党班长手把手地教,自己也一遍一遍地练,慢慢地才有了一点收获。
三个月的新兵训练,好辛苦!白天搞队列训练,别小看了这队列训练,齐步走!正步走!稍息立正!跑步走!一天下来,累得胳膊酸腿疼有时连晚饭都不想吃。甚至有些矫情的新兵会被累垮!这也许就是开始培养一个军人的基本素质吧。
早晨天还不亮,嘹亮的起床号声将大家从熟睡中惊醒,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停留片刻,大家迅速起床穿好衣服争相跑出门外。这时连长早已站在操场中间目光紧紧注视着每一位出现在他面前的战士们!
开始以连为单位跑步出操。大西北的清晨寒冷,赢着凛冽的寒风,跑步在酒泉城郊的公路上,不一会儿,浑身便开始冒汗,十公里跑下来基本上已经是大汗淋漓啦!有些体质不好的新兵开始大口喘着粗气被落下队来!
三个月的新兵连生活,我们用辛勤的汗水把自己磨练成一名真正的军人。尤其走正步,要求大家步伐必须一致,天天练,久之,很多人的腿都摔打肿了。
新兵连,要说最害怕的还是晚上紧急集合。当大家还沉浸在香甜梦乡的时候,紧急集合的号声响了。
紧急集合不同于出操跑步。那是要全副武装的。首先是要穿整齐衣服武装带,然后打背包。这一切都要求在黑暗中进行。不许开灯!
大家手忙脚乱的把衣服穿好,把被子用绷带打成豆腐块,井字架背在身上。
因为是晚上,跑出去的时候不注意谁也看不清谁什么样子,等急行军回来走在天空蒙蒙亮的路上这才发现,妈呀!什么样子的都有!就和一帮溃逃下来的国民党兵一样。
有不少人把衣服都穿反了,衬裤只穿了一条裤腿,一条拖在外边。背包来不及按正规要求打理,简单打了一个十字架。经过一路奔波散了架子,只好用胳膊夹着被子走。
还有些新兵更可笑,大头鞋带没系好,在队列里一边跑一边会被别的战友踩住鞋带…跟头栽了一个又一个!没穿好的袜子耷拉在鞋子的外边,一只没穿上袖子的衬衣晃晃悠悠在屁股后边晃动着…
紧急集合,时间要求非常紧,几分钟,包括穿衣打背包和枪支配备…
〔第三集〕到今天也忘不了训练中把腿练到酸胀疼痛!图片来自网络忘不了训练中趴在冰凉的地上肚子痛的滋味!
忘不了半夜紧急集合时心跳加速的感觉!
忘不了单兵战术中摸爬滚打嘴里吃进沙子的味道。
多少年来,我无数次想将当年军旅生涯的记忆拉近!
否则,我无法面对服役期间为了抢救人民群众财产牺牲了的同乡战友!
更无法面对因早期受到原子弹核辐射过早离开人世的众多战友!
更忘不了几十公里野营拉练时喝着混进雨水的稀饭和十几公里强行军后脸色苍白晕倒在地的战友!
忘不了每次军事训练胜利完成后大家紧紧相拥在一起。微笑中闪烁着的晶莹泪花儿!
忘不了夜深人静时那份浓浓柔柔想家的感受!那是每一个从军的将士们最美好的时刻!
“说句实在话,我也不傻,我知道当兵的路上风吹雨打”这也许就是我当年的一个绿色军营梦吧。
三个月新兵训练结束后,就要分配到各个连队了,这一天是我们盼望已久的。 因为从这一天起我们才能佩戴领章帽徽。从这一天起我们才配得上是一名真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这个光荣称号!
当我们第一次佩戴好领章帽徽的时候,心情真得是格外激动,穿上军装,照照镜子,帽子下的一双眼睛显得是那么炯炯有神,帽子上鲜红的五星,军装上红色的领章,草绿色的军衣,怎么看怎么帅气! 呵!自己终于是一名真正的军人了!
分配的那天大家好紧张,不知道会不会被退回原籍。
不知道会去向哪里!
大家在操场上集合后,首长宣布大家每个人的去向,我们一个村子的十四个人全部被分开。 有人被分配到千里之外的敦煌二连,有人被分配到到独立营营部,还有的被就地分配到一连,三连。我被分到敦煌二连!
再次打好背包从酒泉登上西去还有千里路程的列车,我心里默默对自己说,新兵连只是我们每个军人的第一站,必经之路!考验之路。真正等待我们的艰巨任务还在后面!
军人需要的是奉献精神,奉献自己,甚至生命。
因为!我们的红领章红帽徽是用无数战士先辈的鲜血染红! 我暗暗发誓,我要无愧于她,我要把青春从此献给党献给人民。献给全世界的劳苦大众!
七十年代军人思想就是这么简单,简单的让现在这个年代的孩子们想都想不到。
每月6.5元的津贴。百分之五十的粗粮。 和平年代救火救灾。
每次原子弹爆炸,居民往下风口撤退,我们却迎头而上。
原子弹爆炸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我们就要身背原子测量仪去测量下风口原子弹放射性核辐射强度…
那一刻,辐射仪在我们耳边嘎嘎嘎响着。那是怎样的一种精神?那又是怎样地在和死神赛跑。
我之所以要写回忆录。我是想用文字记住自己,记住七十年代参核参試老兵们!记住那个年代为了祖国核试验牺牲,残疾,甚至早早死去的战友们! 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