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高低贵贱##
穿越女害死了我娘,我爹却要八抬大轿娶她为妻。
她口口声声要改变这吃人的制度。
我却要这吃人的制度将她生吞活剥。
1.
“戴白花披白纱,哪儿是婚礼!分明是丧礼啊!”
“这传出去,白家怕是要沦为整个洛阳的笑柄!”
宾客正抱怨这场婚礼的装饰,可我心想,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这由穿越女亲自策划的婚礼重头戏,可还在后头。
“新娘子来了!”
众人朝门口看去,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文怜云不仅没穿喜服,戴凤冠霞帔,还倒反天罡地穿着一条白纱裙!
束胸的款式将她的身形勾得曼妙,却也将手臂、锁骨以及酥胸悉数展露!
这是洛阳最浪荡的风尘女都不敢穿的暴露服饰!
文怜云不仅将它穿上了婚礼,还与白翰墨拥抱、亲吻!
白翰墨也予取予求,更是对满屋宾客高声赞叹她是:“得之我幸!”
那满脸的爱意深深刺痛我的双眼,
他全然忘了,距我母亲死去,才不到一月!
害死她的罪魁祸首,正是他迎娶的穿越女!
她本是一名医女,却因一句‘不论高低贵贱,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利’,而闻名洛阳。
可当母亲患了疫病,管家请她来府上。
她却以口罩达不到医用标准为由,不肯救治,放任我的母亲被病痛折磨而死不说。
又说要防止传染,将她的尸身丢进海里泡了七天七夜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直到她一次醉酒说漏了嘴,我才知她来自未来,也并不是医师。
只是为了在这个时代站稳脚跟,就用她在书里看到的粗浅医疗知识,冒充成了医女。
我愤恨地向父亲揭露她的无知,不曾想换来的却是劈头盖脸的怒叱。
“你再胡说什么?这些天文怜云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
“你却还要污蔑她?你的心思怎么这么歹毒?”
“你娘会死,那是她自己不争气!”
他还要我去学习穿越女的开明!
我这才知道,他竟然被穿越女大胆而自信的作风所深深吸引!
后来更是在我母亲吊唁的丧仪上,高调宣布和文怜云的婚期,将她最后一份体面也踩得粉碎!
白翰墨并不知道,在他对我的训斥中,有一句并没有说错。
我的确心思歹毒。
只是以前有娘亲护着,我并不用耗费心神去算计。
可为了给她复仇,我亲手解封了这只藏在心底的野兽。
“我娘亲受过的伤害,我要让他们,百倍奉还!”
娘亲的闺中密友月华长公主登门拜访时,正好撞见受了文怜云熏陶的仆人,在同我起争执。
洒扫丫鬟将扫帚砸在地上,一脸神气地对我说到:“自己的事情应该自己做!这是夫人的原话!”
粗使婆子也有样学样,将手里脏污的抹布扔到我的身上。
“你凭什么心安理得地享受我们的伺候?”
“你以为你是官家小姐就能高人一等?不!每个人生来都是平等的!”
“你这是压榨!我们要反抗这不公!”
长公主听不下去:“反了!一群恶仆!竟敢欺凌主人,拖下去,割了她们的舌头!”
争论吸引来了文怜云,她挡在了侍卫面前,同长公主据理力争。
“你平日压迫他们就算了!如今竟还要用这种惨无人道的手段惩治!”
“你这分明是在侵犯人权!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恶仆欺主,主家可随意发配!这就是王法!”
《大秦律》,连我这个常居深闺的小姐都知晓。
文怜云却愤慨地搬出了她那一套:“我们都是人,根本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第二章 吸血虫##
饶是我也没想到她竟会愚蠢到和公主叫嚣。
冒犯皇室,是大不敬的死罪。
“冒犯公主,其罪当诛!”
侍卫拔出的刀吓了一跳,她慌忙用求救的目光看向白翰墨。
白翰墨厚着脸皮:“公主殿下,请您看在亡妻的份上,就饶恕她这一次……”
他怎么有脸用母亲的名义,来向害死她的罪魁祸首求情?
我差点被气笑。
“白翰墨,素华为你操持家里,打点内务,贤名我在边疆都有耳闻!”
长公主怒斥道:“你却在她丧期未过,大张旗鼓娶了这么个满脑子歪理邪说的玩意儿进家门!”
“我起初以为你是色令智昏!如今看来,你分明是瞎了眼,失了智!”
文怜云被训得体无完肤,但我仍是看清了她脸上的愤慨与不服。
果然,长公主走后,她不仅没有收敛,反倒是铆足劲地想一雪前耻。
她说:“我要让被欺压的可怜人意识到人人平等!让他们奋起反抗压迫!我要改变这吃人的封建制度!”
我听着,却是冷笑一声:“那我,就要让这吃人的制度,将你生吞活剥!”
我非但没阻止,还派人在暗中助她一臂之力。
她要提高女子地位,我便同贵妇宣讲将她那套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引得无数官员后宅起火。
她尊崇西医,说酒精能杀灭一切病灶,我只是略作宣传,就引得无数人哄抢,甚至质疑中医药方。
但真正奠定了她死局的,是我派人传进世家耳朵里,她那套人人平等的理论!
然而她在得知这件事后,竟然感到欣慰,还说:“世家公子最为通情达理,一定会倾力助我实现这理想!”
她的无知再次刷新了我的认知。
她竟然会对世家抱有期许?殊不知这大秦朝,欺压百姓最狠的,便是世家!
灾前屯粮,灾时哄抬粮价,百姓付不起钱,就只能卖身于世家,成为他们耕作的农奴!
子子孙孙辈都不得翻身!
世家千年的荣华富贵,无一不是踩着农奴的尸骨积攒而来!
他们又怎会容忍文怜云动摇他们的统治?
就连白翰墨,也被她牵连,受尽了排挤与冷眼。
“只差最后一步,这天罗地网,就布好了。”
几日后,太后和长公主闲谈时听闻文怜云的事迹,特召她进宫赴宴。
“只要说服太后!我就能向更多人传授先进的知识!救万民于水火!”
文怜云沉浸在喜悦之中,自然忽略了传旨太监一脸意味深长。
她的确会名留青史,却绝不会是因为功绩。
中秋宴如约而至。
太后大肆夸奖着穿越女的事迹:“简直是尧舜再世,就是当世大儒也没你贤明!”
“我既然来了这里,引领时代进步就是我的使命!”
太后许以期盼:“你思想独特,哀家想问,可有办法帮助百姓脱离饥苦?”
“分田!”
“只要让家家有田可种!有田可依,就不会再有人挨饿受冻!”
文怜云此时如果回头,就能发现各大家主眼中森寒彻骨的杀意。
但她没有。
我也不会给她留有退路!
“每块田地都各自有主,您既要分田,那该怎么补偿田主呢?”
她被我逼出了火气,而我却火上浇油狠狠地逼了她一把:“您先前应当是在说笑吧!”
“若是这法子真心有用,大秦开国两百年里,早该有大人提出来了才是!”
文怜云愤恨地反驳我道:“那是因为他们迂腐、自私自利!”
“舍不得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明明这是造福天下万民的好事!”
“他们就是一群趴在大秦百姓的子民身上,吸他们血的臭虫!”
##第三章 无底深坑##
文怜云丝毫不掩饰心底对他们的轻视,我行我素地高谈阔论:“既然他们做不了,那就让我自己来!”
“巾帼不让须眉!谁说女子不如男?”
她满脸自信,言之凿凿。
“我有全套的分田之法!只要照做,就能让天下人都富裕起来!”
全场死寂一片。
沉默的宴会下,暗潮汹涌。
我看到了赴宴的宾客群情激奋,被她辱骂的那些人中有他们的恩师祖先!
但他们还是识相地咬紧牙关隐忍不发!
因为他们都看出来了太后在下一盘大棋。
大秦在五十年前曾经历过一场内乱,七王为了争夺皇位,几乎差点毁了大秦。
即时后来武宗平定内乱,开创大秦中兴,国立也仍是大不如前。
南方大片的肥沃土地落到了世家手里,经由一代代开发,将他们的势力推上鼎盛。
民间甚至有了一种说法,宁娶世家女,亦不尚公主。
可见如今世家势力何其庞大。
前两代皇帝都试图遏制世家发展,重新稳固皇权,但结果都不慎理想。
先帝更是被逼得愁思过度,不到二十就撒手人寰。
原本太子年幼,世家的势力必定会再次涨大。
可谁曾想,太后柳昭凭一己之力,将示弱的皇家重新推上了高峰,拥有与世家抗衡的资格。
这几年,更是隐隐有盖过世家之势!
如今,她特意当着一众世家的面谈及这个话题,我想用意再明显不过。
她已经无法再容忍世家的存在,要开始着手对付他们。
而最关键的棋子,就是文怜云。
作为贤名冠绝洛阳的医女,她的名声在官僚嘴里声名狼藉,但在普通民众中却拥有极大的声望。
比起与世家有密切联系的朝臣,她的确是最适合拿来用作试探的筏子。
若是她能成功,那就是皆大欢喜。
但若世家对她动手,那便是激发民怨,皇家的干预就师出有名。
事实与我预想中的相差无几。
太后故作为难地说:“你说的有理,可朝中却无人能够胜任此项艰巨的任务……”
文怜云立刻请缨:“太后,我愿意去做这件事!”
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踩进了无底的深坑!
“当真?”
文怜云重重点头:“当真!”
太后欣然应允。
“哀家看到了你的决心,那哀家就破例封你为巡查御史,这分田一事,就全权交由你负责。”
突然升官的文怜云立刻想要谢恩。
可世家哪里会放任太后的阴谋就此得逞?
当即用眼神暗示了,同他一个派系的官员立刻跳出来,一脸诚恳地上表:“启禀太后!这分田一事实数荒谬!”
“要知道,田地的买卖都是遵循着《大秦律》!”
“您就因为她一席话,就要夺去别人的财产就要夺走分给贱民,您这是弃祖宗的律法为不顾啊!”
有人附和:“是啊,太后!这怕是会引发众怒啊!”
“还请太后收回成命!”
后来,不只是世家的口舌,就连一众坚定的保皇派都齐刷刷地跪地祈求收回成命。
##第四章 御史##
我并没有感到奇怪,毕竟他们先是一个人,是一个官,其次的身份才是保皇派。
就算他们家里没有田地,但他们的恩师、亲眷、亲朋,哪个没有?
这一招损害的是整个群体的利益。
他们据理力争的模样引发了文怜云的不满,她高声质问道:“你们怎么能这么自私?”
“你们当官就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吗?到了为百姓做实事的时候,就各种推拒!”
“你们对得起的自己读的圣贤书吗?”
她这一番话直接挑起了整个文人阶层的怒火。
却因为她站尽了道德高位,没有人胆敢接茬。
否则一顶枉读圣贤书的帽子扣下来,那个人的名声就彻底毁了,那仕途也就到了头。
但他们的怒火却是实打实的存在。
文怜云的下场怕是不会好看了。
毕竟,惹武将顶多挨一顿揍。但招惹了文人,那不仅会要了你的命,还能让你名誉尽毁。
就在我思考着如何利用他们这份愤恨怒火时,我忽然察觉到了一道隐秘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倒并没有太过慌乱,我推波助澜做的十分自然。
就是太后,她也看不出文怜云能如此红火,是由我在背后做推手。
那会是谁在看我?
我不着痕迹地循着目光传来的方向看去,结果令我惊讶。
“竟然是他?”
那是一个身形瘦削、一脸病象的少年,但无人胆敢轻视他,因为他是这大秦朝至高无上的存在。
皇帝,赢汉!
就在我愣神的那一刻,赢汉朝着我点了下头。
他注意到我了!
我立刻低头,竭力压下那颗慌忙跳动的心,可却不见成效。
他应该不认识我,所以,冲我点头究竟是什么意思?
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这场争执也已经到了尾声。
太后冷笑一声,先发制人道:“哀家何曾说过要分你们的田了?”
众人一愣。
“可您不是封她为御史要她分田……”
太后冷笑一声,道:“分的当然是被收缴的田地。”
我并不意外,太后若是真的会直接和他们撕破脸皮,那才叫不对劲。
她要做的,只有作为执棋的人,躲在幕后。
操控着文怜云这枚棋子,一点点地挑衅、蚕食世家的势力,直到他们忍耐不下去,然后再以强势的手段入局。
太后又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没想到诸位爱卿想的竟然是自己的田地,还有如此大的反应……”
“也算是让哀家对各位大人的了解愈发深入了啊!”
她虽然没有明着说他们自私自利,但这朝堂上哪一个不是人精?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
虽然只有小部分人被触动,但脸上都是露出一副惶恐模样,俯身请罪。
从此就可以窥见她的手段高超。
她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否则也无法从群狼环伺中站稳脚跟。
太后看了一眼面色阴沉至极,却没有任何由头发作的世家,对文怜云说道:“希望你同你所说的那样,为天下万民谋福祉!”
“多谢太后!”
文怜云兴高采烈地谢恩,自此一跃从一介官夫人成为五品女官,官衔甚至比白翰墨还要更高一层。
她兴高采烈地同白翰墨说这话,我却注意到了他背在身后攥紧的手掌。
##第五章 下一步##
我勾起了一抹冷笑。
嫉妒自己的妻子比自己身份更高,白翰墨,看来也没有像自己说的那样开明啊。
太后并没有多待,很快就草草离场了。
文怜云被一些见识短浅的官太太围了起来,吹捧她的那一套人人平等的学说,试图能让她借此引荐给太后。
我今日的目的已经达成,便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场去外面吹风。
不曾想,竟然又遇见了赢汉。
这是我特意找的一处亭台,人烟罕至,赢汉身份尊贵,不可能会是碰巧。
而且他还没有带一个侍卫!一个猜测在我脑海中浮现,他是特意在这里等我!
为什么?
我不敢多想,赶忙行礼:“臣女参见皇上……”
赢汉搀扶住了我,没有让我跪下去:“不必多礼。”
他试图扶起我,可刚一用力,就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咳咳咳!”
“陛下,您没事吧……”
于是局面瞬间一转,换成了我抚他。
我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而在此期间,我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身体的虚弱程度。
我甚至能够摸到他的骨头。
这令我不禁好奇,皇帝久病是众人皆知的事,但具体生了什么病却没人知晓。
按理说有这么多医术高强的太医在,有什么疑难杂症都能被治愈才对。
在我想的出神时,就听赢汉说:“是弱症,太后怀我的时候,被人下了药,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这身体却不中用了。”
我大惊失色:“陛下,您……”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你并没有说漏嘴,把心里话带出来。”
赢汉耐心地说道:“只是我在宫里看到的人多了,自然而然就猜了出来。”
就像是在安抚我。
可他越是这样我越是忐忑,我干脆低下头只做不知。
幸好,赢汉也没有逼我回答,而是自顾自地开始说了起来:“你放心,我并不会对你做些什么。”
“恰恰相反,此番特意与你会面,我想要求你一件事。”
我再也无法保持镇定:“您是陛下,九五之尊,臣女不觉得自己能办到连您都办不到的事……”
“不,你能办到。”
赢汉说道:“因为我想让你……当我的皇后。”
“您说什么?”
这个答案听得我头脑发昏,也顾不得礼仪,慌忙抬头看他。
然而,我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一丝玩笑的痕迹,他满脸的郑重,甚至带着一点忐忑,看不出一点皇帝的威严。
我忍不住问:“为什么?”
“因为……”
赢汉却没有像先前那样有问必答,而是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会知道了。”
我还想再问,可是亭台外传来了太监的呼唤声。
我只能作罢。
“你可以慢慢想,我不急着要答案。”
赢汉离开了,但他的话却一直在我脑中传荡。
过了许久,直到我回到了白府,才猛地意识到一件事。
赢汉在我面前自始至终都没有自称过一句朕。
这之后,他也如说好那样,再也没有派人来催促,我很快就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
因为,文怜云这个巡查御史,已经走马上任了。
我也是时候该进行我的下一步计策了。
##第六章 怒火##
文怜云同我所想的那般,第一步选的是离洛阳最近的土地。
文怜云一边丈量土地,登记造册,一边派人在洛阳城郊外揭榜告知农民分田的消息。
然而,效果不尽如人意。
“朝廷不剥削就已经天大的好事,又如何会回馈于民?”
为了送她尽快步入死境,我差人去帮了她一把。
分田的现场闯进了一名书生。
“你们为什么要分田?”
文怜云搬出了她的那套大道理:“这是为了让农人有田可种,让他们不再挨饿受冻。”
“你也可以分到……”
她越说,书生的脸就黑:“这是我们家的祖产!你竟然要把他分给一群贱民?”
文怜云分的这块地,原是属于先帝朝中的一位大员。
后来因为参与科考舞弊被判抄家,这肥沃的千里土地也被收归官家所有。
但有一支分家流落在外,后来凭借着依附世家,更是混出了一番名堂。
之所以一直没有发卖出去,也是因为大员家人一直将它视作自己祖产,一直在闹事。
朝廷碍于他们背后的世家都是草草揭过。
如今,骤然得知自家的土地腰背分了出去,他心底的怒火可想而知。
书生大闹了起来:“你让我有何颜面下去见列祖列宗!”
文怜云终于怒了:“这是造福万民的福祉!你怎么不时好歹?”
“你一介女流之辈竟敢如此羞辱我?”
书生气的一路打砸,文怜云阻拦不及,竟是让他烧去了焚烧刚登记好的田地资料!
“真是刁民!果然,可怜人必有可怜之处!”
我听着文怜云愤慨地咒骂声,勾了勾唇角,将今日分田现场的消息编成了趣事,吩咐人在茶馆酒楼散播。
不到两天,整个洛阳城郊大大小小所有的农人都得知了文怜云分田一事。
又因为那书生闹了这么一档子事,传闻的真假也有了保证。
等文怜云再度主持召开分田仪式的时候,原本空无一人的土地已经被捧的水泄不通。
文怜云见此情形,情绪高涨,高声承诺:“大家不要急,每个人都有田可以分!太后承诺过的!”
听闻此话的农人热泪盈眶:“老天开眼了!我们有田可种了!”
“真是活菩萨!”
“天大的好事!”
“……”
挂有世家家徽的马车愤恨地离去,我遥遥地看着,已经在心里默数她的死期。
起初,她分的田地还只是在洛阳郊外。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分出去的田地越来越多,不可避免地开始涉及到了世家控制的地盘。
最先是世家的雇农,一看她不收钱地分发土地,立刻抛下了世家投去了她的怀抱。
他们身世清白,世家也没有发作的由头,只能忍着。
但就连卖身给世家的田奴也起了逃跑的心思后,就成了世家最好的出气筒。
每日逃跑被抓回,打残、打死的不计其数。
如此粗暴的行径,我甚至不用去刻意引导,只是将文怜云那套理论宣扬出去,田奴中就出现了反抗的声音。
有一就有二。
不到半月,世家的大本营中就发生了田奴暴乱,这也彻底点燃了世家的怒火。
##第七章 战火##
他们派遣家丁粗暴镇压,造成了一桩又一桩血案,引发田奴怒火。
加之文怜云分田的行径作对比,更多田奴奋起反抗。
焦头烂额的世家也再没了顾虑,他们决心除掉文怜云。
他们没有选择直接暗杀,而是派遣自己的家丁埋伏其中,伺机煽动对分田的民众。
这并非难事。
她所理解的分田,就是粗暴地将田地收拢到手里,然后按人头分发下去,且不论民众是何身份,都一视同仁地分发。
听起来很美好,但执行下去的效果,却可谓不甚理想。
负责清收土地的是人,分发的也是人,是人就避免不了被私心左右。
明明说好了一视同仁,有人分发到了上好的田地,有人却分发到了次等中次等的田地,又如何让人服气?
加之文怜云还在教导他们人人平等,没有人比其他人高贵。
久而久之,人群中积攒的怨气越来越多。
而文怜云却自负地辱骂刁民不知好歹,全然没有发觉是她分田的原因所导致。
这如同儿戏一般的分法存在的唯一意义,本就是为了引爆世家。
这是一场阳谋,却也成功地将世家拉近了泥潭之中。
在他们的授意下,这场冲突爆发的比我预想的还要更快。
距离洛阳二百里外的南阳遭遇了洪灾,农田被淹,作物毁于一旦,上万的民众无家可归。
世家将文怜云分田的事迹传了过去后,无数的民众举家迁移到洛阳,试图谋划一线生机。
可能分的田地是有限的,人却是越来越多,连半月都没到,就已经落到了无田可分的地步。
艰苦跋涉的灾民希望破灭,于是就将怒火撒在了原先分到田地的农民身上。
“凭什么他们就可以有田,我们就不能用?”
“抢回来!抢回来!”
灾民开始大肆抢夺农户们分到的田地,农户自然不肯,但他们又怎么斗得过亡命之徒。
于是又纷纷找上文怜云要她重新划分土地。
文怜云自然拿不出田来分,她试图安抚灾民,却被灾民用她那一套说辞回怼。
“你不是说人人平等吗?我们现在都活不下去了,你为什么不优先救助我们?”
“就因为你是洛阳的人,所以你优先分给洛阳的农民!”
“你根本不像你说的那样公平公正!”
“你都是骗我们的!”
群情激奋的灾民群起而攻之,刀剑不讲情面。
若非是我差人一直暗中查看情况,及时将她带走,她云险些惨死在分田现场。
文怜云虽然是被救了,但也是受了不轻的伤。
一柄不知打哪儿飞来的锈刀刺穿了她的半只手臂,她一回来就陷入了昏迷与高热。
我并没有在意,只叮嘱了医生吊住她的命,其余不管。
毕竟我救她,只是让她看清楚的自负,究竟害死了多少人!
这场闹剧,收尾了。
“没有田可以分了!”
“这原本是官府的田!已经被分完了!”
“都是世家,占了我们的田!”
“打倒世家,拿回土地!”
灾民中开始升起了讨伐世家的声音,并出现了组织者,我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了隶属于皇室暗卫的纹饰。
太后,下场了。
##第八章 该死##
在她的授意下,这场分田势头愈发盛大,无数被欺压的田奴群起响应反抗世家——
世家自然不可能放任太后的计策得逞,奋起反抗。
战争,爆发了。
起初,世家只是为了镇压反抗的田奴,但有太后在身后指使,世家彻底反叛。
世家掌控了南方的疆域,试图与太后叫板,然而迎来的却是大军压境。
世家本就激起了民怨,加之这五十年内疏于军备,怎么可能抵挡早有准备的大军?
最先是长沙府被攻破,再是金陵、苏州、杭州……随着得一个个世家控制的疆域被收回。
这场持续了太久的闹剧,也该到了谢幕的时候了。
我找上了文怜云的那天,白翰墨也在。
只不过他此刻的全部心神都在怀里奄奄一息的女人身上。
见到我,不耐付地喝斥道:“滚出去!不要打扰怜云养病!”
我不曾理会他,他素来不喜爱我,我自然不可能亲他。
在他放任母亲惨死床榻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不再将他视作父亲。
我无视了他,看向了文怜云。
她已经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样,手臂上伤口处大片的肉腐朽,露出森森白骨。
用她们那边的话来说,是因为细菌感染,引发了并发症,最终药石罔顾。
原本她的伤并不算严重,挖下一块肉即可治愈,可她不肯,说只要杀菌就能恢复。
于是就找来了无数大蒜开始鼓捣“抗生素”,但从如今的结果来看,看来,我对她的评价一点也没错。
“你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下场么?”
饶是我已经预料到了这场风暴将至,亦未曾想过这个伤亡的数字会如此惨痛。
“十万、八万、十五万……整整四十八万。”我问她:“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她愣愣看我,却眼神闪躲,不见半分往日的大胆与自负:“是什么……”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不是么?”我冷笑道:“这些是被你提议的分田,所害死的人!”
文怜云立刻反驳:“你胡说,我分田那是为了……”
“救济苍生?”
“苍生需要你来救?太后,皇帝,州牧、府尹、县令,哪一个不比你有资格?”
我将心底积攒多时奴役悉数倾泻:“分田、人人平等……你曾见过这些提议有成功的先例!”
“但那是在未来!是旁人所创立!而不是你!”
“文怜云,你只是一个可耻的剽窃者,学的一鳞半爪就敢在这里卖弄!”
“口口声声说要拯救天下苍生,干的,却是让天下苍生用性命为你的自负、你的错误买单的错事!”
我冷笑一声,看着愤恨地她,道:“文怜云,你该死!”
“这个时代不需要你这类自作多情的外来者!”
白翰墨愤恨地扬起了手掌:“你个孽女怎么敢——”
他想打我,我却半点不躲。
那只手臂在即将落到我脸前一秒,被侍卫攥住。
“谁给你的胆子冒犯白小姐?”
白翰墨疼得直掉眼泪,大骂道:“反了反了!我才是白家的家主!”
“从今天起,就不再是了。”
“你说什么?”
“洛阳白氏第十三代家主白翰墨,在继室白文氏死后伤心欲绝,自焚追随她而去——”
我的身后走出来数十个拿着火把的侍卫。
##第九章 终了##
白翰墨惊恐:“你这是弑父!你这个不孝女!”
“我已经替你拟定好了谥号,曰惑,意为:满志多穷、以欲忘道、淫溺丧志、妇言是用。”
我在他愤恨地怒骂中淡然转身,挥手:“动手。”
侍卫们锁紧了大门,扔掉了火把,整座房屋彻底被烈焰吞没。
“孽女……杀父弑母!”
“你不得好死!你会遭报应的!”
“……”
屋子里响起了凄厉的哀嚎,窗户处出现人影,咣当咣当地大声砸着。
“溯溪,你放爹出去,爹知道错了……”
“……”
我冷眼看着那双手一点点地僵直、滑落,最后随着倒塌的房屋一并化作余烬中的一捧烟灰。
我转身去了祠堂,上方摆满了白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我在蒲团之上跪下,却并不是为了请罪。
“母亲,您的仇,我替您报了。”
“为了能和您下辈子重逢,而接下来的日子,我也该偿还这罪业了。”
这四十八万惨死的亡魂,又何尝没有我的那一份呢?
毕竟,是我凭一己之私将文怜云推上那个位置的啊。
告解完母亲,我朝前厅走去,白府的大门,一辆低调的马车等候在其中。
侍卫们恭敬地请我上车,车内坐着的是自宴会一别后就再未见过的皇帝赢汉。
他无奈地看我:“看来,你已经决定了。”
“陛下当初的请求,我答应了。”
他试图劝我:“这会很苦,生来孤苦无依,日日需警惕环伺的群狼,死后亦是会招致骂名……”
我坚定地看他:“我本就是孤家寡人,又如惧孤苦?”
他不再劝了,改为了拉起了我的手,对我道:“那一切……拜托你了。”
“谈不上谢,只是各取所需。”
当日,宫里就传来了我要大婚的消息。
或许是白翰墨的死太不光彩,又或许我要嫁的人实在太尊贵,以至于无人胆敢拿孝期说事。
入主中宫的第三年。
赢汉的一个妃子替他诞下了子嗣,是个男孩儿。
在确认对方身体健康之后,支撑着赢汉独活的那口气就松了下来。
他将那孩子交由了我抚养。
第二年,赢汉撒手驾崩,那个孩子成了太子。
我成了太后,柳昭则成了太皇太后,只不过她这个太皇太后也并没有当太久。
不到两年,也离我而去,明明都已经将政务全部交到了我的手上。
还真应了我当初说的那句话。
成了孤家寡人。
正文完。
##番外 - 《秦史,恭靖太后传》##
恭靖太后,原名不可考,洛阳白氏之女,大秦第十五位皇帝、仁宗赢汉元后。
在仁宗死后,刚历经改田之乱、世家反叛的大秦遭到戎狄来犯,十万兵马围困帝京,满朝皆劝降,唯她主战。
抱幼帝亲临城楼为将士鼓舞士气,最终击退强敌。
又在往后任贤举能,其在位的五十年里,为饱受战乱之苦的大秦朝开创了中兴的局面。
不仅为大秦再续命两百年,同时也为大夏历史上最开明最开放的永康盛世奠定了基础。
其天资聪颖,才情俱佳,开明乐道,放眼大夏五千年,能胜过她的女子寥寥无几。
其功绩堪亦不逊色于任何一位明君。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