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千年来,犹卡坦半岛一直被视为玛雅世界的中心,影响了今天的墨西哥、危地马拉、伯利兹、洪都拉斯及萨尔瓦多等地。这不仅因为犹卡坦半岛有着最为集中的玛雅人遗迹,更因为这里的人们还保留了一些玛雅祖先的生活方式。
奇钦伊扎(ChichenItza)就是众多玛雅遗迹中最有代表性的也是最著名的城市。这座始建于公元6世纪的玛雅城市,在随后的700年里一直是犹卡坦半岛上玛雅人政治、宗教和文化的中心,那时正是玛雅文明发展的黄金时期。
在经历了长年的战乱、干旱和饥荒之后,这座宏大的城市最终被神秘地放弃,无声地淹没在茂密的热带丛林中。直到1890年,才被美国探险家、考古学家埃里克·汤普逊(EricH.Thompson)重新发现。
说到汤普逊,这可是一位能与德国考古学家亨里·施莱曼(发现了特洛伊古城)和英国考古学家阿瑟·伊万斯(发现了克诺索斯王宫遗迹)相提并论的人物。与前两位著名的考古学家相似,汤普逊决定到犹卡坦去考察,同样是全凭一个简单的信念和满腔的热情,并没有充分的理论根据。
所不同的是,汤普逊深入原始丛林时只有25岁,他既没有施莱曼那样雄厚的财力,也不像伊万斯那样家道殷实,但他对考古的痴迷以及面对困难的顽强不屈,却毫不逊色于施莱曼和伊万斯。
1885年,汤普逊作为美国领事馆中最年轻的职员,第一次踏上犹卡坦半岛,从此便与这片玛雅人的土地结下不解之缘。这以后,他当了20年美国驻尤卡坦的领事,为考察古玛雅遗迹花费了大半生的时间和精力,进行了将近50年的古文物挖掘工作,直到1935年逝世。
他终其一生浪迹于玛雅人的世界,和玛雅人同甘共苦,还因为在丛林中染病瘸了一条腿,在玛雅圣井潜水时损伤了听力,但他最后留给世人的是一片有待重新被发现的玛雅天地。
我们登上开往奇钦伊扎的汽车,一大清早向着犹卡坦半岛的腹地进发。汽车穿行在茂密的热带丛林里,没有了加勒比海滨凉爽的清风,湿热的空气让人感觉不爽。
导游胡安是一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长着一张典型的西班牙后裔的面孔,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和西班牙语,自称是考古系的毕业生。他头戴宽边遮阳帽,身着猎装,足蹬登山靴,介绍起有关玛雅古城的背景知识,不仅滔滔不绝,而且派头十足。
奇钦伊扎古城位于犹卡坦半岛的内陆地带,距离坎昆约220公里。它规模宏大,城内保留的建筑物众多,其中最引人瞩目的,便是高高屹立在城市广场中央的库库尔坎金字塔,在西班牙文里也被称作“大城堡”(ElCastillo)。
金字塔兼有古玛雅人和托尔特克人的风格,它不仅是为象征光明、天地、创造与毁灭之神——羽蛇神库库尔坎而建的寺庙,同时也是一个巨大的石质纪年历书,代表着古玛雅人智慧和技术的结晶。
这个宏伟的金字塔约有30多米高,周边各宽50多米,基座共有8层,最高的一层上就是库库尔坎神庙。从塔底向上望去,塔身高耸入云,十分威严神圣。
和古埃及的金字塔不同,古玛雅人的金字塔主要为观测天象和祭祀神灵所用,很少被当成陵寝墓穴,帕伦克古城中玛雅国王帕卡尔的金字塔陵墓是唯一的例外。
库库尔坎金字塔的四个侧面均建有石阶,可直通塔顶,每条石阶路各有91阶,加上塔顶上的庙堂,总数正好是玛雅太阳历一年的天数,这可是比我们沿用至今的格里高利太阳历早了近十个世纪。
玛雅典籍中不仅记载着精确而复杂的四种历法(神历、太阳历、周期历和长纪年历),还对行星围绕太阳运行的轨道有着细微的观察和深刻的理解,这一点也远胜于同时代的“地心说”盛行的欧洲。
当时的意大利天文学家及哲学家布鲁诺,因倡导哥白尼的“日心说”而受到宗教法庭的审判,1600年被烧死在罗马的广场上。
这就难怪1562年西班牙远征军及其随行的宗教狂徒们,面对古玛雅人那些惊世骇俗、离经叛道的高深见识惊恐不已,视古玛雅典籍为“妖魔之作”而将其彻底销毁了。
古代玛雅人对于数字的沉迷一点不亚于他们对宗教的虔诚。他们在数学方面最卓越的成就之一就是发明和使用“0”的概念。玛雅人的计数系统只有简单的三个符号:一点表示“1”,一横表示“5”,而一个贝壳则代表“0”。
“0”的使用让玛雅人能够轻而易举地处理极大的数字并达到极高的精度,这比亚非古文明中最早使用“0”的印度人还要早,而比欧洲人大约早了800年。古代玛雅人的历法可以精确地沿用到4亿年之后,就算以现代人的眼光看,也是超乎寻常的。
对于玛雅人来说,数字不仅是一种抽象的概念,用于计算和测量,而且每一个数字都有它自己的品性和精神,每一个数字都和一位神灵相对应,数字的组合是神和宇宙能量的体现,也是玛雅人与神灵间的铰链。
在现今的玛雅人后代中还保留着这样的风俗:新生儿一降临,老人们就会按照玛雅神历(也叫卓尔金历),查出这一天当值的神灵并给予祭拜。这个神灵不仅决定了孩童的个性,也成为他/她一生的保护者。
乍听起来,这与其他亚非古文明中使用的星座占卜以及中国的生辰八字有些类似,但玛雅人的神历是以一年13个月,每个月20天来计算的。这个独特的260日的神历周期,既不是人类妊娠的时间长度,也没有任何一颗行星的运行与之相关,它的来历至今仍是个不解之谜。
沿陡峭的石阶登上库库尔坎金字塔,奇钦伊扎古城的全貌尽收眼底,它被一望无际的热带丛林所环绕,在午后浓烈的阳光照耀下,散发着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金字塔的东面坐落着另一片重要的建筑群——勇士神殿(TempleoftheWarriors)和石柱群。
石柱群由上千根灰白色的方形石柱排列而成,树立在勇士神殿的周围。石柱上面刻满精美的图案和文字,据说这些是为纪念玛雅人对托尔特克人的一次大胜仗而建立的。直到目前为止,还有不少西方学者顽固地认为,玛雅文明只停留在石器文明时代,因为玛雅遗址中没有发现过车轮,也没有找到过任何金属器具。
可是面对眼前一根根巨大的石柱,我却感到更加困惑,没有金属的工具,玛雅人是如何开采这些巨大的石料,又是如何切割、雕琢这些石头的?如果没有车轮的帮助,这些石料又是如何运输的呢?
沿着一道陡峭的阶梯爬上勇士神殿的平台,迎面被一个石像拦住去路,它就是玛雅传说中神的使者查克穆尔(Chac-Mool)。这位使者以一种僵硬的、充满期待的古怪姿势半躺半坐在地上,上半身和双膝向上翘起,手肘和双脚支撑着地面,双手捧着位于腹前的一个空盘子。
他五官方正,双耳招风,嘴唇细薄,面容冷酷,两只眼睛直直凝视着西方——那是玛雅人心中黑暗和死亡的方向,它腹前用双手捧着的空盘子,正是用来承接那些奉献给神灵的供品——包括血淋淋的、活生生刚从祭祀者身体中挖出来的心脏。
金字塔的西面,是著名的玛雅人的主球场。整个奇钦伊扎古城里共有8个大小不一的球场,可见这种运动在古代玛雅人心中的地位,而这个球场是其中最大最壮观的一个。
它的两侧各有一道高约5米的石墙,中间是一片135米长的狭长空地,这就是古玛雅人踢球的地方。这种有着4000年历史的比赛有点像现代的足球,双方的队员要用除了手以外的身体的其他部位,将一个橡胶制的实心皮球在空中来回推挡,并以最先将球射入镶在石墙上的一个不大的石环的一方为胜。
不过,这个比赛的宗教含义远远超过运动和娱乐的功能,最新的考古发现表明,球场的长边恰好与银河垂直,是古玛雅人心目中宇宙的镜像,而来回运动中的皮球象征永不停息的太阳。
因此比赛没有什么奥林匹克精神可言,其结果更是残酷至极的——取胜的一方(也有人说是战败的一方)的队员,统统要被送上祭坛,活生生被杀头或挖出心脏奉献给神灵,以确保宇宙的正常运作。
球场尽头的神庙石墙上,就雕刻着一排排的骷髅头骨和比赛者被武士砍头掏心的图案,看后让人不寒而栗。金字塔的北面是金星神台,与古罗马神话中美丽多情的女神维纳斯不同,玛雅人眼里的金星是一条口含人头、满身羽毛的蛇形怪物,金星神台的四周刻满了他的凶恶形象。
古代玛雅人认为,干旱和饥荒与金星的运行周期密切相关,难怪他们如此关注金星的轨迹,同时又把它的形象描绘得如此可怕。
离金星神台不远,是为祭祀老鹰和美洲豹而建的神殿,上面分别刻有神鹰和美洲豹撕裂战争俘虏或是在祭祀供奉者的胸口啖食其心脏的图案,让人再一次感到毛骨悚然。奇钦伊扎古城内另一个十分引人瞩目的建筑遗迹,就是位于库库尔坎金字塔南面的玛雅人的观象台。
这个观象台是所有古玛雅遗迹中唯一的一个圆形的建筑,它的内部有螺旋形的梯道和回廊,屋顶也呈半球形,矗立在一个正方形的平台上,外观简直和现代的天文台一样。顺着螺旋式的阶梯一直走到半球形的台顶,周围视野辽阔,是进行天文观测的好位置。
值得注意的是,玛雅人的观象台基本是实心的,里面也没有什么天文观测设备,完全靠它结构简明、形体规范的外型作为观测的工具,因此观象台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天文仪器。
观象台的门廊和窗户共构成六条对角线,一条指向地球的南北两极,另一条指向应各方面的用水需求,因此玛雅人对他们的雨神和圣井格外地敬慕,每年不仅要举行大小的祭祀活动取悦神灵,还要献上童男童女以示诚心。
圣井的直径约60米,深80米,沿着螺旋式的阶梯一直可以下到20米深处的水边。借着井口射入的亮光,只见水色浑浊,深不可测。大概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有几个游人已经在此宽衣解带,跳入圣井里戏水解暑。
我原本就无意玩水,更不想在此冒犯神灵,充当玛雅人的现代祭祀品,在井边呆了一会儿就受不了那里逼人的湿热阴气,赶紧三步并作两步逃回地面。上个世纪初,汤普逊自带潜水设备,率先对圣井进行了考察。
他亲自潜入井中,收集到了一些金、玉器皿和不同年龄的人骨,终于证实了玛雅人关于圣井祭拜以及用人祭祀的传说。
结语1920年和1960年,美国国家地理协会又组织了两次较大规模的考古活动,动用更为先进的工具,采集到近4000件各式的祭祀物品,并发现这些物品出自不同的时代,原产地也遍及犹卡坦半岛及墨西哥中部各地,甚至远到今天的哥伦比亚,再次说明了奇钦伊扎圣井在古代玛雅人心中的地位和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