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牡丹劫

一轮明月皎洁如盘 2025-04-09 03:53:29

我的牡丹劫

洛阳的春天总是裹着花香来的。我至今记得那株牡丹第一次绽放的模样,粉白花瓣层层叠叠,像被揉碎的云霞落在青瓦檐下。那年我六岁,蹲在篱笆前数蚂蚁,忽然听见父亲说:“花开了。”

整个村子的人都来了。王阿婆拄着枣木拐杖,李叔抱着不满周岁的娃,连总绷着脸的张大爷都背着手绕了三圈。花盘大得惊人,蜜蜂嗡嗡地在花蕊间打转,有个穿开裆裤的男孩踮着脚去够花瓣,“哗啦” 扯下一大把。我哇地哭出声,父亲却蹲下来把男孩抱到膝头:“小朋友不要害怕,花落了没关系,它明年还会开。”

那年冬天特别冷。隔壁赵婶把牡丹当成没用的灌木,举着柴刀砍得只剩光秃秃的根。我趴在结霜的窗棂上,看父亲蹲在花坛边抽烟,火星明明灭灭像夜空中的星子。除夕夜守岁时,父亲往空花盆里埋了把陈年牡丹籽,说:“万物有时。”

惊蛰那天,褐色的冻土裂开细缝,一抹嫩绿像婴儿的指尖探出来。母亲用旧棉袄裹住花茎,父亲每天清晨都要对着嫩芽,念欧阳修的《洛阳牡丹记》。我趴在窗台数日子,直到立夏前三天,花苞终于破茧而出,比往年更红,像天边烧透的晚霞。

去年清明回乡,那株牡丹已长成碗口粗的老桩。晨露沾在花瓣上,映出父亲年轻时的模样。忽然想起周敦颐说 “牡丹,花之富贵者也”。邻居们又围过来,当年的男孩如今抱着自己的女儿,小女孩伸手要摘花,他轻轻按住她的手“这花会疼的。”

夕阳把花影投在粉墙上,恍惚看见父亲在暮色里挖坑埋籽,听见他说 “草木有本心”。此刻终于懂得,牡丹最动人的不是绽放时的惊艳,而是被碾碎后依然选择重生的勇气。就像我们这些在黄土地里打滚的人,无论被命运砍去多少枝干,只要根还在,总还能等来花开满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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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明月皎洁如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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