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茂从小就没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亲也甚少提起,有时张茂好奇问一问,都会迎来母亲的责骂,不过虽然母亲不说,但张茂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
母亲王氏和父亲原本是一对恩恩爱爱的青梅竹马,母亲贤良淑德,父亲亦是温文尔雅,不少人都艳羡二人的感情,成婚两年便生下了儿子张茂。
据邻居所说,王氏生产那天是个酷暑天,正午太阳晒得正烈,然而当张茂哭声刚响起,天空忽然间乌云密布,见状所有人都回了家,唯有张茂的父亲却冒雨走了出去。
好半天之后,张茂父亲湿哒哒地回了家,执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便匆匆忙忙收拾东西离开了家,自那天起,父亲再也没有回来过。
张茂后来在母亲梳妆盒里见过那张纸,纸上写着:他来了,我走了,勿寻
父亲离开之后,母亲好长时间都坐在院子里发呆,白天还好一点,可到了晚上眼泪就止不住的流,虽说父亲不让寻,母亲还是去找了,可始终找不到父亲的身影,他就像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一般,就那样奇妙的消失了,唯有树林里一块布告诉王氏,这一切都是真的。
布条是王氏亲手缝在父亲衣袖上的,上面还绣着母亲王氏的名字,张茂长大后,心中对父亲多有埋怨,父亲不知何去何从,但张茂内心深处总觉得,父亲从未离开过。
过河
秋日的黄昏,河面忽然起了一阵风,正准备出来的晚霞被团团的乌云遮住,很快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时过境迁,如今张茂已然二十有余,当起了撑船的艄公,此时张茂见天色有变赶紧撑船靠岸准备回家,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来了一个满头银发的阿公,这老阿公腰间挂着两个布包,手中拎着两个看起来沉甸甸的木箱,脚步匆匆,似是赶路一般。
阿公见张茂靠了岸,赶忙气喘吁吁的朝他招了招手说道:“小伙子,等一下,带我去个地方。”
老阿公刚靠近张茂,他便闻到了一股泥腥味儿,张茂皱了皱眉却没有躲开,心想老年人身上有点味也正常,便拱手道:“老人家,天色已晚,现在又下起了大雨,我正准备回家呢,不如您明天再来乘船?”
老阿公却是紧紧拽住张茂的衣袖,手中木箱往地下一扔,紧接着就跪了下来恳求道:“小伙子,恳求你送我过岸吧,我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
张茂面色为难,连忙将老阿公扶起来,看了看天说道:“好罢好罢,阿公你且跟我来吧。”
说着,张茂便又上了船,随即转身又将阿公扶上了船,淅淅沥沥的小雨中,船缓缓在河上飘着,张茂见阿公抱着两个布包不撒手便问道:“阿公,这么晚了,你是要去哪儿啊。”
阿公望着前方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话,眼见小船快到对岸,张茂犹豫半天,还是将衣襟里的画纸拿了出来,他将那张纸缓缓打开,纸年头已久有些泛黄,可纸上的画像却依旧栩栩如生,他将画纸递到阿公面前问道:“阿公,不知你可曾见过此人?”
阿公定睛一看,身子一怔,他缓缓地抬起眼皮望向张茂,眼眸中不禁滑下泪水,似乎察觉到有些不妥,阿公赶忙轻轻抹了把脸摇头道:“没,没见过。”
张茂未察觉到阿公的异样,只是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画纸又收了起来,那画纸上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张茂的父亲,这么多年在河上撑船来来回回,张茂询问过许多人,然而得到的答复都是不认识。
一开始张茂还不能接受这样的回答,时间一长,他也就习惯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在下着,一滴一滴落在张茂的面庞之上,不知是雨还是泪。
船很快便到达了对岸,张茂将阿公扶到岸边,阿公一边询问价格,一边在手心里数着铜板,张茂见状赶忙摆了摆手说道:“阿公不用给我了,留着钱买些吃食,您慢点走,我就先回去了。”
阿公见张茂要离开,赶忙握住了他的胳膊说道:“小伙子,真是麻烦你了,这么晚了还要你送我过来,天色已晚,小伙子你要不明日再回?”
张茂却是摆手道:“无妨,夜里河面上还安静呢,家中只有母亲一人,我若不回去,母亲就要担心了。”
说罢,张茂便登船准备离开,阿公站在原地望着张茂的背影不禁嘱咐道:“小伙子,回去走大路,遇见花衣人,千万不要开口说话!”
张茂听到阿公的嘱咐感到有些奇怪,连忙回头想要问问,可回过头却发现阿公的身影早已不在。
怪像
张茂没在意阿公说的话,回去的时候还是走了小路,这条路他来来回回走了十几年从未有过任何意外发生,然而今日张茂刚走进小路,便有一种恐惧感油然而生。
秋日的夜晚,凉风阵阵,张茂闷着头快步往前走着,只要走过百米就到家了,然而今日不知为何,张茂脚下生风,连连走了五百米都没看到家的影子。
张茂心中有异,驻足四周而望,却骤然间发现在月光的照映下,他的脚下竟有两个人的影子!脚下的是自己,那另一边的又是谁?
张茂想到这里,赶忙回过头去看,只见身后站着一个身穿花衣,头戴斗笠的怪异男子,这男子低着头,口中喃喃道:“张茂...张茂...你看我像人吗?”
张茂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样的人,这人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想起刚刚阿公临行前叮嘱的话,张茂没有回答,反而闭着眼闷头向前方走去。
身后男人问话的声音不停重复着,无论男人怎么问,张茂都没有回答,身后男人似是被张茂的表现激怒,这时,张茂忽然感到身后凉风窜起,紧接着那男人一转身便出现在张茂的面前。
然而张茂此时闭着眼,根本看不到男人的存在,就那般穿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熟悉的嗓音出现,张茂睁眼一看,母亲王氏正站在家门口招手道:“茂儿,你可算回来了。”
这个时候张茂方才敢回头看,身后哪里还有什么花衣男子,唯有一只半人高的黄皮子呲牙咧嘴地望着他。
张茂心有余悸,常听闻黄皮子讨封的故事,没想到今日竟被自己撞见了,若不是阿公好心提醒,他怕是早就落入了圈套之中。
张茂浑身一颤,不敢再多看一眼,赶忙跟着母亲王氏回了屋,王氏见儿子张茂脸色发白,便关切地问道:“茂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张茂轻轻用布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随即摇头道:“没什么,就是着急送了一位船客,耽搁了一会儿。”
王氏忧心忡忡地“哦”了一声,小声嘟囔道:“我以为你也像你爹当年那般突然消失了...”
见母亲又想起往事,张茂赶忙将母亲拥入怀中安慰道:“放心吧娘,儿子绝对不会像父亲那样做出抛妻弃子之事的,以后有儿子养着你,陪着你,娘你莫要担惊受怕。”
归来
自那天开始,张茂每日依旧做着艄公,黄昏之前回家,也再也没有走过那条小路,然而尽管如此,怪事还是发生了。
又是一个阴雨天,张茂回家后吃过饭便趴在桌案上累得睡着了,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张茂再次来到那条小路之上,穿着花衣的男人依旧重复着同样的话语,张茂却像那天一样,装聋作哑逃了过去。
在梦里好不容易回到家,还未踏进家门,他又来到了小路之上,发生着和刚刚一模一样的事情,而张茂也以同样的方式再次逃了过去。
如此循环往复十次,张茂也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双腿早已发软,不禁瘫坐在地上。
这时候,身后的人影缓缓靠近,张茂面前的影子也渐渐放大起来,他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身后那人桀桀笑着,再次问道:“张茂,你看我像人吗?”
张茂依旧没有回答,那人愣了片刻,缓缓开口道:“张茂,我知道你父亲在哪里,我见过他。”
听到这话,张茂猛然间回过头看向他问道:“我父亲在哪儿?”
见张茂回过头,那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连忙摘下头上斗笠,露出了真实面容,正是一只黄皮子,那黄皮子嘴巴一开一合说着人话,“你要想知道,就跟我走一趟”
张茂一心想要见父亲,便没有多想,起身便跟了上去。
且说母亲王氏夜里见儿子房间还亮着,便好奇走过去想要看看,然而却见张茂好似木偶人一般,双眼无神,直愣愣往前走着,无论王氏怎么叫喊,张茂都没有回应。
王氏担心张茂的安危,连忙就跟了上去,只见张茂一路来到家门外的小路之上,小路两旁枝繁叶茂,被风吹得沙沙响,张茂一直向前走着,不一会儿王氏便看到有一只半人多高的黄皮子出现,对着张茂说道:“继续往前走,到时候你就能见到你父亲了。”
父亲?王氏一愣,不过王氏没有多想,只是觉得黄皮子实在怪异得很,又会说话,看起来也是人模人样的,怕是成了精,王氏担心黄皮子对儿子不利,随手捡起一截树枝朝着黄皮子的方向就奔了过去。
“好你个黄皮子,诱惑我儿来这儿作甚!”说罢,王氏便挥舞着手中的树枝,对着黄皮子就要打。
黄皮子身形敏捷,一晃便躲了过去,黄皮子恶狠狠地瞪着王氏,利爪一挥对着王氏便拍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刻,忽有一银发老翁出现,撒出一把点燃的柴火,黄皮子闻到柴火味,竟是连退三步,银发老翁怒瞪黄皮子道:“你已向我许诺,不会动他们母子二人的性命,为何你还是来了!”
黄皮子冷冷一笑说道:“你的元气马上耗尽,而我没有了元气支撑,只能寻找你的下一代,这是你们张家人的使命!是张家人亏欠我的!”
“百年前我们张家人不过害你们黄氏一族一条性命,而你们黄氏一族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们索要他物,我祖父已然献出了性命,为何你们还是那般贪得无厌?”银发老翁问道。
黄皮子再次冷哼道:“我们黄氏一族,平均寿命千年,而人类平均寿命不过八十年尔尔,一条人命又岂能抵?老头子,莫要再插手,否则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说罢,黄皮子猛然间冲向张茂身边,双手抚上张茂的头顶,紧接着便有一股股白色的气流钻入了黄皮子身体之中。
张茂此时痛苦的大叫一声,猛然间双眼恢复了神采,见到面前一只黄皮子正得意的冲自己笑着,还有上回的船客银发阿公正紧张的望着他。
张茂刚想询问一声发生了何事,便感到头部一阵眩晕,银发老翁双手结印,朝着黄皮子方向虚空一拍,黄皮子瞬间被弹飞出去,它不可思议的望着老翁:“你竟然偷偷学习了秘法?!”
老翁大笑道:“早就料想到有这么一天,你们黄氏一族向来背信弃义,我又怎可能不留一手?”
黄皮子亦是大笑道,它缓缓扭头看向张茂说道:“张茂,你不是想见你父亲吗,到我这里来,我带你去见他。”
张茂再次被黄皮子迷惑,缓缓走了过去,黄皮子桀桀一笑,再次有一股气流钻入黄皮子身体之中。
张茂的脸色愈发虚弱,银发老翁见状不妙,又是手上结印虚空一掌,然而这一次黄皮子早有准备,连忙躲了开来,银发老翁赶忙大喊一声道:“茂儿,我是你爹,就在你面前,莫要听信小儿谗言!”
然而张茂依旧被迷惑着,此时银发老翁转头看向妻子王氏道:“茂儿他娘,快救救孩子!”
这时候王氏才反应过来,连忙冲上前,一下子将张茂拽了回来,这边银发老翁见张茂脱险,连连出手将黄皮子打翻在地,最后一张五雷符贴上,刹那之间,雷声四起,黄皮子“吱吱”叫了三声,身形瞬间缩小三倍,吓得慌忙逃窜。
黄皮子被战败,而银发老翁也倒在地上口吐鲜血昏了过去。
真相
张父在母子俩的悉心照料之下,三日之后终于清醒了过来。
王氏见其清醒,双眸含泪地望向他道:“茂儿他爹,你怎么变成这样,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父叹了口气,目光停留在天边的云朵之上,思绪也不禁回到了从前。
百年之前,张茂的太祖父失手打死了一只黄皮子,结果被黄皮子报复,吸走元气,张茂的太祖父因此丧命,往后每一次当张家有新生命出现时,黄皮子都会前来索要元气。
二十年前,张茂出生之时黄皮子再次前来索要元气,张父爱子心切,冒雨出门与黄皮子商讨条件,愿以自己全部元气换取张茂,黄皮子答应之后,张父这才离去。
值得庆幸的是,张父元气大伤之后并没有身亡,只是衰老了几十岁,说到这里,张父感叹一声说道:“为了以绝后患,我特地去学了些本事,却没想到我还是来晚了一步,差点害茂儿没了命。”
王氏此时已然是泪流满面,她紧紧拥抱住张父道:“如此后患已去,你再也不准离开了。”
张父轻轻拍打着王氏的肩膀,面带笑容说道:“好,好,我不走了。”
张茂在门缝中偷偷看着父母二人,心中暖洋洋的,真好啊,他们一家人总算团聚了。
夕阳西下,一束光照射在父母二人身上,二人笑得正幸福,虽然张父面容已然衰老,虽然夫妻二人已有二十余年未见,可这些都无法阻挡他们相爱的两颗心。
(故事完)
福子说:父爱如山
张父在离开之前从未说过自己对妻儿的爱,反而是一直在默默付出着,这样的方式看起来颇有些残忍,但他却做着自己认为对妻儿好的事情,牺牲自己,保护了他们。
黄皮子贪得无厌,是的,每一个人的生命都值得敬重,张家已然有人为此付出了代价,可黄皮子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去索要自己想要的东西,利欲熏心,到最后还是会被欲望攻击,害人又害己。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邪不压正,最后黄皮子受罚离去,张家一家三口终于得以团聚,大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