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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博热搜停了一周，不知道你有没有错过这个好消息：央视版四大名著在 B 站重新上线了。我只看了个开头，差点哭出声。满屏的弹幕全在说：童年回来了。

86 版《西游记》

87 版《红楼梦》

94 版《三国演义》

98 版《水浒传》

你一定还记得这个央视老台标，基本等于童年。

很多人在回忆当年：有新发现：“小时候以为《西游记》最起码 100 多集吧，原来才 25 集。”也有怀念：“奶奶没上过学，最爱看孙悟空。每次一出现，就指着电视喊：快看！猴子出来了。现在再也听不到了。”这 4 部剧，都是央视拍的。拍摄时期横跨 1982 年到 1999 年。国产剧的这 17 年，相比现在，可能是要啥缺啥的 17  年：缺钱、缺设备。也是不讲究的 17 年：不讲究流量、不讲究番位。但这 17 年，开启了国产剧的盛况，给我们留下了经典的四部名剧。30 多年过去了，四大名著一直在被翻拍，大陆拍、港台拍、海外拍。但至今都没能超越原版。这些年常有人叹息：国产剧怎么就越来越不能打了。就像知乎网友总结的这个鄙视链——

但别忘了，其实最牛 B 的国产剧，我们一出生就遇到了。

你可能不知道，《西游记》是从日本人手里夺回来的。史上第一部《西游记》的电视剧，是日本拍的，在 1978 年。剧很火，英国和澳大利亚都在放。却被中国观众骂惨了。日本找了个女优演唐僧，沙僧、孙悟空、猪八戒都像流氓。上百封投诉信寄到央视，就一个意见：难以忍受的篡改。为了守住经典，有了中国自己拍的《西游记》。

拍四大名著前，没人想到电视剧还能这么拍。《西游记》，只有摄影机 1 台。孙悟空一个镜头要跳 5、6 次，前后左右都拍一下。还有特效，几乎全人工。

孙悟空飞唐僧出海它至今重播了 3000 多遍，足以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但每重看一次，还是觉得惊艳。《西游记》剪辑助理在一次采访里评价：“33 年后再看，镜头、速度、剪辑，一点都没有落后于时代。”

你也很难相信，那时的剧组有多穷。《红楼梦》剧组伙食费 7 毛一餐，演员吃不饱。偷吃了道具：摆在贾府的瓜子蜜枣。《西游记》剧组拍了 6 年。拍太慢了，被人举报，说剧组借机游山玩水，要求彻底调查。央视的调查组去了实地，回来都快哭了。条件太苦了。央视的一个制片主任被剧组感动，义务出演，角色是7个蜘蛛精的 义兄。

第一批国产剧，什么都缺，但最不缺的是：耐心。王扶林拍《红楼》，没要钱没要人，就要了 1 年时间。他读了原著、论文和所有解读，“我要成为红学家呀”。最经典的那场黛玉葬花，在苏州香雪海拍的。他等了 1 年，就为了等梅花开得最的好时候。

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声音说国产剧不行，卖不出去。但你可能不知道，《西游记》早就出口了。在泰国播，犯罪率明显下降，小偷全在家追剧。第二批出口的是《三国演义》，日本早早预定，1.5 万美金 1 集，买了 84 集。电视台 NHK 连续播了两遍。

还在好莱坞播了。美国大使馆给制片人打电话：

“您能抽时间来一趟吗？我们以好莱坞和美国演员工会两个单位的名义邀请你们去美国。”

剧组因此专门去了趟美国。

泰国王室也是三国迷，一定要亲自接见。国王的叔叔 70 多岁，坐在轮椅上和演员合影：“你们都从书里飞出来了，我真的太高兴了。”

原版难以超越，还在于一切都难以重现。比如《红楼梦》的顾问团，请来了大半个文学界。

几乎囊括了在世最有分量的文坛大家。统统一分钱不要。所有人一个一个细节地抠。 编剧周岭写了句“瓦败冰消”，被批了，该是“瓦解冰消”。著名红学家周汝昌当时快 80 岁，每集剧本都要看。夏天日头大，他自己坐公交车来。连咳嗽带喘爬上 4 楼开会，坐下就说《红楼梦》。多年以后，67 岁的周岭谈起老前辈，伏在沙发上哭了：“我们今天，到哪里再去找这样的老先生？再也，再也没有这样做学问的人了。”

红楼梦编剧会

2010 年，新版《红楼梦》请周岭站台。他到了现场，发现太多错了。从人物到化妆、服装、道具、场景，见误指误。特别是通灵宝玉，实在是大小不对、颜色不对、造型不对、配饰不对、带法不对。但没人听他的。后来他写了篇文章，指出新红楼所有失误，皆因两点：1、太不拿曹雪芹当回事儿；2、太拿自己当回事儿。

动经典容易，但动得让所有人满意，太难了。《西游记》里有一幕，女儿国国王在梦里与唐僧密会，是导演杨洁加的。她一定要让唐僧在这里，谈一场火辣辣的恋爱。情节也是她设计的：看一眼、心里一颤抖、头上出汗、眼睛里一闪光。

唐僧凡人的一面，全出来了。有个网友说看了好多遍才看懂：“小时候看这一幕，觉得女儿国好无聊。这一劫好简单，什么妖怪都没有，就这么过去了。长大后才知道，这一劫过得撕心裂肺。”

四大名著的电视剧版有多厉害？知乎上有个评价：从不出戏。很多人小时候看《西游记》，最大的疑惑是：从哪里找来一只会说人话的猴子？再大一点，知道是人演的，震惊了。你可能不知道，演孙悟空的六小龄童其实近视 600 度，散光 200 度。为了练“火眼金睛”，他盯着蚊香里的烟，用眼睛追一缕烟的走向。所以你才能看到这些灵动的眼神：被压五指山下，渴望自由。

被唐僧错怪时的委屈。

大闹天宫时的威风凛凛。

戏，全在一双眼睛里了。

那时候拍戏，从不作假。一是不会，二是根本不知道还能作假。全部实打实。《西游记》里，烧在六小龄童身上那把火，是真的。差点烧了他的眉毛。

《水浒传》里，武松打虎的那只虎，是真的。书里写的是：左手揪住老虎头上的皮，右手猛击虎头。剧组怕虎不够凶，拍得不真，特地挑了只 3 岁成年虎，给演员买了保险。

《红楼梦》有一集，薛蟠打香菱，演员下不去手。拍到凌晨 2 点，导演气得大喊：陈洪海，你不真打，香菱死不了！他只好打，一巴掌下去，女演员当场就哭了，耳鸣了 20 多天。

现在的电视剧，一部剧有一首成名曲就不错了。但四大名著，曲曲都是。凑一起就是场高规格音乐会。朗朗吉娜连弹四大名著《红楼梦》的配乐，全是王立平写的。13 首，写了 3 年。写得太苦了。用他自己的话说：气断神伤，走向绝路。写黛玉葬花，“天尽头，何处有香丘”这句话想不通，把《红楼梦》铺在桌子上，一遍一遍读。单是这一首，就用了 1 年 9 个月。他说：“倾尽所有，就是筑起一道高墙，让后人知道，超越并不容易。”

当演员，在当时是个手艺活，像工匠。业务个个都得过硬。《水浒传》剧组，全员读原著 3 遍以上。演曹操的鲍国安，演之前问了 1000 个人心中的曹操是什么样，写了 1 年的人物理解。《红楼梦》剧组花 1 年从几万人里挑了 153 名演员，培训了 4 个月。开了 8 门文化课，请的全是文化界大师。这是课单：南方生活习俗北方生活习俗怎样正确理解《红楼梦》的角色《红楼梦》的历史背景……还教古琴、教毛笔字、怎么拿茶杯、怎么踩碎步、怎么行礼仪。

很苦，却是演员最珍贵的经历。演袭人的袁玫回忆：“那时是春天，在圆明园，每天 6 点半我们起来，然后跑步。现在想起来，就像仙境。”

如果你细心，会发现很多大腕，都在四大名著里跑过龙套。赵丽蓉，演《西游记》里的车迟国王后。她没拍过电视剧，一开始演错了，以为王后就是美。导演说不对，你是小国王后，要怯。

李明启，就是全国小朋友的童年阴影容嬷嬷。实际上，《水浒传》里的王婆，才是她第一个反派角色。她演了几十年英雄妈妈，接到王婆时差点气晕了。不料从此走上反派婆婆之路，让全国观众喜闻乐见。最惊喜的是潘粤明。他在《三国演义》里演吴国皇帝。以前他一直跑龙套，还是在儿童剧。这部戏让 20 岁的他，正式出道。

四大名著的导演，是中国第一批连续剧导演。可能也是年纪最大的一批。拍《西游记》，杨洁 52 岁。在三打白骨精那场，差点摔下悬崖。拍《红楼梦》，王扶林 54 岁。一拍 3 年，很多人不愿意帮他，因为时间太久，不划算。演林黛玉的陈晓旭，经常看到王扶林独自待着，背影很孤独。从此喊他：寂寞的小男孩。王扶林给任大惠写过一封信，求他来当制片人。信里写：“你我都这把年岁了这个很难但如果咱们努力的话会给后人留下一样了不起的东西。”后来拍《三国演义》，项目太大，没人敢接。他延迟退休，接过来导。那年他 59 岁。

不知道你记不记得 4 年前的这条新闻：许镜清众筹音乐会。你也许不熟悉他的名字， 但你一定听过他的歌。《西游记》所有的歌，都是他写的。2013 年，他 71 岁，得了心梗。醒过来，就想办一场音乐会，让大家好好再听一次他的歌。但筹不到钱。人人都用他的歌，很少有人给他付版权。一个网站用了他的《猪八戒背媳妇》，版权费 2 块 7 。一个老板饭桌上答应赞助，酒醒了又反悔。

还好结局是好的。2 万名网友众筹，给他开了场音乐会，地点在人民大会堂，牌面很大。

那天许镜清却躲起来了，他怕大家不再喜欢他的歌，怕台下冷冷清清。其实，那句“Jiu jiu jiu deng deng deng  deng deng  ”的前奏一响，底下就全哭了。他最后被扶上台，主持人问他想说什么。他说不出话，哭了。然后就鞠躬，说一句感谢，鞠一个躬。他自己都不记得，那天在台上到底鞠了多少个躬。

查资料时，我还看到一个很悲伤的故事：晚年的杨洁在无锡一个影城，遇到了曾经的白龙马。它脖子上挂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西游记》白龙马。脏兮兮的。出钱可以和它合影，加点钱可以骑着它溜一圈。杨洁摸着它问：“你怎么这样瘦了？他们给你吃得饱吗？”它叹了口气，这是白龙马认出了她，杨洁又喜又悲痛：“你还认得我吗？我们都老啦！”

1997 年，白龙马去世。2017 年，杨洁也去世了。2018 年，《西游记》剧组重聚，打出一串离开我们的名字：

4 部剧里，还有很多人也离开了。《红楼梦》里。

《三国演义》里。

《水浒传》里。

导演杨洁说过：“遗忘，大概是现代人，最擅长的事。谢谢你们喜欢《西游记》，希望你们再喜欢几年。”但这次，是我们该说谢谢。谢谢你们，给我们制造了最棒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