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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94年的一个冬日傍晚,北京刚刚下过一场细雪,天空还飘着零星的雪花。我站在公交车站牌下,裹紧了身上的黑色羽绒服,等待着返回刘阿姨家的公交车。

这已经是我在刘阿姨家待了一个月后的景象了。一个月前,我还是北大中文系的学生,天天泡在图书馆,和基友们讨论诗词歌赋。可一个月前母亲因病去世后,我就这样无家可归了。刘阿姨是我妈的老同学,在我最艰难的时候给了我一个栖身之地。

“叮铃铃——”公交车缓缓驶来,我掏出零钱准备上车。车门打开,寒气扑面而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刚刚爬上车,就听见一个清朗的女声:“同学,你的书包没拿好,小心掉下车去!”

我回头一看,一个长发女生正把我的书包往车厢里扯。她穿着白色羽绒服,脸颊微微发红,看起来俏皮可人。“谢谢你!”我脱口说道。她眨眨眼睛,笑着对我点点头,然后在我身旁的位置坐下。

我偷偷打量这个救了我书包的女生,她有一头及腰的长发,皮肤很白,嘴唇像小红豆一样。她戴着耳机在听歌,一边跟着音乐轻轻摇头。我猜她应该和我差不多大,大概也是大学生吧。

“同学,你今天上课吗?”我鼓起勇气问道。

“嗯,我在北师大上大二。”女生摘下耳机,“我叫王梦兰,请多关照。”

“我叫李小明。” 我连忙回答,“很高兴认识你。”

我们就这样聊开了。原来梦兰也住在刘阿姨家附近,每天都坐这趟车回家。今天我们俩正好遇见了,我开心极了。我们聊了很多,她的声音好听极了,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的,见了我这个新面孔还主动关心我的情况。我把母亲去世的事告诉了她,她听了也很心疼我。

“小明,你一个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呀。遇到任何困难都要告诉我,我会尽我所能帮你的。”梦兰看着我说。

我感动极了,点点头说:“谢谢你梦兰,我会的。”

从那天开始,我和梦兰成了朋友。我们每天上学下课都坐在一起说说笑笑,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和她在一起。渐渐地,我们从朋友变成了恋人。我每天最开心的就是和梦兰在一起的时光,她就像天使一样走进了我的生活。

就这样我们交往了两年后,毕业找到工作,就结婚了。婚后生活我们过得很幸福,梦兰不仅是一个贤妻,也是一个称职的老师。可94年的那个冬天,我们的生活发生了巨变......

那天我下班回家,推开门就看到客厅里乱七八糟的,家里东西全都被翻乱了。我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喊梦兰的名字。这时我听到房间里传来梦兰的尖叫,我想也不想,直接冲了过去。只见一个面色凶狠的男人正抓着梦兰,而梦兰的脸已经被打肿了,满脸是血。

那男人力气太大,我一个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我们扭打在一起,我使出全身力气想把他制服,可他一个肘击就把我打翻在地。我的头重重磕在地板上,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小心!”听到梦兰的惊呼,我强忍着头晕爬起来,就看见那男人从桌上的果篮里抓起一个大苹果往梦兰头上砸过去。

“住手!”我一个箭步冲上前,护在梦兰身前,那个苹果结结实实砸在了我的后脑勺上,痛得我龇牙咧嘴。

“小明!”梦兰抱住我,眼睛里满是泪水。

我抹掉她脸上的血,对她说:“没事的,等我制服了这个歹徒,就叫警察来。”

说完,我又和那男人扭打在一起。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他压制在地,双手紧紧扼住他的脖子。可就是摁了几分钟,他还有反抗的力气。这时我眼角瞥见桌子上的菜刀,我来不及多想,抓起菜刀就朝那男人胸口刺下去。

“不要!”还听见梦兰的一声惊呼,我的菜刀已经刺入了男人的身体,热血溅到我的脸和手上。我惊恐地看着男人的身体抽搐几下,就不再动弹了......

“小明,你杀了人啊!”梦兰捂着嘴,泪水夺眶而出。

我手中的菜刀哐啷落地,双腿一软跪坐在血泊中。我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杀了人。

“梦兰,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太着急了......”我语无伦次地解释道。

“没关系的,小明,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梦兰扶住我,虽然脸上是伤,但还是温柔地看着我,“我们赶快报警处理吧。”

于是我们报了警,很快警察赶到现场搜查取证。经过调查,死者是个多次抢劫强奸的恶棍,那天他溜进我们家想偷东西结果遇见了梦兰,于是动手殴打强奸。由于正当防卫过当,我被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15年。

我站在法庭上听着宣判,梦兰在下面痛哭。我心如刀绞,内疚和心痛让我几乎昏厥。15年,这对一个青年来说简直是一个世纪。

“小明,你一定要挺住,我会等你的。”被法警带走前,我听到身后的梦兰对我喊。

我在监狱的那15年,过得煎熬而漫长。狱里的生活十分艰苦,所有的一举一动都在严密监控下。白天我们要在工厂做些重体力活,晚上则被锁进冰冷潮湿的牢房。狱警对我们犯人十分严厉,经常无故殴打辱骂。

我唯一的慰藉就是梦兰每个月来看我一次。虽然只有短短的半个小时,但能见到她,已经是我的最大心愿。梦兰告诉我她一直守着我,没有再联络其他男人,一心一意等待我回家。

“小明,只要你不放弃,就还有希望。”每次离开时,梦兰都是这样叮嘱我。

我点点头,目送她离开。狱警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大概是羡慕我有这么一个好老婆吧。和梦兰见面后,我的心头重负似乎也轻了些。我告诉自己,再苦再难熬,也要咬牙支撑下去。

在狱中,我变得越来越内向和沉默。很少再与其他犯人说话,只是一个人静静思考。狱友都说我疯了,但我知道,那只是我在适应这漫长黑暗的过程。我时时警醒自己,不能放任绝望吞噬心灵,必须坚持希望。

终于,15年的刑期到了,我重获自由,站在大门外吹着微风,深深呼吸着久违的空气。我不敢相信这一天终于来了,激动得几欲落泪。推开门,我看到梦兰站在门外,笑着张开双臂迎接我。

“欢迎回家,小明!”

“我回来了,梦兰!”

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泪水盈眶。这一刻,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痛痛快快地放声大哭。15年的辛酸和委屈,在这一刻全都化为眼泪,奔涌而出。我感谢上天,让我还能回到梦兰身边。

“别哭了,小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梦兰温柔地拭去我的眼泪。

我点点头,握紧梦兰的手,心中涌起无比的勇气和希望。我们坐上回家的车,我望向窗外熟悉的城市街景,想象着美好的新生活即将来临。

回到家中,我兴奋地参观着每一个房间,每一样家具,都让我感到无比亲切。15年了,这里仍然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我们的婚房我一直保持原样,没有变动过。”梦兰笑着说。

我点点头,在床边坐下,抚摸着熟悉的被褥。这里承载了我那么多美好回忆,现在我终于回来了。

“话说,这些年你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房子,也不觉得寂寞吗?”我关切地问。

“有你在我心中,我从不寂寞。”梦兰走过来握我的手。

突然,她皱了皱眉头:“哎呀,水烧开了,我去看看汤。”

我目送她走向厨房,心中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我们已经15年未见,难道她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我独自在监狱度过了那么长时间,她对我的遭遇不感兴趣吗?

这时,一个约莫8、9岁的男孩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看见我後有些胆怯地停住了脚步。

“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我们家?”男孩警惕地问。

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个孩子是谁?为什么会在我们家?难道......

“宝贝,你怎么跑出来了?”这时梦兰笑吟吟地走过来,把男孩揽在怀里,“来,叫叔叔,这是你爸爸。”

“什么?!”我震惊地站了起来。

原来这15年梦兰生了个孩子,而我全然不知。我心中五味杂陈,既欣喜有了骨肉,也怀疑这个孩子的生父是否真的是我。

“梦兰,这个孩子,他是......”我欲言又止。

“当然是你的孩子了,我等了你15年,心里只有你一个男人。”梦兰平静地说。

我深深看进她的眼中,并没有发现任何虚伪。也许,一个母亲的眼神,终究不会撒谎吧。

“爸比!”男孩突然扑到我怀里,把我抱得紧紧的。

我身体一僵,但很快就抱住了他。我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这一刻我似乎重新做了一个父亲。

“宝贝,你叫什么名字?”我抚摸着他的头发。

“我叫李晓龙!”男孩抬起头,目光清澈。

“好,晓龙,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爸了。以后你的学习、生活,就全交给我。”我郑重地说。

晓龙开心地点头。我站起身来,牵着晓龙的手走到梦兰面前。

“梦兰,我错怪你了。这15年辛苦你了。”我真诚地说。

梦兰温柔地看着我们父子俩,眼里盈满泪水和笑容:“只要你回来了,一切都没有问题。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心中升起久违的踏实和幸福。

和梦兰以及晓龙三人重新生活在一起,我感到无比幸福和满足。晓龙天真烂漫的笑容,总能感染我,让我心情舒畅。我开始教他读书识字,和他一起做家务,陪他玩游戏,尽力弥补这些年的亏欠。

起初,我还担心自己会不会当不好父亲,毕竟这突如其来的身份转变让我有点措手不及。但看到晓龙天真的笑脸和灵动的大眼睛,我就放下了一切顾虑,只想尽我所能给他最好的照顾。

“爸比,这个字怎么写?”有一天晓龙拿着练习本问我。

“这个字是‘马’,要先写上面箭头,然后下面写四条线。”我耐心地指导他。

“嗯!我会了!”晓龙开心地在本子上写下漂亮的“马”字。

我看着他稚嫩的笔迹,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教养儿女,这是做父亲最伟大的责任。

而在我重新适应做父亲的同时,我和梦兰之间的感情也在慢慢修复。起初我还有些疏离和芥蒂,但看到梦兰眼中毫无保留的真诚,我也渐渐卸下防备,和她温馨地生活在一起。

有一天晚上,我们独处时,梦兰主动问我:“小明,这些年你在监狱过得怎么样?”

我讲起了狱中的艰辛生活,以及我内心的挣扎和孤独。梦兰静静地听着,时不时流下同情的泪水。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家人,才导致我们分离这么多年。”说到最后我忍不住泣不成声。

“别说对不起了,当初是意外,不是你的错。” 梦兰抱着我,“现在我们在一起就是最好的归宿。”

我感激地看着梦兰,我们相拥而泣,仿佛回到了当初的爱情起点。我知道,从此我们会携手并进,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

就这样,我们一家三口过上了平静的生活。我重新找到一份谋生的工作,梦兰继续在学校教书育人,晓龙也过上了和普通孩子一样开心的童年。我时时刻刻感谢上天重新的馈赠,会尽我全力与家人在一起。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地过,我们的生活平静而美满。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打破了我们的宁静生活。

“喂,请问是李小明吗?”电话那头是一个生疏的男声。

“我是,你是?”我警惕地问。

“我是陈警官,从你的案件档案里找到的你的联系方式。”那人说,“我有重要情况需要告知你,想当面说,你方便来趟派出所吗?”

我心中紧张起来,会是什么情况需要警察专门打电话通知我?我告诉梦兰后,她也觉得很奇怪。但为了搞清情况,我还是去了趟派出所。

“李小明,经过这些年的调查,我们发现当年你杀死的那名歹徒,并不是单独作案。”陈警官凝重地告诉我。

原来,那名歹徒是个犯罪团伙的成员,而团伙其他人一直逍遥法外。现在警方终于掌握了更多证据,准备重新彻查这个团伙,决不会让更多罪犯逃脱制裁。

“所以李小明,希望你能协助我们警方,提供当年你遭遇袭击的详细情况。”陈警官恳切地请求我的帮助。

我犹豫了。本不想再提起那痛苦的往事,可这些罪犯如果逍遥法外,也对社会治安十分危险。经过内心的天人交战,我还是决定为公众利益出一份力。

于是我详细叙述了当年遭遇袭击的全部过程,包括歹徒的相貌特征、谈吐口音等细节。所有这些细节对警方锁定其他团伙成员都大有帮助。陈警官一再向我表达感谢,这让我感到自己没有白白度过那15年牢狱之灾。

就这样,在我的帮助下,警方很快抓获了剩余的几名团伙成员。法律的制裁终于降临到他们头上,我也为当年梦兰受袭击得到了一定的正义感。

可就在这时,我和家人开始受到一些非议。有些邻居得知我的刑事前科,开始疏远我们家,并流传一些不实的道听途说。我感到无比气愤,明明我已经重新做人做事,却还遭到部分人的诋毁。

“别理他们,我们没有做错什么。” 梦兰劝我不要计较。

我知道她说的有道理。面对非议,我们应该矢志不移,生活得更加正直诚实,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

面对这些非议,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并且想方设法重新获得大家的认可。

我首先请求派出所出具证明,说明我助警破案的事迹。然后我还主动去找一些关系不错的邻居,详细解释自己的冤案经历,并承诺今后的生活会诚实守法,绝不做违法乱纪的事。

起初邻居们还有些疑虑,但在我的再三解释下,加上派出所的证明,他们终于相信我重新做人的决心。我也学会包容他人的偏见,通过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

渐渐地,邻居们的态度也有所转变。有一天,我们家门前的树上,一个邻居家的小男孩不小心爬上去后爬不下来了。我本能地冲上前,双手托举着那男孩把他安全送下树来。

“谢谢叔叔救我!”男孩紧紧拥抱着我。

“不谢,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温和地说。

男孩的父母也跑过来不住地向我道谢。从那天起,他们对我的态度完全改观,经常过来找我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有一次,邻居们准备修建一个小公园,我自告奋勇加入其中。我和大家一起清理杂草、铺设地砖,辛勤劳动。

“小明啊,真没想到你这么能干,我们一定好好修建这个公园!”邻居们拍着我的肩膀说。

我知道,这是我得到他们认可和信任的方式。通过自己的努力和行动,我终于找到了融入这个社区的感觉。

就这样,时间便一天天过去。有一天,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来我们小区讨饭。大家都避而远之,只有我给了他一些吃的和一点钱。

“小明,你也太好心了。那人很可疑的。”有人劝我。

“即便他有问题,也该给人一个机会改过自新。”我坚定地说。

这番话让大家对我刮目相看。从那以后,邻居们见我更多是欣赏和敬佩,非议的声音渐渐消失。我感到,获得他人认可,终究还是要靠时间和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