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德元年十月初九的清晨,长安城朱雀大街静得可怕。吐蕃大将马重英率二十万联军兵临城下时,发现这座世界之都竟无人守城——三日前,唐代宗带着嫔妃仓皇东逃,连传国玉玺都遗落在龙椅上。自太宗征吐谷浑以来,大唐首次都城沦陷的奇耻,实为三股暗流汇聚的必然。
天宝十二载的青海湖畔,哥舒翰夜奏琵琶大破吐蕃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彼时唐军在九曲之地设郡屯田,陇右防线固若金汤。然而两年后渔阳鼙鼓动地而来,安禄山叛军席卷中原,十五万边军精锐回调平叛。吐蕃赞普赤松德赞抓住千载良机,三年间连破威戎、神威等军镇,将唐朝西疆撕开二百里缺口。
当郭子仪在灵武拥立肃宗时,吐蕃铁骑已饮马洮河。至代宗广德元年,这个高原帝国实际控制区东抵陇山,南包松州,对长安形成半月形包围。而刚结束八年安史之乱的唐廷,国库空虚到需要向回纥"借兵费",河西走廊的陷落使战马来源断绝,昔日横扫突厥的唐军竟凑不齐万匹战马。
吐蕃七月出兵的消息,其实早被凤翔节度使孙志直飞马奏报。但掌枢密院的程元振冷笑撕毁战报:"陇右守将又想虚报战功?"这个因诬杀来瑱而得宠的宦官,把持着全部军情通道。直到九月吐蕃突破邠州,代宗才在晨钟里惊醒——敌军距长安只剩三日路程。
更致命的是程元振对武将的系统性迫害:山南西道节度使张献诚被削兵权,淮西节度使王仲升遭囚禁,连平定史朝义的功臣仆固怀恩都被逼反。当勤王诏书传至各镇,节度使们默契地选择了沉默。泾州刺史高晖甚至主动为吐蕃向导,引军直驱长安。
代宗逃往陕州时,身边仅剩鱼朝恩率领的神策军残部。老将郭子仪在商州收拢四千散兵,用疑兵计吓退吐蕃追兵,却挽回不了王朝威信扫地的事实。后世常责难藩镇坐视不救,实则代宗朝廷与节度使的关系早已破裂——程元振当权时,来瑱被赐死,裴冕遭流放,李光弼忧惧而亡。
更具讽刺意味的是,吐蕃退兵后,代宗仍不愿诛杀程元振,仅将其削职放归。当太常博士柳伉冒死进谏"不斩元振,天下兵不复至"时,长安城外的渭北军营里,仆固怀恩正与吐蕃使者把酒言欢。这场震惊天下的都城陷落,早已在君臣相疑中将盛唐余晖碾作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