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听说了吗？那个叫马伟的孩子死了。”

“可是村口马家牛肉面馆老板的胖小子？长得虎头虎脑的，有一把子力气那个？”

“是啊，是啊，就是老马的儿子。啧啧，你是没见，老马两口子对着警察哭天喊地的样子，真是心酸啊！”

“也不知是谁替天行道，收拾了这欺压同学成性的孩子？我要谢谢他。我家孩子没少受他欺负，关键那家长也太过纵容了点儿……”

“就是就是，这孩子欺负的娃儿们多了。”

……

一大清早，清水小学5年级2班的家长群就炸开了锅，很多家长对一个叫马伟的孩子纷纷展开评说。

我是一名警察，同时也是群里的一名学生家长，看着炸群的消息我隐隐担忧。

清晨接到局里电话说案发地就在我家附近后，我与其他几位赶来的同事汇合，来到案发地清水村。

清水村是坐落在城市中的一个城中村，我是土生土长的清水村人，这里也是我住了30多年的家，因此对这里相对熟悉。

报案人是清水村村民李义，据李义说，今天一早，原本还有些眯瞪的他，像往常一样出门上厕所。

拉开厕所门，他正要脱裤子撒尿，结果竟猛不丁被倒在自家厕所地上一个血糊糊的“肉球”吓了一跳。

只听“啊！”一声大喊，李义提起脱了一半的裤子，连滚带爬就又往家跑去拨打的报警电话。

“110吗？你们快来看看哪，我家厕所死人了。”

待我赶到时，就见厕所角落里平时装厕纸的纸篓被打翻在地，而一个浑身狼狈，头部面部以及身上衣服都血迹斑斑，耷拉着一颗被开过瓢的肥硕“锅盖头”的男娃，正斜倒在厕所墙角。

之所以认定这还是个男娃娃，倒不是因为这孩子的体型或个头小，而是因为“肉球”身上正穿着清水村小学的夏季蓝色校服，跟我儿子的校服一模一样。

现场查验判断，案发现场就在厕所一门之隔的厕所门口，死者系头部遭重物袭击致晕后失血过多死亡，同时死者的双手似乎在被砸晕后二次遭砸伤或碾压，因为手指变形严重。

案发现场发现一些密集的瘦小脚印，属于同一人，还有一根酒红色的长发，同时在厕所门口的墙角地面发现一小块翡翠的玉渣。

警方初步怀疑是作案人是一名女性，而且这个女人手上的玉镯可能在作案过程中碎了。她可能捡走了大块的断裂玉镯残骸，却因天黑没来得及捡走碎渣。

此时，成群结队的绿头苍蝇正嗡嗡嗡地从“肉球”脚边的旱厕坑里飞进飞出，落到倒地的孩子身上、头发上，使得他身上原本还算鲜艳的蓝色校服，除了大片的血迹，还布上了星星点点的屎星子。

刑侦科同事初步判断，孩子大概在昨天夜里0点至两点之间遇害，现场没有提取到凶手留下的完整指纹，怀疑凶手有带手套。

从现场情形来看，凶手下手应该极重，若不是心怀极深的仇恨，怕没有人会选择把人已经砸晕后，还要反复多次拍砸脑袋和手指。

早上7点刚过，听到警车鸣笛前来围观的村民逐渐增多起来，通过群众的辨认和反映，我们没费多大周折，就很快确定死者乃村头马家牛肉面馆老板的儿子。

死者马伟，男，12周岁，清水村小学六年级的一名小学生。这样一个孩子被害，是仇杀？利益冲突？还是被恶意报复？暂时不得而知。

很快，我跟同事们兵分几路分头行动。有驻守查勘保护现场的，有走访查看周边可疑人员或现象的，而我负责去见孩子的监护人。

很快，我就见到了遇害孩子的父母，也就是牛肉面馆的老板马奎。正是饭点儿早高峰，两口子正在店里忙乎做面招呼客人。

“你好，新城区刑警大队，请问你们是马伟的家长吗？”出示过警证后，我盯着店老板马奎的眼睛问道。

“警察同志，是不是我家臭小子又惹事了？这孩子皮不懂事，您来碗面消消火啊？”被盯得有些不自在，马奎一副圆滑模样，替自家孩子辩解的同时，想用招呼我们吃面转移话题。

“您家孩子遇害了您知道吗？”我没有接话，而是一脸严肃地继续说道。

正擦着吧台的马奎略微停顿了一下，又重新呵呵笑起来，“不可能，我家那臭小子就不是能吃亏的人。警察同志，您一定是搞错了！”

“那请你看一下照片中的孩子你是否认得？”我递过早已打开的手机相册，然后留意到马奎在看过照片后，眼中的光由一开始的不在意，迅速聚焦并惊恐地逐渐瞪大。

“我儿子怎么了？我儿子到底怎么了？”看过照片，马奎没了一开始的淡定，他惊慌地猛抓紧我的胳膊用力摇晃，并连续追问，惹得原本正在店里吃饭的食客也纷纷抬头看过来。

听到异常动静，一名自称老板娘女人从后厨走出来，她一边看着身穿警服的我与马奎的表情，一边将自己沾满面粉的双手在腰间的围裙上使劲擦着，一脸疑惑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您儿子马伟不幸遇害，我们正在查找可疑人物。请问你们最后一次见孩子是什么时候？”我将之前问过马奎的话，再次重复一遍。

“警察同志，你说小伟怎么了？遇害？会不会搞错了，您可不要吓我啊……”马奎的媳妇跟马奎一样，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但她问话时明显声音发了颤。

我往前一步，请她看过我在案发现场拍下的手机照片，又听我强调了孩子已遇难身亡的消息后，两口子总算相信了我说的话。

先是孩子父亲腿一软，“咚”一声瘫在地上；紧接着孩子母亲宋惠开始竭斯底里大声哭嚎起来。她一边哭，一边一个劲催问我：“我的小伟在哪儿？他在哪？我要见小伟。”

从宋惠的哭嚎中，我们大概得知昨天6点放学后，马伟在店里吃过晚餐就跑出去玩了，一直到今天警察找上门，这两口子才知道儿子出了事。

正在吃饭的客人也都骚动起来，有好奇的；有交头接耳开始议论的；也有那胆小的吓得直接放下钱就走人的。

又有两名服务生模样的小伙子走过来试图搀扶马奎起身，他们一左一右搀扶起坐在地上已经傻掉的马奎，一转头就迎上宋惠喷火的眼。

“都怪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一起联合马奎这个混蛋骗我，肯定是他勾搭的野女人害死了我的小伟。”

两个店员面面相觑，虽然对这莫须有的指控不满，这种情形下俩人却终究没说出一句话。

而我一听这话，琢磨着宋惠可能话里有话，没准凶手就是宋惠嘴里的野女人呢？毕竟，大人之间感情纠葛，牵连孩子遭殃的案例不是没有过。

于是，宋惠、马奎，以及牛肉面馆的服务生一起被带到局里，并分别做了笔录。

据其中一名店员小刘透漏说，老板马奎和老板娘宋惠的夫妻感情早已破解，但俩人对儿子马伟的疼爱却有目共睹。

说马伟学习差，经常跟同学打架，曾多次被同学家长找到店里告状，但每次都被爱子如命宋惠两口子糊弄过去。

而正值青春期的马伟叛逆，经常与人打架斗殴，通宵网吧打游戏，夜不归宿更是家常便饭。

儿子这样，宋惠先前还说过几回，但马伟从来也听不进去，之后再说急眼，马伟就干脆好几天不回家，害的宋惠也不敢多说儿子啥，只想着熬过孩子青春期就好了。

马伟的这些传闻，之前我在家长群也略有耳闻。很显然，马伟是个问题少年。

问起宋惠嘴中的野女人，小刘说马奎在外面确实有个相好的，还一心想跟那个女人双宿双飞，只因宋惠借口要给孩子留一个完整的家，才硬是死缠烂打不肯放手。

店员说宋惠性格强势，脾气暴躁，马奎没少在老婆手底下受窝囊气。但宋惠对儿子马伟却是宠溺的没话说，因为儿子多次跟同学打架的事在家长群被集体群骂，甚至被踢出家长群。

这样的宋惠让马奎长久压抑，有好几次，为了跑出去见相好的，马奎不惜串通让小刘装病，好借着紧急送医的机会溜出去约会情妇。

宋惠知道后指着鼻子将小刘骂得狗血淋头，更是找各种理由克扣他工资，要不是店里实在难招到合适的人，掩护马奎私会情妇的小刘怕早被宋惠炒鱿鱼了。

好在事后马奎又私下双倍补偿了小刘一些，小刘说自己早就有离职的打算，要不是看在马奎人还不错的份上，他才不愿意受这夹板气。

之后，我们又迅速锁定马奎的情妇。

马奎的情妇张娇是农贸批发市场的一名卖肉的个体摊贩，虽然从事的职业有些糙，但张娇人如其名。

那娇羞娇贵的气质却仿佛与生俱来，即使拿刀割肉劈骨，也难掩她本就出众的姿容。因此，张娇被市场做生意的老板们冠以“牛羊肉西施”的称号。

张娇是个外乡人，她原本只是马奎上一任供货商的一名店员，新婚没多久丈夫车祸去世后，没了依靠的她要学历没学历，要手艺没有手艺，为了留在这座城市，不得已才受雇做起了买卖牛羊肉的工作。

因为性格温软，说话声音柔和，正好是马奎喜欢的类型，一来二去的竟跟老主顾马奎混成了情人关系。

要说这马奎对张娇许是真有些感情，认识没多久，他就给张娇开了一家肉铺，又过了没几天居然公然向宋惠提出离婚，一心想跟张娇去过日子。

“娇娇不可能杀害小伟的，她胆子小，根本下不去那手，更何况那还是我儿子。”马奎在接受审讯时再三向我们说道。

“可是，马伟是你和张娇走在一起的唯一障碍不是吗？”审讯的同事说道。

“那也不可能是娇娇，我相信她。”马奎笃定张娇不是杀害马伟的凶手。

找上张娇时，我们没有事先说起马伟的遇害，而是直接问起张娇头天夜里0点至2点在做什么？

她理所当然地回复：“当然是睡觉喽！那么晚还能做什么？”

张娇说昨天傍晚闭店后自己就回到出租屋休息了。

可从张娇居住民房的房东的嘴里我们却得知，张娇头天夜里并不在出租屋，而是清晨五点半才回来的。

因为房东当时正好起来上厕所，就瞧见张娇穿着裙子从外面回来，上了二楼自己的房间。

房东还特意强调说她一定是头天就出去的，因为张娇平时早起出门做生意，穿的都是那身略微有些油污的长袖衣裤。只在偶尔要出去办事才会特意穿漂亮的裙装出门。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热心的房东还给我们调了他家安装在院子唯一出入口处的监控回放。

监控回放显示，张娇头天夜里21：30就已经出门了，一直到早上才回来，也就是说，张娇在撒谎，昨天夜里她并没有像自己所说的是在出租屋休息了一整夜。

那么张娇昨天夜里到今天早上的时间到底去了哪里？她出去回来的时间正好也是马伟遇害的时间，她有没有可能是杀害马伟的凶手呢？

带着种种疑点，我们再次提审了张娇。

再见我们时，张娇显然已经知道了马奎儿子遇害的事，这次她一点没再隐瞒，如实说出自己昨天夜里出去跟马奎约会的事实。

而通过调取他们约会的酒店登记资料，以及查看酒店大堂的监控，二人是头天夜里10点半入住酒店，一直到今天早上4点才半才离开。

因此确认张娇所言不虚，她不是杀害马伟的凶手。

之后我们又跟马奎也核对过这一段口供无误后，作为一名家长，我忍不住长叹一声不知说什么好。

孩子遇难时，他的爸爸正在跟情人私会。有这样的家长，能养出问题少年显然不足为奇。

案件似乎走进了死胡同。

晚上下班回来路过马家牛肉面馆已闭店，平日里络绎不绝的客流量，已不复存在。

回到家，儿子小凯在卧室正写着作业，我上前疼惜地摸摸他的小脑袋瓜，简单说了几句话，然后走进厨房帮着妻子一起准备晚餐。

“儿子班上马伟同学的案子怎么样了，凶手有眉目了吗？”妻子看一眼孩子的方向，拉上厨房的推拉门，然后看向我。

“还没有！唯一的线索中断了。”

“我可听说这个叫马伟的孩子在学校没少欺负同学，前天还有一个孩子家长跑去牛肉面馆闹事，那家长说自己家孩子多次被马伟这孩子打伤。结果你猜怎么着？”

看我听得认真，妻子顿了顿继续说道：“马伟同学的妈妈见上门闹事的被打孩子的奶奶，是经常在自己店门口拾废品的老人，居然当着店里很多顾客的面对老人说，行了行了，你也别闹了，不就是要钱么，给你20元赶紧走吧。”

“被打孩子父母均在城郊区的电子厂不常在家，孩子由奶奶负责照看，自己孙子三番五次被同学打伤，孩子奶奶因心疼前来讨说法，没想竟被马伟家长硬塞20元连推带搡撵出门，老人遭如此羞辱，在门口骂了几句无果，只得扔下那20元无奈离开。”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某个曾经被马伟欺负过的孩子的家长恶意报复呢？”

妻子一语戳中梦中人。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条线索呢？

听儿子说过，马伟平时在校内校外嚣张跋扈惯了，仗着自己个子高，体格肥壮，次次都是他主动挑衅别人，而且下手极重，被他欺负过的孩子十个有九个都挂了彩，跟同学打架更是从没落过下风。

再联想到马伟被刻意碾压过的双手，很有可能是曾经被他欺负过的孩子或家长。

转眼已是案发第二天，一早上班我就跟儿子班主任预约了时间，了解关于马伟最近几个月是否跟哪个同学有过节？

说起马伟这个孩子，班主任也是头疼又可惜。班主任反映说，被马伟欺负过的孩子实在太多了，甚至各年级都有，就连她也没少被别的班的班主任抱怨。

如今马伟出了事，听说不少学生还私下搞庆祝呢。

班主任回忆说近期跟马伟矛盾最深的就属李同学了。李同学正是妻子口中由奶奶照料的孩子。

据说，这几个月马伟经常霸凌这名李同学，不知因为啥，他三番五次故意摔坏李同学的文具，水杯等物件，还恶作剧到给李同学的书包塞大便。

李同学报告老师后，马伟同学就趁放学回家的路上拦住他，把一瓶尿液兜头浇在李同学头上。

为此，李同学的奶奶在校门口堵住马伟吓唬他，说再欺负自己孙子就要不客气。结果马伟这小子，看老太太低矮瘦小，居然仗着自己一米七的个头，以及肥壮的体格，硬是把人家李同学的奶奶给狠狠推倒在地后，逃之夭夭了。

这位可怜的老人家只好去找孩子家长说事，结果就有了妻子口中那一幕，老人家不但没给孙子讨着好，还被李伟家长用20元当众羞辱。

无奈，这几天李同学的奶奶就天天早出晚归给孙子当起护卫，防止孙子再吃亏，老人家每次出门手里都拿着一根粗壮的木棒。

看到马伟经过，她总要刻意挥一挥手中的棒子，惹得马伟及一群“同党”哄堂大笑，一边笑一边朝老人家大喊：“我才不怕你这死老太婆！”

每次老人家都被气的脸色发白，只得咒骂一句：“你这遭天谴的死孩子，迟早有你遭报应的一天！”

这位老人家我好像在送儿子上学时见过几回，看着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如果正面交锋，她还真没可能撂倒人高马大的马伟同学。

接受调查时，李奶奶显得心情颇好，一个劲说：“这个祸害没了好，我孙子以后再也不用厌学了。就因为那个祸害欺负我大孙子，儿子总嫌弃我没用。”

李伟遇害当天正好是个周天，李奶奶带孙子早早休息了，家门口监控录下了祖孙俩进出时间。完全可以排除嫌疑。

李同学父母那天倒是正好双双休假回家，中午一家人搁家吃完火锅后，两口子就一起出门去邻市看望老丈人，直到案发那天早上8点多才再次到家。

因为孩子父母是去医院陪护生病住院的老丈人，同病房的病友及家属，还有医院走廊的监控，均可证明他二人那一整晚都没有离开医院。

李同学的家长和李同学都没有作案时间。

之后，我们又走访调查了马伟的所有同班同学以及家长，还有同学反映的，其他几个跟马伟结过梁子的同学及家长，之后再次逐个排除嫌疑。

马伟遇害案的线索再次中断了

第三天，孩子班级群收到班主任老师艾特全员预交下个月课后服务费的信息。

像往常一样，群消息之后，老师又给每个家长群发了一条相同内容的私信，我礼节性回复一句“收到”。班主任回复“不客气！”

下午在局里翻看马伟案卷宗，我发现同事的记录有这样一个细节，在村东头快出村的一家空置房后门，有一堆被人刻意用土盖过的灰烬，

最近不是啥烧纸祭奠的日子，周边也没有谁家过头七啥的，即使有，也不会跑别人家后门烧纸。于是这堆灰烬显得有些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