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女友获得最佳女主角的那天，医生给我下了死亡通知书。

肠癌晚期，活不过两个月。

主持人问她，推动自己前进的动力是什么。

她的笑里带着恨。

「大概是我前男友吧。要不是他在我们最相爱的时候提了分手，我估计还是个臭跑龙套的呢。」

当晚，我看着医院发来的欠款通知，打电话给她。

「夏茉冉，你都这么耀眼了，不介意借我点钱吧。」

她不假思索。

「好啊，只要你现在去死，我就借你。」

她永远不会知道。

五年前，我已经替她死过一次了。

1

话还没说出口，夏茉冉已经挂掉了电话。

我看着账户上比脸还要干净的余额，默默出神几秒，还是拿起包坐地铁到打工的酒店。

没想到一楼餐厅的人格外少，似乎是被人包了。

抬眼的瞬间，我看见刚刚还在电视上的夏茉冉，被身边的男人牵到座位上。

五年，她变得更美了，气质也更加出众。

只是身边的人，不再是我。而是那个她拿到新人奖那天就公开官宣的青梅竹马，陆之昂。

陆之昂看向她的眼神很是甜蜜，献宝似的递给了女人礼物。

「恭喜你宝贝，终于拿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奖项。我就说，你是最棒的吧。」

夏茉冉脸上露出浅浅的梨涡，冲着男人撒娇。

「我都拿到奖了，你这次可该好好奖励我。」

她脖子上那条缀满了钻石的项链在灯光下闪闪发光，莫名刺伤了我的眼。

五年前，那脖子上戴着的，还是曾经我攒了一个月工资给她买的项链。

细细小小的一条，钻石也小的可怜。但夏茉冉收到时高兴坏了，说会一辈子戴着，永不更换。

想来，现在的她值得更好的吧。

身后经理催促着上菜，我低下头端着盘子走进两人，祈求别认出来我。

放下最后一份菜时，夏茉冉突然抬起头，冷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沈括？」

后背惊得冒出冷汗，抬眼的瞬间，预想很多次的重逢在这刻只化作一句。

「好久不见啊。」

她抿紧嘴唇，上下打量我一番后，嘴角缀起冷笑。

「怎么，当初嫌我穷抛下我，结果还是被人甩了？不然怎么沦落到给人端菜的地步啊。」

忍着腹部锥心的痛，我淡淡道。

「是啊，所以借我30万吧，也算是我们相识一场。」

她一愣，眼底涌动着出奇的愤怒。

「沈括，你就这么缺钱么！五年了，你就只想对我说这个么？！」

指甲不自觉掐着掌心，我挤出笑容。

「是啊，我们五年的感情，三十万你应该给的起吧。」

下一秒，夏茉冉的巴掌落在我脸上。不是很用力，却疼的我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紧接着她被陆之昂抱在了怀里安慰着。

「别冲动，小心外面有记者。只是前任而已，这30万我出， 就当是施舍吧。」

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还要感谢你呢沈先生。要不是你当初抛弃了她，我和茉冉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得到全天下的祝福。」

指节已经攥到发白，我低下头，暗自苦笑。

是啊，是我抛弃了她。

大学相爱的我们毕业后，来到了这座城市打拼。

那时的我还没这么穷，如愿进入大厂。而夏茉冉自始至终坚持着自己的梦想，成为演员。

她辗转各大片场跑龙套，日夜颠倒只为一个能多说几句台词的角色。

我不忍看她这样辛苦，也劝过几句。可看着她闪烁着光的眼眸，最终都化作陪伴和鼓励。

两年后，她的努力终于被人看到，变得小有名气，拿到了某部剧的女二。

我们都以为迎来曙光时，某日我突然接到通陌生电话。

「放弃女二的角色，否则，我会让你们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对方给了个地址，我沉思良久，还是选择独自前往。

......

思绪飞回，陆之昂把夏茉冉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亲吻着她的侧脸。

「好了茉冉，为这种无情无义的贱种有什么好生气的。我让你经纪人给你放几天假，到时候带你出去旅游散心吧。」

夏茉冉看向他的眼底覆满温柔。

「还好有你，之昂。等年底我忙完，咱们就订婚吧。」

心像破了个大口子，呼呼的冷风往里灌，冷的我全身血液都要凝固。

我拿起餐盘就要往外走，不料腿撞在桌角，我跌倒在地上。

「啪嗒」一声。

藏在怀里的粪袋，掉了出来。

2

两人的视线都被地上的东西吸引住。

「这是...」

待看清楚后，夏茉冉下意识捂住鼻子，眼底满是嫌弃。

「搞什么东西啊沈括。这可是餐厅，你是故意带这玩意恶心我么！」

我慌忙捡起粪袋塞进怀里，额头吓得冒出冷汗。

最不想让她看到的，还是被看到了。

自从得了肠癌后，因为治疗，这个时常散发着难掩异味的东西就绑在了我的身上。时刻提醒着自己，我早就是个废人。

陆之昂黑着脸，目光沉沉。

「沈括，你要是为了钱大可以直说，非得故意这样扮可怜在这破坏我给茉冉的庆祝么？」

「这钱，我给你就是了。」

说着，他大手一扬，朝我砸了张黑卡。

「拿着钱滚蛋，别再来打扰茉冉！」

这话似乎提醒了夏茉冉，我只是佯装生病，只是为了她的钱。

她眼底的怀疑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讥讽。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的演技还挺厉害的啊，连道具都准备好了。可惜，我不会再上当。」

她捡起地上的黑卡塞回陆之昂的口袋里，冷冷道。

「你不配。」

他们的身影离开餐厅许久，我才缓过神来，良久不禁苦笑出声。

夏茉冉不会知道，我这身肮脏的病，是因为她。

当初那通陌生电话后，我去了对方给的地址，才得知有投资方看上了夏茉冉的女二角色，想让她让出来。

她不肯，对方就找上我，让我去劝她放弃。

「我也打听过了，你们在这里没权没势。给你五十万，带着你女朋友离开这，什么话都好说。」

可我怎么能答应，那是夏茉冉坚守了这么久的梦想啊。我不能，成为那个伤害她的人。

见我不松口，对方泄愤似的连捅了我十几刀。

直到我没了动静，他才停了手，恶狠狠警告我。

「敢说出去，剩下的十几刀，就落在你女朋友身上了！」

那天是路过的保洁帮我捡回一条命，可医生说我直肠受伤严重，下半生都离不开粪袋。

有时候看到不小心溢出异物的粪袋，无法自主排泄的自己，我恨不得一死了之。

刀落在手腕上时，又开始后怕。

我还没能看到夏茉冉成为她理想中的模样，我舍不得...

从回忆中抽离，经理通知我被辞退了，理由是打扰到客户用餐。

预料中的事情。

心尖密密麻麻的好像被针扎的般，我缓步走回家，耳畔是呼啸的风。

走了很久，我突然想起从前夏茉冉给我买的电动车坏了很久，一直没修。

那是她用自己挣得第一笔钱给我买的，不算贵。很多次我骑着电动车带她去公园散心，畅聊着彼此的未来。

可后来，我们的未来被我亲手断送。

从医院出院时，夏茉冉刚结束上一场戏的拍摄。她刚打开门，我就提了分手。

不是为了自己可怜的自尊，而是她的将来。

夏茉冉还是得到了那个女二。

苏醒后我不顾医生的阻拦找导演，给他看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给他看我当时偷偷录下的视频，半祈求半威胁让他不许换人。

导演思虑周全后，取消和投资方的合作，坚持选了夏茉冉。

我唯一的要求，是不许告诉她真相。

爱了她那么久，我太清楚她的脾气。那么要强，那么骄傲的人，怎么会愿意接受我用后半生的命去换她的梦想。

于是我用尽这辈子最大的演技，狠下心提了分手。

说她配不上我，说她这么些年只是个臭跑龙套的，说我们之间，看不到未来，我受够了这样飘忽不定的生活。

那天的夏茉冉没哭，嘴唇都咬出血，眼神直直看着我。

「所以，你不爱我了么？」

呼啸的爱意随风散去，我毫不犹豫点头。

「对，不爱。」

她静静看着我，永远离开了我。

门背后的我，哭到失声。

3

分手后，夏茉冉凭借那部戏的女二角色一炮而红，商务剧本邀约不断，越来越频繁出现在荧幕上。

而我的治疗太过艰难，全身大大小小的上花掉我为数不多的积蓄。最致命的直肠伤，却只能进行保守治疗。

这一治疗，最后演变成肠癌。

镜子里深深凹陷进去的眼眶，憔悴的面容开始变得陌生无比，我只能装作看不见。

而夏茉冉这个名字开始变得家喻户晓，就连手机上弹跳出来的广告也时常是她越发精致的容颜。

那时我总会暗自看很久，看到心不再酸涩，浑身冰冷才好受些。

还好，她成功了。

滴答一声，医院的电话打了过来。

「沈先生，你目前欠的钱金额过多，限你在一周之内缴清，否则医院会采取强制法律手段。」

我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挂掉电话，绝望充斥着心底久久不能散去。

早知道，当初就该不顾脸面把那张黑卡拿出来的。

失去工作，我不得不翻着通讯录里能帮我的人，最终视线落在置顶的夏茉冉。

相爱后，她在我的每个社交软件都是置顶，这样有什么事都能第一个找到她。

停顿了几秒后，我还是往下滑，打给了从小认识的发小。

不该打扰她的，夏茉冉现在所拥有的美好，不应该沾上我这点肮脏。

发小是这些年唯一知道我情况的人，可惜他的经济情况也不算好，只答应了会给我介绍工作的。

挂断电话，出租屋的门突然被敲响。

脑袋那根弦突然跳了一下，我大口喘着气，好半天没动。

敲门声大了起来，显示对方的不耐。

深呼吸几下，我打开门，夏茉冉那张即使乔装打扮我也能一眼分辨出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你居然，真的还住在这呢？」

她挑了下眉头，细细打量着周遭。

「我还以为，当初说的那么豪言壮志你会变成我高攀不起的模样呢，原来，过的连臭水沟的狗也不如啊。」

我收回视线，轻声道。

「你这么晚来，是故意羞辱我的么？」

她扬起嘴角，笑得灿烂。

「怎么会，我是来给你送，我的订婚宴请帖啊。」

烫金镶红的请帖上大大的喜字让我没勇气再多看一眼，勉强挤出笑容。

「恭喜啊，得偿所愿。」

明明是平淡的话语，夏茉冉却突然冷了脸色，抓住我的胸口恨恨瞪着我。

「你也配说恭喜！沈括，我恨不得你去死，懂不懂！」

「我恨你，沈括！我恨你！」

她的声音在屋里回荡着，我任由她怒吼，什么都说不出来。

良久，夏茉冉恢复冷静，凑近我耳畔，低声道。

「你可千万一定要来啊，一定要亲眼看着我嫁给别人，懂么？」

说完，踩着高跟鞋离去。

鼻尖嗅到她身上的香水味，仿佛还是很久之前的那款，从未变过。

我拿起请帖看了很久，最后蹲下身紧紧抱住自己，绝望哭泣。

一周后，我匆匆赶去发小给我找的兼职现场。

换好清洁工的制服，我踏进大门，映入眼帘的是夏茉冉和陆之昂的婚纱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