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哪里安放(小说连载十二)|陶继亮

陪读时间 2025-01-16 21:46:24

老许家的房屋是儿子许平出生那年盖的,快够二十年了,在这个村庄的最东头。本来,老许一大家,老母亲、哥、嫂都挤在村西头的三间主屋和两间厢房里,还有一个家院。许平妈进门以后,就得分家。有什么分得呢,什么都没得分,只有分人。分开过。老母亲讲好了跟随大儿子过的,就在这不走,那走的人只有是小儿子夫妻二人了。因此,小儿子一切从头开始,两口自力更生,请人脱土坯、垒墙、上梁,从几十里外的湖田里砍芦苇黄茅草盖屋脊,三下五除二,三间茅草屋就盖好了,另立门户了。年底儿子许平就出生了。紧接着,用同样的办法盖了两间厢房,拉了一个家院。以后,家庭成员里又增添了许平的两个妹妹。

日了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过着。不简单的就是儿子争气,村里第一个大学生;不简单的就是先生漂亮的女儿小花成了许家儿媳妇。

昨天晚上,儿子许平让小花叫去吃饭去,老两口高兴得不得了,但是又能感觉到儿子这几天闷闷不乐像是有心思,猜不透。能猜出来的就是儿子对定亲一事是不高兴的。唉,不高兴就不高兴吧,只要你小两口在一起就好,最好现在就给我们老两口生个孙子。你看,老朱老王都抱上孙子了。老两口心里也急啊,但听讲上大学是不能结婚的,老两口又顿感遗憾。昨晚,老两口在这温暧的小厢房里谈呀谈,等呀等,深更半夜了儿子还没回,估计儿子在小花家过夜了,老两口心里乐得美不胜收,索性就不等了,把院门拴好,放心地睡觉去了。可睡得迷迷糊糊地就听到院外的敲门声,敲了两下又不敲了。不多时,厢房的窗户外传来了叫唤:“妈,开门啊!”是儿子。许平妈赶紧披衣下床,趿着鞋,出去拉开了院门,叨唠着:“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我还认为就在那睡呢,深更半夜回来干吗?就在那睡算了。”许平说:“酒喝多了,晕晕糊糊睡一阵子。”许平妈说:“你不能喝酒就不要喝,喝睡了就在那睡,天亮回来就是了。”“妈,你儿子是那种人吗?没结婚就睡?”许平妈想想也是,万一小花肚子大了,又不能结婚,传出来,被学校知道,儿子不就毁了。想想出了一身冷汗。

许平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十点。醒了就一直赖在床上想心思。这边小花,缠住他不放,恨不得现在就生活在一起。你看她爸爸妈妈就那个意思,昨天夜里的那一幕场景还不是有意布置的吗?什么叫生米煮成熟饭,那就是。差一点。幸亏睡着了,不知道。如果是清醒,那一幕还能把控住?恐怕不能。小花那个身子,那个奶子,明晃晃的,向你微笑,向你招手;那个趴在你身子的姿势,你能抗拒得了?除非你不是男人。反过来说,作为一个女人,是青春期荡漾的女人,尤其是恋爱着的女人,她渴望男人的爱,一个拥抱,一个吻,那个吻、那个拥抱来了,她会毫不犹豫地接受,甚至她回报男人的一个拥抱、一个吻比男人还激烈,再发展下去,性事都能发生,一定会发生。这样理解,小花没有错。小花心爱你,身子也爱你,当然想和你许平做爱,想了就要付出行动。错的就是你许平了。你现在是小花的恋人,规规矩矩的恋人,定过亲的恋人,你不承认是你的事,小花承认,全村全社会都承认。你为什么不给她一点吻、一个拥抱、一个性?你不同小花发生那种事,只能说是你的问题。你有问题!问题是那个王晓云出现了,你接受了王晓云,你现在是完全彻底地爱着王晓云了。如果昨晚不是小花而是王晓云,你深更半夜能跑回家?绝不会!不信你试试瞧!

想着想着,吃午饭的时间到了。吃过午饭,百无聊赖,在家闷得慌,出去走走。走走走走,就走到了村东头的池塘边。多么——熟悉的——声音,陪我——多少年——风和雨,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酒干倘卖无——酒干倘卖无——他喜欢这首歌。是的,那个晚上,就在这里,他第一次牵着小花的手。不会忘记小花那么熟悉的声音,不需要想起那晚的风和雨。那晚有月亮,有星星。月亮在照耀,星星在眨眼,照着他俩,看着他俩。池塘里有荷叶,荷叶下有蛙声。他俩坐在荷叶上,相互依偎着,看星星,看月亮,看牛郎,看织女。他就是牛郎。她说你不是牛郎,是她仰望的人。今天,他又站立在池塘边了。荷叶凋零了,蔫巴拉几地耷拉着头,在沉思?在赔罪?你有什么罪过?你没有罪。你出入污泥而不染。冬天是你的罪过;风霜是你的罪过;雨雪是你的罪过。那我,许平呢,你也没有罪过。你保持着了你的克制,你的意志力是多么的强大,叛徒汉奸日本鬼子美人计你都不会上当,你给她一个干净的身子。你的罪过就是你的心出轨了,你沿着发岔的轨道滑向了王晓云身边去了。

离过年还有头十天。不能在家。许平要出去。要看看老师,看看同学。看李老师,看王晓云,这是他最亲最近的人。先去晓云家,然后一起去看李老师。下定决心,不怕牺牲,就这么定了。他告诉父母他要出去。“好,你去吧。带点东西。”“不带,不好带,我去县城买。”

许平知道晓云的家。王晓云,他现在喊晓云了,把王姓去掉了。接下来就要喊“云”了。晓云的家在管镇,县城火车站乘车一站路程。她父亲是那个镇的镇长,她说的。

这天上午,许平拎着两瓶当地出产的“中国驰名商标”“双沟大曲”就顺着轨道直奔管镇。这么巧,在离镇政府门口八丈远的地方看见了晓云的背影。

许平呼喊着:“晓云,晓云!”

晓云听见了有人喊她,猛地一回头,看到了许平。“哎呀,是你啊!”她高兴地跑过去了,“还拎东西干吗呀?”

“在家闲着无事,就过来了。给你一个惊喜。”

“我说呢,这两天我左眼皮直跳。”

“走,到我爸办公室去。”

“你爸在?”

“我爸去县城开会了——计划生育会议。我们镇计划生育工作在全县垫底。我爸愁死了。”

许平沉思了片刻,说“想想办法,不能总是垫底,到时候县里会拿你爸这个行政大员开刀的。”

“不要你爸你爸的,见面要喊伯父,喊我妈伯母。”晓云娇嗔道。

“遵命!”许平献去一脸笑。

许平跟随着晓云走进了镇政府院落的大门。办公楼坐北朝南,规模不是想像的那么恢宏气派,三层小楼,每层十间。一楼办公室门牌标识有:综合办、计生办、农委办、经委办、水利站、林业站、农经站、财政所等一些办事的部门。综合办有人在办公室,其他的都关门上锁。许平紧跟着上了二楼,二楼办公门牌标识有组织委员室、宣传委员室、武装部长室、副镇长室、副书记室、镇长室、书记室。同样的都是关门上锁,领导们都去下村下队干事去了。镇长大人的办公室在二楼的最西边,多出一块二楼走廊的面积,显然比其他副职领导办公室要大。许平回头望望,书记的办公室在二楼最东边,一样的。书记镇长面对面遥相呼应!

晓云掏出钥匙把镇长大人办公室的门开开了。映入许平眼帘的是:一组五人座的黑皮沙发,两个单件并排着摆在办公室东山墙根,三人座的单件摆放在办公室的西山墙根,前面放的是茶几;镇长大人的老板桌老板椅摆在两个单件沙发的后边,桌上有一部红色的电话机;紧接着两组书柜并排摆在办公室的后山墙根;办公室南北两扇窗口对开着;西面的山墙上张贴着管镇的简介——管镇隶属于安徽省光明县,紧邻县城,津沪铁路穿镇而过;全镇面积50平方公里,镇区面积2平方公里,辖8个行政村,全镇总人口2.2万人,其中镇区人口0.7万人;耕地面积5.1万亩,其中水田2万亩,旱田3.1万亩;全镇有完全中学1所,完小8所……

许平看呆了。一个农民的儿子第一次走进机关的大院,而且是自己心爱的人带进来的,亲自走进晓云叫他喊伯父--—不久的将来要喊岳父要喊爸爸的办公室。他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同时还夹杂着一丝自豪。祖宗三代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土里刨食,刨一口吃一口,大集体时代还没得吃、吃不饱,更不要说穿这穿那了。许平记得上初中时还穿着打补丁的衣服。高中入学时印在高一(4)班学生证上的一寸相片肩膀上明显有块补丁,为了纪念,许平一直珍藏着。就是分田到户单干了,家中七八亩地给你收又能收多少,况且还要看老天爷的脸色。管镇5万多亩的耕地,人均2亩多一点。许平家还没有这么多,人均不到2亩。水田水田,那里农民的水稻田救命田。由于没有渠道水灌溉,稻田的裂缝能塞进拳头,等老天爷下雨。等呀等呀,一直等到农历七月七。七月七,那是牛郎织女会面的日子,以往年景,见面肯定会哭的,而且会号啕大哭。眼泪就是雨,就是水。于是水田水满了,秧苗得救了。可以这几年,改革了,开放了,牛郎织女心变硬了,见面也不哭了,就是哭,也就是零星地掉几滴眼泪。几滴有什么用,于是秧苗渴死了,水田绝收。而现在,他完全彻底地从农村走出去了,农业户口转成了非农户口,户口转到了省城。他是不会种田的了。但是,农民还得种田啊!农民不种田,干部吃什么呢?就像镇长大人,镇长大人是不种田的,但是管镇就是他的一亩三分田,各方面的事他要管啊,计划生育、春耕秋种、等等,等等。计划生育不能垫底,秧苗不能渴死。许平在沉思,他在思考他自己的未来。

“许平,你坐啊!”晓云发话了。她拿茶杯倒水。

许平的思绪一下子从家乡的水田里收回来。他没有坐,端着晓云递过来的茶杯看着窗外。窗外,一个中年模样的干部,提着一个皮包,进了政府大门,径直走向楼梯口,噔噔噔地上楼了。许平的心一下子紧缩了。“晓云,你看谁来了?”

晓云伸头往书记办公室方向看,来人不是书记,而是她爸。她爸上楼过来了。她急匆匆地迎了上去。许平也从镇长大人的办公室出来了,站在门口,眼看着晓云迎接她爸。

“爸,你开会回来了?”

“回来了。那个小伙子是?”

“他是许平呀,我对你说过的。”

“噢。”“快进去坐!”镇长大人边走边看边说。

“伯父好!”许平恭恭敬敬,一脸的微笑。

许平给镇长大人的印象不错。穿着上,他穿的是灰色的风衣,蓝色的涤卡裤,棕色的尖头皮鞋,1米75的个头,显得优雅大方,而且许平给人的印象是长得周正,圆脸,大眼,慈眉善目,一脸的憨厚相。言谈上,他们俩谈学习谈工作,当然也谈孩子们的未来,谈得很投缘。尤其值得镇长大人欣慰的是许平这孩子有真知灼见,在计划生育这一问题上能帮他想办法出主意。

许平是学生物遗传的。生物遗传就是研究生命的科学。当初上大学填志愿的时候,李老师说二十一世纪是生物世纪,他毫不犹豫地填报了生物遗传专业。许平听心爱的晓云说管镇计划生育工作落后,落后就要挨打,这是肯定的,他倒是心疼起未来的岳父——现在的镇长大人了。所以他在镇长大人的办公室,在面对墙上的“管镇简介”时,他就在思考“人”的问题、“耕地”的问题。耕地有水旱之分,人有男女之分。但“简介”上没介绍男多少女多少。当时许平想到了,想到了大学学的矩形分布图或曲线分布图应该用在管镇男女人口的变化上;生物遗传学要用在管镇人口的优生优育上;生物统计学要用在管镇人口男女性别比例的分析上,等等。想到这些,他要有所行动,他要搞一次调研,他要为未来的岳父现在的镇长大人摆脱当前落后就要挨打的局面。

听了许平的设想,镇长大人说:“还有一个星期才过年,让晓云带着你去乡村转转,搞一次调研吧。”

许平是这么想的:8个村,2.2万人,其中集镇人口7000人,那调研的重点就放在镇上。许平心知肚明,按照统计学分析,7000人就够了。研究这7000人,那就要研究18—55周岁的男女;也不能放过18岁以下的人群;更要研究新生儿的数量及性别比。每一个年龄段的人群,再按照统计学原理采样分析就行了,也不必面面俱到。两天时间就够了,今天、明天。后天与晓云去看李老师。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许平由晓云陪着,由村干部带着,一家一户地拜门头:热恋的情人、刚结婚的夫妻、有小孩的家庭,看个遍问个够。许平心里有数了。

一年以后的今天,也就是县委召开全县计划生育工作会议的那天,管镇彻底地跳出了计划生育落后的牢笼,计划生育工作全县第一!

事后,亲爱的晓云在她的闺房里伏在心爱的人身上情意绵绵含情脉脉地问:“许平,你那套计生工作方案怎么这么管用?你讲给我听听。”许平侃侃而谈:“管镇到底是管镇,铁路沿线,开放,人活,十有八九的刚谈对象的女孩就怀孕了。以前你爸是怎么办的,就是抓,到处去抓,抓到就流产、引产,抓不到就生,大多数女孩被你爸抓去引产流产了。人家不敢不去,否则就扒房,把农民的房子扒了,墙倒屋塌。你不知道农民怎么说你爸的,私下里说王镇长是王八。”亲爱的晓云捶了一下他,在他的脸蛋上又亲了一口。许平接着说:“我讲到哪里了?”晓云不加思考地说:“你讲到王八了。”晓云一愣过神,又捶了许平一下,胳肢胳肢许平的腋窝。许平护痒,顺势抱住晓云,疯了一会。许平接着说:“未婚先孕的小姑娘都被引产了流产了,这样男孩的性别比就下来了,我看了管镇以前年度的报表,男婴太少,女婴太多,性别比失衡。我就建议未婚先孕的小姑娘你不要去管她,让她生,保准是男孩。晓云,你注意了没有?私生子大多数是男孩。还有,怀孕在先,领证结婚在后,小孩生下来就涉及到计划内计划外生育的问题。以前管镇计划外的一律不准上户口,所以黑头户小孩多。这样一来,管镇计划外生育率就高,计划内生育率就低。我就建议,镇计生办要与镇公安派出所做好对接工作,凡是这类小孩推迟几个月上户口,不要发生逻辑性错误。”晓云听得云里雾里,她说:“照你这样讲,你叫我爸计划生育不抓了?”许平说:“谁让他不抓了?我刚才讲的就是办法。我还建议他改变一下抓计划生育工作的思维方法,强抓要转变成软服务。我在方案里也建议了,就是在每个村庄设一个自动取药机,不是取款机,多配上避孕套避孕药,少男少女让他(她)们取就是了,愿意用的就用,不愿意用的就不用。再就是要抓好孕妇产前产后的生育服务,婚前婚后的定期检查一定要搞好。总的来说,计划生育要抓,要保证基本国策的落地生根,不能突破一对夫妻两个小孩这个底线。超过这个底线就要扒,王八,扒得墙倒屋塌!”晓云又狠狠地捶他,抱着枕头砸他,他左右躲闪着,顺势抱住了她,压了上去……

作者简介

陶继亮,笔名水拍岸,安徽省明光市作协会员,省散文家协会会员。供职于乡镇、市直机关,曾任乡镇党委副书记、副镇长,市水产局副局长、市委组织部选派办主任、市人社局局长、市民宗局局长、市医保局党组书记,市人大常委会办公室主任等。散文、小说散见于《滁州日报》《明光文学》等媒体公众号,散文《孤独的“正塘”》入围第九届“芙蓉杯”全国文学大赛入围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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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读时间

简介:品味文字之美,静享生活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