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死在同德胡同里。
那里是我和顾之安去琴房一起走过无数遍的路。
顾之安的私生把我撞倒,鲜血溅了满墙,她一遍又一遍的碾压我的手。
曾经让我引以为傲,在琴弦上灵动的双手。
钻心刺骨的痛,让我喘不过气。
她带着鸭舌帽从车上下来,我以为她会救我。
拖着长长的血痕向她招手,“救,救我……”
没想到她只是确定了位置,一脚油门把我撞在墙壁上。
头骨碎裂,身如烂泥。
意识消失的前一刻,我听见那女人狰狞的笑声,“活该!去给之安陪葬吧!”
之安,之安,顾之安。
我这些年都在为他的事业奔波,放弃了成名的机会。
想不到,最后竟然这样憋屈的死于他的私生之手。
那女人抿着红唇开车扬长而去。
我在初冬的一场薄雪中咽了气。
我死后,各大媒体争相报道我的死讯。
他们说我是罪有应得,说我的家人是帮凶。
是我靠着家里的背景用前途逼迫顾之安和我在一起。
若是没有我,擅长古筝的顾之安,和琵琶少女阮柔佳该是多登对的一对。
可是凭什么?
是我和顾之安走过了七年的风雨,把他推上的如今的地位。
阮柔佳不过是个中间横插一脚的第三者。
我凭什么要受这对渣男怨女带来的罪过?
我飘在上空,看着支离破碎的自己,胸臆之间涌起难以压制的不忿。
2
我再一睁眼,恐怖的疼痛消失不见。
只有在办公室里急成热锅蚂蚁一般的老板群哥。
“绽青啊,你想想办法,一定要联系上顾之安。这小子又闹什么幺蛾子。”
我听不见他嘟囔的话,只激动地看了一眼手机。
拎着包冲出了办公室。
我和群哥打包票,音乐会开始前,一定会把顾之安找回来。
我开着车,因为手机上的日期而兴奋。
我重生了,老天待我不薄。
今天是顾之安事业起承转合的关键一环。
魔都的巡演,也是他恨上我的开始。
我一直以为和顾之安的七年,足以打败世上的一切苦难。
可我认为的情感却实实在在的败给了七年之痒。
一次巡回演出,他认识了阮柔佳。
他们高度默契的完成了一场表演,高山流水,如觅之音。
我在台下看他们龙飞凤舞,精彩绝伦,心下陡升一丝危机感。
我猜得没错,阮柔佳是不同的。
顾之安提起她,眼里是奕奕的光,和我在一起时的颓然全然不见。
我被顾之安不知何时会发生的背叛和繁重的工作包裹着。
整个人越来越萎靡。
噩耗还是传来。
上一世,巡演开始前八个小时,顾之安不见了。
所有人都忙得焦头烂额,顾之安的去向没人知道。
我靠着心底一点的直觉,托人查了他的航班。
才确定顾之安是真的抛下一切飞去海南找阮柔佳。
只因为她不满行程安排,心情不好,撇下一众工作人员去海南散心。
我虽难过于他对我的背叛,可我不想他蒸蒸日上的事业毁于一旦。
我背着公司所有人给他打了电话。
“顾之安,现在马上从海南飞回来!”
“现在公司的人还不知道你去阮柔佳,你还能顺利演出。”
顾之安不耐烦中带着质问,“你调查我?林绽青你以为你是谁…”
我打断他,忽略心底的悲凉,“你要是不想被曝光和阮柔佳的事就赶紧回来!”
“不然我就和外界公布我们的恋情,到时候看看阮柔佳还能不能立住清纯玉女的人设!”
顾之安被我逼回来了。
巡演成功结束,他声名大噪,演艺事业从此日渐扩展。
可从那之后,他越来越肆无忌惮的和阮柔佳约会,甚至把她带到我们的家里。
被我撞见,他脸不红心不跳,“我和柔佳研究乐理,说了你也不懂,这么多年你早就忘光了吧?”
我记得当时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戳了个窟窿,冰冷又血腥。
3
红灯变成绿灯。
我压抑着内心那燃烧起来的那团火。
这一次,红透半边天的人会是我!
我虽然答应了群哥要把顾之安找回来,但我压根一个电话也没打。
那个蠢货,根本就不是什么天才琴手。
他愿意堕落,愿意沉浸在温柔乡,不珍惜羽毛,那就让他去作吧。
这么多年,我虽然从台前转到幕后为顾之安拉演出,拉赞助。
可手上的功,一天也没落下。
今天在魔都舞台华丽登场的人绝不是顾之安。
只是现在我要去确定一件事,困扰我前世今生的一件事。
按照记忆,我找到了阮柔佳的公寓。
她的车是一辆蓝色SUV。
上一世,撞死我的车和她的是同一款。
可车牌却不同。
我一辆车一辆车找过去,最终在一辆右侧掉漆的车前停下了脚步。
同一个位置,同一个凹痕,我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巧合。
撞死我的人就是阮柔佳。
我无从得知上一世她是否得到了惩罚。
可那种恐怖的痛,是刻在我骨子里的。
这一世,我会亲手惩罚你,阮柔佳。
我死之前就处于深深的疑惑中。
那个撞死我的女人,并没有直接要了我的命,而是疯了一样的摧毁我的双手。
这样有目的行为,我并不相信只是一个与我毫无关系的私生。
她妒忌的是我在音乐上的造诣。
可笑的是,我竟荒废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能力,只为了把顾之安送到更大的舞台。
4
我和顾之安是高三集训认识的。
我时常在琴房练习到深夜,顾之安每天都会等着我一起走。
他会把我安全的送回家,等着我在阳台对他招手。
那时一切都是美好的。
我们一起考上大学,是系里出名的情侣。
顾之安那时虽然很刻苦,但是在古筝方面缺了一些灵性。
每当老师拿我和他比较时,他脸上都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
我之前以为是他挨老师的骂心情不好,还想着法的哄他开心。
现在想来不过是他小肚鸡肠,他可以容忍其他任何人比他厉害,但是身为他女朋友的我不行。
我手受伤那段时间,顾之安极力劝说我放弃古筝。
他眼神坚定,语气诚恳,“绽青,你知道你现在手受伤了,有难度的指法肯定没办法完成。”
“还不如,把以前的传奇留在观众心中。”
“绽青,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带着你的梦想努力,我一定会站上那座金色大礼堂。”
顾之安热泪盈眶,很会找我情感脆弱的时期,一句接一句的给我洗脑。
以至于到最后,我甚至觉得放弃了学习了二十一年的古筝也没什么。
有顾之安代替我完成梦想也算是一件幸运的事。
我转做幕后的初期,他对我还算好,可后面他名气大了起来,越来越没有好脸色。
我卑微的给他找借口,不过是演出太多,他很累,不过是我做得不够好,他才发脾气。
在这样的自我否定中,我原来的意气被磨没,越发的低落颓废。
变成了一事无成的叶绽青。
前一世的悔恨,压在我胸口,握着方向盘的手不住的发抖。
我真的好后悔好后悔,为什么我会那么轻易的放弃掉自己拼出来一切?
手上的疤痕一遍又一遍的提醒我,上一世不是梦,而是清清楚楚的发生过。
5
我来到一直给顾之安做衣服的高定店。
设计师看见我热情又主动,“这是来给顾先生取衣服?”
“你稍等,我去拿。”
“我跟你说哦,这次的服装是以翠竹为灵感制作的,和你们这次的主题很搭哦!”
她开心的给我展示衣服,我站在原地踟蹰不前。
“许设计,今天我来,还有一件事…我是想来租一套高定礼服的。”
我的声音拘谨中带着一丝希望。
可她顿时收起笑脸,“我没听错吧,叶小姐?”
“我们春赏,虽然不是什么享誉国际的大牌子,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借的…”
我知道自己会被拒绝,可真当发生了,我只觉得不堪和自卑。
她说完,像是找补般开口,“叶小姐我不是指你,不过,你借高定真的有场合能穿吗?”
“我知道你之前也是乐团的,可我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能复出…”
她顿了顿,“听说你和顾先生是一对?我是看在我们打过几次交道才和你说的。”
“现在更新换代很快,你想复出怕是很难的。”
“我之前看过你的演出视频,和顾先生是没法比的。”
“还不如好好给顾先生做幕后,也是能发光发…”
“够了!许设计,”我知道圈子里捧高踩底很正常,可一个外行的设计师根本不配评价我的功底,“你不借就不借,没必要说这么多。”
我转头就走,死死攥住背包,保住最后一丝尊严。
其实在圈里,租借高定服装是有门槛的,她不借给我这个已经过气演奏家,实在是正常不过了。
许设计是出了名的看人下菜碟,却格外的看好顾之安。
来之前我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
想想我还在乐团时,服装这样的事从来不需要我费心,每一次的高定都是我相中了,公司统一去准备。
我恋恋不舍的看了眼四周透亮,灯火通明的高定店。
虽然不可避免的有些丧气,可那积蓄已久的不甘,塞满整个胸臆。
我匆忙回到家,把顾之安的衣服丢到沙发上。
这么好的服装他是没机会穿了。
我翻箱倒柜找出一件墨绿色的唐式改良襦裙。
这是好友妍栀送给我的。
虽然不是高定,但却是妍栀一针一线的绣给我的,独一无二。
我利落的换上衣服,给自己盘上发髻。
站在镜子前,看着潋滟的自己,真的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一次,没有什么能阻挡我。
我背着古筝赶到巡演现场时,群哥被我吓了一跳。
他先是絮絮叨叨的问我顾之安有没有联系上,随后缄默不语。
群哥看着我愣了有十几秒,嘴巴张了又合,半晌,他才开口,“绽青,你这是要代替顾之安上台上?”
我冲他点点头。
群哥之前也是我的老板,对我放弃古筝这事一直都很可惜,他知道我的能力。
沉吟片刻后,他压眼神变得坚定,拍了拍我的肩,“绽青,我一直都很看好你,你既然打定主意,我也支持你!”
群哥笨拙的给我用手势加油。
我走进会场,透过玻璃看见群哥还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找了个不起眼的小房间待着,在巡演开始前的二十分钟,顾之安给我打了电话。
“叶绽青,你在哪儿呢?”
“我的演出服你准备好了吗?”
我语气平静的反问,“那你在哪儿呢?”
“我…”
“我在哪儿和你没关系!”
“你难道不知道今天有巡演?”
顾之安在电话那头提高了音量,每次他心虚的时候都会这样。
“你管得着我?我每天演出都那么累,你就不能体贴一点?”
我冷笑,“你还用的着体贴?阮柔佳不是在你身边?”
“你他妈调查我?叶绽青,我告诉你,我爱和谁在一起你管不着!”
顾之安还是和上一世一个德行,我懒得和他多说。
“好啦,之安”那边隐约传来女声,“你和她还费什么话啊,让他们等着去吧…”
阮柔佳的声音尖锐又刺耳,很好分辨。
“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叶绽青,你找到人替代我了?”
他终于问到这件事上。
“你还是待在你的温柔乡里吧!顾之安,我要提醒你,你还没有到不可取代的地步!”
我听见顾之安在电话那头呼吸一滞,像是意识到什么,“绽青,你今天怎么了?我知道我不应该跑出去,可我实在太累了,而且你知道音乐上的事只有柔佳能懂我。”
“不然你把演出推迟两个小时,我一定能赶回去,好不好,绽青?”
我在电话这头实在觉得好笑。
顾之安后面又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只觉得他像是个不切实际的低能儿。
把演出推迟两个小时,他当观众是冤大头吗?
况且这是乐团巡演,奔着他来的人又不是很多,凭什么叫人家等?
我准备挂断电话,顾之安眼见劝不了我,在电话那头气急败坏,“叶绽青,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我告诉你,就你这样的货色,上台就是丢人!”
“就你还想复出?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我不但不气,反而耐心的等他骂完,“说完了?”
顾之安没回应,我果断挂断电话,接着停止了录音键。
6
我小心翼翼的把古筝从琴盒里拿了出来。
那隐藏多年的悸动,仿佛也在这一刻被释放。
紧弦,调音一气呵成。
许多年都没上台了,我以为自己会紧张。
可心底压抑不住的雀跃告诉我,站在灯光下,我有多么欢喜。
今天是空澜乐团的巡演,顾之安现在虽然还没爆红,可也有许多专门为他而来的看客。
所以,当我穿着没那么亮眼的衣服出现首席的位置时,台下传来一阵阵的嘘声。
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