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这房子，你住着也习惯了，要不，就别回去了？”儿媳妇李梅的声音，像一根细细的针，扎在王淑芬的心上。她手里还攥着那张泛黄的离婚协议，角落里，是她当年不小心滴上的咖啡渍，已经过去二十年了，怎么擦也擦不掉，就像她和老伴儿的婚姻，回不去了。

王淑芬放下手里的抹布，窗外，是上海弄堂里晾晒的衣物，花花绿绿的，像一面面旗帜，宣告着别人的生活。她来上海八年了，八年啊，从孙子浩浩刚出生，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如今，浩浩都上小学二年级了。

八年前，儿子王建国一个电话打到老家，哭着说李梅生了，是个儿子，可他们两口子都要上班，没人带。王淑芬二话没说，收拾了行李就来了。那时候，老伴儿还在世，拉着她的手，说：“去吧，儿子要紧，孙子要紧。家里有我呢。”

谁知道，这一去，就是永别。

老伴儿走的时候，她没能赶回去，只能对着电话，哭得撕心裂肺。儿子说，妈，你别回来了，浩浩离不开你。她咬咬牙，留了下来。

这八年，她洗衣做饭，接送孩子，把这个小家照顾得井井有条。李梅对她也算客气，只是，总觉得隔着一层什么，说不上来。

阳台上，那盆枯姜的茉莉花，是她从老家带来的，每年都开得很好，可今年，却蔫蔫的，像她此刻的心情。

2008年的短信提示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那是老伴儿还在的时候，给她发的第一条短信：“到家了吗？路上小心。”那时候，她刚到上海，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和不安。

李梅见她不说话，又凑了过来，拉着她的手，语气软了下来：“妈，你看，现在国家都提倡二胎了，我和建国也想再要一个，多个孩子，热闹。”

王淑芬的手，被李梅握得有些发疼。她看着李梅年轻的脸庞，心里五味杂陈。

更重要的是，她想家了。

她想念老家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想念老伴儿亲手做的腌萝卜，想念那些和她一起跳广场舞的老姐妹们。

她想回去，回到属于自己的生活。

“梅啊，我年纪大了，带浩浩已经很吃力了，再带一个，我怕我照顾不好。”王淑芬的声音有些颤抖。

李梅的脸色变了变，松开了她的手：“妈，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是故意为难你似的。我们也是为了这个家好，多个孩子，以后也有个照应。”

王淑芬看着李梅，突然觉得很陌生。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儿媳妇，变得这么强势。

她想起了老伴儿临走前，拉着她的手，说：“淑芬啊，别委屈自己，想回来就回来。”

那天，她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看着夕阳，像一个煎过头的溏心蛋，黏糊糊的，让人难受。

老式挂钟整点报时，一下一下，敲打着她的心房。

王淑芬偷偷地买了回家的车票。

她没有告诉儿子和儿媳妇，她怕他们阻拦。

她把行李收拾好，放在床底下，等着那天到来。

她开始慢慢地减少对浩浩的照顾，让他自己学会穿衣服，自己学会整理书包。

她开始慢慢地减少做饭的次数，让李梅自己动手。

她想让他们知道，她不是非要留在这里不可。

那天，她正在厨房里洗碗，李梅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B超单。

“妈，我怀孕了。”李梅的声音很平静。

王淑芬的手一抖，碗差点掉在地上。

她看着李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梅把B超单放在桌子上，转身走了出去。

王淑芬看着那张B超单，心里一片茫然。

婴儿奶香混着消毒水味，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浩浩刚出生的时候。

离开的那天，天气很好。

王淑芬起了个大早，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

她给浩浩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浩浩，奶奶走了，你要听爸爸妈妈的话，好好学习。”

她把行李箱拖到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儿子王建国和儿媳妇李梅。

李梅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妈，你要走？”王建国的声音有些沙哑。

王淑芬点了点头。

“妈，对不起，我们不该逼你。”李梅走了过来，拉着她的手。

王淑芬看着李梅，心里百感交集。

“梅啊，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们也是为了这个家好。”王淑芬的声音很平静。

她转过身，拖着行李箱，走出了家门。

总停在7楼的电梯，这一次，她按了1楼。

王淑芬回到了老家。

老家的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已经长得更加茂盛了。

她坐在树下，看着那些和她一起跳广场舞的老姐妹们，心里充满了温暖。

她开始慢慢地适应老家的生活，种菜，养鸡，和老姐妹们聊天。

她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宿。

有一天，她接到了儿子王建国的电话。

“妈，李梅生了，是个女儿。”王建国的声音很兴奋。

王淑芬笑了笑，说：“好，好，是个女儿好。”

她挂断了电话，看着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心里充满了平静。

离婚当天闻到初恋时的桂花香，那是一种错位的感知，也是一种对过去的怀念。

王淑芬的故事，是一个关于付出与牺牲，关于家庭与自我，关于寻找归宿的故事。她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什么是母爱，什么是坚强，什么是真正的幸福。

她的一生，或许充满了遗憾，但她也用自己的方式，活出了精彩。

爱到明年木棉花开，这或许就是王淑芬对家人最真挚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