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赋牛图并序》

夫画道之妙，贵在传神；毫端之工，重在得骨。昔者韩滉绘五牛而垂范，戴嵩写双犊以流芳。然观刘旦宅先生所作牛图，以枯湿浓淡之墨，状俯仰屈伸之态；借疏密虚实之法，成雄浑简远之境。其笔意纵横如老将布阵，墨气淋漓似仙人泼酒。今不揣鄙陋，试以骈俪之辞，摹写其神韵于万一。

至若春畴初醒，柳色含烟。一牛引颈向青芜，两角斜挑破晓天。墨色晕染处，犹带昨夜寒霜；笔锋皴擦时，恰成此日新篇。筋骨隐现如龙潜渊，皮毛斑驳似虎卧岩。目含秋水三分润，蹄印春泥一寸圆。细观其尾，轻拂则草虫惊起；静察其肩，微耸则田垄蜿蜒。此乃《春耕图》之妙谛，寓万物萌动于笔尖。

若夫夏沼荷香，竹阴蔽日。群牛戏水动清涟，数子游塘生逸趣。泼墨处水花四溅，飞白时云影相逐。老牛沉浮若山岳潜行，牛犊腾跃似流星过隙。角挂浮萍犹带翠，蹄分碧浪自成渠。最是点睛之笔，恍若顾恺之妙手：左目微闭享清凉，右瞳半开窥游鱼。此《夏塘图》之神韵，融天地灵秀于尺素。

及至秋原萧瑟，木叶纷飞。独牛昂首啸西风，孤影横斜映落晖。焦墨枯笔写嶙峋瘦骨，渴锋涩线描倔强形骸。脊椎起伏如昆仑余脉，肋骨分明似戈壁残垣。蹄印深深踏碎枯叶，目光炯炯刺破苍冥。背立寒鸦三两粒，平添寂寥；尾缠衰草七八茎，暗写风威。此《秋思图》之精魄，寄人生况味于丹青。

至于冬雪皑皑，冰河寂寂。母子相偎立荒原，温情脉脉破严寒。浓墨团染成母子身形，淡彩轻敷作雪光潋滟。老牛垂首呵幼犊，鼻息融雪；小畜仰头舔慈颜，舌卷霜寒。雪覆牛背如披素氅，冰凝睫毛似缀珠帘。远处枯枝三两笔，写出天地苍茫；近处蹄印四五点，暗藏生机无限。此《冬暖图》之深意，化至性真情为墨禅。

观夫刘公画牛，妙在遗形取神。或以篆籀之法入画，铁线银钩藏古意；或以狂草之势运笔，飞白泼墨见精神。浓处可闻汗气蒸腾，淡时但觉清风拂面。计白当黑，留云气以生想象；以少胜多，弃繁琐而得意深。更兼题跋精妙，钤印得当，诗书画印浑然天成。昔东坡赞文同画竹"胸有成竹"，今人观刘公写牛，当谓"胸有全牛"也。

赞曰：墨池耕耘五十秋，写尽人间牛马愁。铁线能传倔强骨，枯毫可状逍遥游。尺幅常涵天地气，寸心总系稻粱谋。莫道丹青雕虫技，笔底风云自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