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自偏远山村。

考上市里教师那年，我家多了很多没见过的亲戚。

他们求着我，让我帮他们的孙子去市里上学。

还嚷嚷着让我爸大办酒席。

我爸一高兴，脑出血进了医院。

「这你要借五六万，我们几个叔叔、伯伯还能给你凑。」

「要是治疗要用十几万，伯伯们可帮不起。」

大伯给我支招，说介绍个隔壁村的小伙子给我。

说那家伙有钱，定能解我现在的燃眉之急。

1

「爸、妈这又是哪个亲戚啊？」

那人将装着几个苹果的红色塑料袋子袋子塞给我妈。

拉着我的手寒暄道「小琳，我是你外婆弟弟的老婆她妹的女儿，你可以叫我表姨。」

「快，叫表姨。」

她拉着我的手，一脸期待。

我看了眼我妈，尴尬地笑着，轻轻点头喊了声「表姨好。」

「哎，可真乖。怪不得能考上市里咧。」

「进家里坐坐吧。」我妈招呼着，把她请了进去。

我靠在门口，看着满面春风的爸爸。

「爸，这是第几波了？你们见过吗？」

爸粘了点口水捻在烟纸上，慢慢地卷着烟纸「没见过。难得咧，那么多人上门，光宗耀祖。」

他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真给爸长脸。」

看到爸爸放松释然的表情，我松下了多年来的一口气。

家中就我一个独女。

早年间妈妈因为生我难产，被迫割掉了子宫。

这导致妈妈再也无法生育。

爷爷奶奶当时劝我爸，趁年轻离了再娶一个。

但爸爸觉得妈妈和他同甘共苦那么多年，如今为了要个男孩就抛弃糟糠之妻。

实在不是男人该做的事。

他顶着家里巨大的压力，照顾着我和我妈。

爷爷奶奶看见我们母女俩总是恶语相向。

「不下蛋就算了，还生个没把儿的赔钱货。」

爸爸听到总会怼回去「我生的女儿只能我说，轮不到你们叽叽歪歪。」

「她可聪明、可厉害，比男孩强百倍。」

爸爸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自豪。

但眼神却流露出些许的失落。

他心里也是想要一个儿子吧。

我害怕爸爸的失落堆加，到时候抛弃我和妈妈。

不停的学习、努力，按着他们的想法，找了他们口中的‘铁饭碗’这份工作。

入职后，我才松了口气。

爸爸也如当年所坚持的那样，一直努力的挣钱照顾家里。

「小琳，快进来吃饭。」

妈妈从屋里喊了我一声。

我回过神应了声，就往屋里走去。

那些闻讯赶来的亲戚围了两张桌子，等着开饭。

男人们都拿着酒碗和我爸祝贺，女人们都拉着我妈，求取育儿经验，打算回家培养孙子。

有些还拉着我，私底下委婉地说着，让我帮她孙子弄去市里上学。

酒过几巡。

男人们那桌一个大伯拍桌大喊，「林庆，咋小琳这事儿必须大办，这是光宗耀祖的好事。」

「小琳可是那个什么、什么研究毕业的，一起办。」

我妈走过去在一旁劝着，「大哥你喝醉了，先坐下。」

大伯借着酒劲，一把推开我妈，搂着我爸肩膀「我没醉，男人的事你瞎掺和啥。对吧，弟弟。」

说着把酒碗往我爸嘴里怼。

我爸平时都不喝酒，今天被灌了几碗脸都红透了。

他急忙用手抵着「哥，我喝不下了。大嫂，你过来帮下忙。」

「不行！你必须给我喝，不然你就是不给我面子。」

大伯使着蛮劲往我爸嘴里灌。

大伯母扯都扯不开，招呼了旁边几个喝酒的叔叔来帮忙。

他们都光顾着看戏，起哄。

大伯灌完我爸，把碗一甩。

双手抱住他，一边哭一边拍着他的后背。

「咋家祖坟冒青烟咧。」

我爸也咧着嘴笑呵呵。

他想把大伯从身上分开，刚推开大伯。

大伯一个趔趄没站稳，扑着我爸摔倒了。

他压着我爸哈哈哈大笑。

众人大笑着把他抬起，喊着我爸「没被这大肥猪压死吧。」

2

几个叔叔围到我爸旁边起哄「快起来，难道也要我们抬你啊。」

地面上的人，没有任何动静。

几个人动手去抬，发现不对劲。

赶忙喊我妈「庆嫂，你快过来！」

我跟着我妈跑了过去，看到我爸安静地躺在地上。

无论我妈怎么喊都没有反应。

我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立刻叫了救护车。

救护车到了，大伯的酒也醒了。

他看着我爸被抬了上去，嘴里念叨着「不关我事，是他自己摔的，不关我事......」

我转头，恶狠狠地盯着他「要不是你给我爸灌酒，他会这样？！」

「你这小丫头片子，说什么呢你，男人哪有不喝酒的。」

他心虚地不敢看我，只能大声的喊着给自己壮胆。

我看着周围的众人，都闷声不吭。

我指着他们大喊，「你们不都看到看到了吗？！说啊！」

场面一片沉寂。

完全没有了刚才桌上的热闹。

我冷眼看着他们，不知所措地跌坐在地上。

听着周围纷纷议论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手机响起。

电话那端的妈妈泣不成声「小琳，你爸他......呜呜呜」

「妈，你快说啊，爸没事吧。」

我在电话里听得心急如焚，她却只说半句。

听着电话里的声音逐渐和缓，妈妈重新组织了语言，告诉了我爸爸的情况。

是脑出血。

医生说先治疗，到时候看病人的状况，家属再考虑治不治。

那必须要治，他是我爸。

他好不容易等到我能为他脸上添光，怎么能现在就放弃。

妈妈现在打电话过来，就是告诉我，要给她转钱过去做手术。

我把那些亲戚请走，拿上了家里的存折和卡往市医院赶去。

当我赶到医院时，爸爸手术已经做完。

我隔着ICU的窗口看着躺在里面的他，泪水溢满眼眶。

妈妈坐在长椅上唉声叹气。

我用手背擦掉泪水，向她走去。

抱着她轻声安慰「妈，没事。爸会挺过来的。」

「医生说不知道要多久，我担心......」

我知道母亲担心什么。

刚去银行领钱，我就知道了家里的积蓄不多。

存折里面有3万块，卡里有7万块。

妈妈之前还说卡里的钱给我以后做嫁妆。

如今她是心疼我爸也要心疼我了。

现在做了手术已经花了五万，住在ICU里每天也是在烧钱。

她担心撑不了几天。

我握住她的手，给她一颗定心丸。

「妈，我之前勤工俭学还存了一些。而且今天不是来了很多亲戚吗？我找他们借。」

她听了，暗淡的眼神里闪了些许微光。

「那我们去借，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你爸。」

「嗯！」

距离爸爸出事不到五天。

我和妈妈给当天来家里的亲戚都打了电话。

希望他们能来我家吃顿饭。

3

他们也知道，明面上是吃饭，暗地里其实是要借钱。

个个推脱着家里有事来不了。

那个自称我‘表姨’的，直接在电话里说，她们和我爸这边也没啥血缘关系。

推着说不过来凑热闹了。

我和妈妈前前后后打了不下几十个电话。

远的那些，有借口来不了。

近的那些，我们直接拿水果上门拜访。

除了几个叔叔、伯伯愿意见我们，其他都把我挡在门外。

他们召集了几个兄弟一起商议。

「小琳啊，你爸这个情况也不知道能不能醒。」

「要是不醒，岂不是要一直花钱？」

二叔皱着眉头向我询问。

我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他。

几个兄弟一看，在私底下小声议论着。

「那这不是无底洞吗?」

「那要是借钱给她，这还有得还吗？」

我妈听到这些话，一声不吭低着头。

「叔叔、伯伯们，你们只要借给我，无论多少，我都可以还的上。」

「你们别忘了，我可是有‘铁饭碗’，只要不辞职，就一直有钱。」

这个时候，我只能搬出工作，让他们信我。

愿意借钱给我。

我看到他们频频点头「说得有道理啊，不怕她还不上啊。」

「说是这么说，可小琳你到时候嫁人要养家糊口，我们咋办？」

一直不吭声的大伯，冷不丁冒出这一句。

现场都安静了。

我攥着拳头，抿着嘴不出声。

大伯见我吃瘪，语气里带着些喜悦。

「我看这样，这你要借五六万，我们几个叔叔、伯伯给你凑一凑。」

「要是借十几万嘛......」他顿了一下，瞄了眼我妈说道。

「我劝你们还是放弃，伯伯们帮不了，你们也少让我弟吃这些苦头。」

好得很！

我算是看清这些人。

当你有用时，巴巴的跑到你跟前。

当你没用，他们看都不看你一眼，甚至还落井下石。

我忍着心里异样的情绪，冷静地争取着。

「那叔叔、伯伯们能借多少，先借着给我吧。」

大家互相张望着，没一个人出来。

原来，也只是口头上说。

就连刚才说话的大伯，也没有任何动作。

他坐在主位上，眼神轻蔑地看着我。

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4

在农村，家里要是没有一个男人。

就相当于没有一根顶梁柱。

家里的女人会被人瞧不起，也不会得到应有的尊重和帮助。

我和妈妈就处在现在这种境况。

现在我多希望，爸爸是有儿子的，这样也不会借不到钱。

我无奈冷笑，向我妈走去。

「既然大家家里都困难，我也不麻烦大家，我自己想办法。」

说完，我拉着我妈的手往外走。

「哎哎哎，小琳先别走。」

「我倒是有个好法子。」

大伯起身急忙把我拉住，「你不是急着要钱吗？那直接结婚拿一笔彩礼不就行？」

我妈一听立刻拦在我面前，「你开什么玩笑？咋能随便找个人结婚。」

「这哪是随便。」大伯跺着脚辩解道。

「你是不知道，我介绍的可是我兄弟的儿子，隔壁村最有钱的那个。」

「小琳这条件，嫁过去，人家给的彩礼肯定很多。」

我看了眼我妈，她的表情像是被说动了。

不仅是她，我也有。

只要能救我爸，做啥不行。

毕竟，现在一下子也凑不到那么多钱。

大伯盯着我俩的神情，趁热打铁。

直接把那个男的推给我加好友。

还打电话说让他明天上门拜访。

我也没想到那么迅速，就答应了明天见面。

晚上，我和妈妈躺在一张床上，聊起小时候的事。

我总觉得对不起她，是我让她身体受伤。

她也觉得对不起我，没给我更好的条件，如今还要相亲。

我笑着安慰她，「没事，你女儿厉害，什么都可以应付。」

「嗯。要是受欺负，家里永远等你回来。」

东聊西聊，我们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被手机电话吵醒。

妈妈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来「小琳，他们到了，给你发了地址，你看下。」

我才想起来今天要去相亲。

挂断电话，看到他发的十几条未读信息。

划到最下面找到了地址，简单的洗漱过后，往那里赶去。

我拿着手机东窜西窜，终于找到了那家酒店。

服务员带我到指定包厢，推开门。

不得不说，震惊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