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完报志愿的时候，我在截止前偷偷把志愿改到了离家很远的学校，选了我妈不喜欢的专业。
拿到通知书那天，我妈怒不可遏，举着菜刀追着要砍死我。
我边逃边骂，引来一路人的围观，到最后，我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
妈妈，我终于可以摆脱你了。
1.
小学门口有个推着零食车的阿婆，散学的时候很多孩子围在那里。
今年夏天的暑气很足，大家都被热的打蔫。
我们班的霍然然是个家里很阔绰的孩子，她每天散学都会买一包冰球和一杯冷果汁。
霍然然很开朗，她遇到同班同学的时候喜欢分对方一颗冰球。
她看见了我，笑着招呼我过去，从包装袋里挤出了一颗冰球递给我。
那年我上五年级，身边还有多很亲和的同学。我说了谢谢，喊了然姐，含着冰球朝着我妈的电动车走去。
我得快点吃完，虽然冰的牙酸，但我硬是嚼碎了往下咽。
“陈安雅！”我妈在高声叫我，我小跑过去，但下一秒却被我妈掐着腮帮子抬起头。
我的嘴唇因为冰球湿漉漉的，张开嘴后，那种柠檬香精的味道飘了出。
我妈把脸凑近闻，我能看到她没有刷匀的睫毛膏。
“你吃什么了！”我妈大声的质问我。
我开始发抖，开始语言滞涩，说话前眼泪就掉了出来。
其实不用我多说什么，我吃了什么也不重要，但我违背我妈的规矩在外面吃了零食，这就足够让她火冒三丈了。
“啪。”
一个耳光打在了我的脸上，我顺势倒在地上，脸颊红肿发烫。
围观的学生和家长向我看过来，那些好奇的目光像刀子，不停的凌迟我。
“我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许吃那些垃圾你听不懂吗？你个姑娘家就这么馋！非要吃，你看你胖的像个死猪！”我妈尖细的嗓音很刺耳，我不胖，甚至和同龄人比要瘦小一些，因为我妈要我保持完美的体型。
我捂着脸坐在地上哭，这让我妈更愤怒，她抓着我的头发让我站起来。
“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我哭着说道歉，但下一秒我妈的手指就抠进了我的喉咙，让我一阵干呕。
“吐出来！把你吃的垃圾吐出来！你没有钱，谁给吃的？说！”我妈疯狂的拍打我的背部，她手指上的咸味让我恶心，我吐出来的只有酸水。
我不敢说是霍然然给我的，按照我妈的性格，她会闹到霍然然家。
我咬着牙不肯说，我妈也懒得在外面闹下去，她甩着我扑到电动车后座上，准备载我回家。
路上她还在骂，但是车骑得很快，风太大我听不太清。
自从去年我妈和我爸离婚后，我的日子一直都是这样。我爸那边嫌弃我不是男孩不要我，我妈硬着头皮拉扯我，但每天都对我怨气横生。
“就因为你个拖油瓶我连二婚都费劲！”我妈会用长指甲掐我的胳膊，然后拧我的脸颊，直到我崩溃的大哭，她才像是舒心了一样松口气。
然后她就会抱起我，非常悲哀的看着我，“你命不好，你爸他们不要女孩，他们想用开水烫死你的，是我拦下来的。”
说着，她撸开袖子，露出一块儿皱巴巴的皮肤。
“只有妈妈爱你，你懂不懂？妈妈都是为了你好。”
我不懂，但我只能相信她。
回到家，我不敢走进那扇门，我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但我妈不会忍耐，她拎着我的头发把我往屋子里丢，然后把我按在墙上，又给了我一个嘴巴子。
“陈安雅！你是不是欠这口吃的？我虐待你了是吧？你非要和别人讨饭吃！”我妈在哭，但又是一个嘴巴打在我脸上。
她觉得手疼，去卫生间拿了扫把。我怕的站不住，蜷缩在地上不停的喊妈妈我错了。
我妈说我早产，小时候身体不好，吃坏一点点东西就会腹泻好几天，她为了照顾我几天几夜不合眼，我的吃喝必须让她负责。
扫把抽在身上的感觉很尖锐，我抱着头蹲在地上哭。
“我的钱很好赚吗？你生病还不是你娘老子来花钱买药？还不是你娘老子请假照顾你，我不赚钱你吃西北风吗？”我妈的口水喷在了我的手臂上，“你还会找别人讨饭，饿死你妈你就开心了。”
按照我的经验，我道歉和解释没有用，我要等着她发泄完才可以。
我得护住脸，然后用冷水把红印洗淡，如果明天肿着脸去上学，我会更想死。
2.
我妈打骂了我半个小时，是她累了，她坐在沙发上喝水，然后又用她最擅长的语气开始和我讲道理：
“妈妈是为了你好，你这样吃别人的东西是自轻自贱不自爱的表现，你会生病，你不知道你小时候，你爷爷为了杀了你让我生二胎给你吃过老鼠药...”我妈的眼神空洞，看的我发毛。
“去写作业，你还有一个月就期末考试了。”我妈看着我扭曲的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往屋子里走，厉声道：“你期中只考了第五，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进前三名知不知道！”
我浑身哆嗦了一下。期中考试第五名的结果让我妈很崩溃，我被罚跪，被木板打左手手腕，因为左手不用写字。
那天我的手腕鼓起来一大块儿，像是剥了皮的嫩肉。
我妈对我的成绩要求也非常严格。她离婚后经常和我说，我一定要学习好，要有最好的学历，这样她才不丢人。
只有我拥有好的前途，她的人生才有意义，我才能替她完成人生的理想
“你必须听我的话，因为你欠我的。”我妈会抓着我的肩膀这么喊，“你的命是我给的，我的命是你毁的，你一辈子都还不完！”
我的一切她都插手，我甚至没自己挤过牙膏。
我们生活的小城市教育资源很差，她不知道从哪儿打听来的消息，说市里的一所初中在扩招快班生，考试入学，一年学费一万六。
五年级的寒假，我被她关在家里魔鬼训练。她花钱买了网课给我，让我跟学初中的内容，每天要背一百个单词，不然我没有饭吃。
毫无悬念的，我通过了那所初中的快班考试，但我的排名不在前十，这让我妈感受到了耻辱。
“一年一万六，你知道我推销多少衣服才能供你吗？你如果不努力你就是要杀了我。”那天回家，我妈又打了我的左手，她用计算机敲着数字，把这些年养我的花销一笔笔计算。
我尽力了，我在我的小学是顶尖的好学生，可这边教育资源差，我在那些市里孩子中混在中游都是筋疲力尽。
但是我妈不信，她坚定地认为是我不用心，是我对不起她。
我妈把我们住的老房子卖了，那是她和我爸离婚的时候分到的老破小。
她和我一起去了市里，她觉得住宿不能时时刻刻看管我，我会松懈，会学坏，会成绩一落千丈。
于是她在学校边上租了个更小更破的房子，并且在学校附近的餐馆里当起了服务员。
市里学校的授课很快，也很难，我跟的有些吃力，第一次期中考试，全班五十人，我只考了十三名。
我妈仿佛遭受了晴天霹雳，她当晚买了一瓶农药回来，抓着我的脖子要往我嘴里灌。
“你完了！你这辈子没出息了！你死了吧，你死了我就找人嫁了，再生一个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的儿子。”
那时的我不想死，拼命的挣扎，我说期末考试我一定会考进前五，我想活下去。
3.
初一的时候我就变成了班里出名的书呆子，我不和任何人说话，下课不是刷题就是在背单词。
老师很喜欢拿我当例子来激励同学，但很多同学都觉得我沉闷无趣，对我视若无睹。
期末考试我考了第三名，我妈质问我为什么不是第一名？但还是舒缓了脸色。
家长会上会让考了第一名的家长上台发言，我看到我妈的眼神里露出了一种嫉妒的神色。
考第一名的徐曼是班长，她妈妈是一个看起来很温柔很知性的女人，我听别的家长说徐曼父母都是高中老师，知识分子书香门第。
回到家，我妈开始让我反思，说我为什么比不过徐曼。
徐曼不仅成绩是第一，长得也漂亮，还会跳拉丁。
我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敢说话，低下了头，但是我妈暴怒了，把手里的包朝着我扔了过来。
“你是不是想说她爸妈是老师家里有钱啊！”我妈像炸毛的公鸡，两只眼睛瞪的很圆。
“好的不比你就知道比这些，嫌弃我是服务员丢人是吧，你什么眼神？”
我没有说任何质疑的话，但是我知道我现在应该蹲下，把头抱住，然后不可以哭出声的被我妈用衣服架抽。
刚搬到这边的时候，我妈因为我背单词错了五个而发火打我，我没忍住哭喊出来。
结果邻居住的是一个年轻人，他认定我妈家暴虐待，打电话报警。
不过这个年代遵循清官难断家务事的规矩，只是口头教育了几句后，警察就离开了。
我妈从那种惊恐的情绪里缓了出来，她愤恨的盯着我，又想起报警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她疯了。
她把我推在地上踹了我肚子一脚，歇斯底里的喊：
“你是不是勾引人了！不然他报警干什么？你是不是在外面造我谣说我虐待你，然后找人来报复我！”
我真的吓懵了，我根本不认识邻居，上学开始我就是两点一线的生活，周末在家也是被我妈关在家里学习，我根本没有社交的机会。
“你个狐媚子，小小年纪不学好你去勾男人——”她看我疼的在叫，蹲下身用力捂住我的嘴，“你再敢哭？你是不是还想把那个男人引过来报警抓我？你想让你妈死是吧！”
从那天之后，我被打是不可以出声的，不然会引来邻居怀疑。
而我妈也在附近疯狂造谣说那个报警的男人和我有染，强迫我，猥.亵我，她甚至闹到了对方门口，把那个男人逼得搬离了这里。
楼里的其他住户躲着我家如同躲避蛇蝎。
4.
初二，班上的文艺委员赵晓青过生日，她喜欢热闹，于是带来了一个蛋糕，班会课上和班主任申请了十分钟时间给大家分了。
很好吃，我妈从不让我吃零食，虽然我平时在班上像个透明人，但是赵晓青还是分了我一小块儿。
奶油很香，里面的草莓果酱酸酸甜甜的，我想等我以后可以自己赚钱了每周都要买一个小蛋糕吃。
班主任觉得这一幕很美好，拍了照片发在班级群里，说谢谢赵晓青同学的蛋糕，班上的气氛真的很好。
那天我的心情很好，八点半下了晚自习回家，我一进门就看到了脸色发黑的妈妈。
“你吃了吗？”
我想起了小学时候偷吃的那个冰球，下意识摇了摇头。
我妈冷笑一声，把手机里的照片放的很大，我坐在角落里很模糊，但是我妈靠着这几个像素点判断出，我在低着头用书挡着那小蛋糕在吃。
“你还敢撒谎！”我妈暴怒而起，拿起桌子上的一瓶什么液体，扯着我的领子往厕所拽。
“那么白的奶油只可能是植物奶油，那是毒药！你还敢吃！怎么不馋死你！吃成个死猪肥猪你就开心了！”那是一小桶橄榄油，她拧开盖子往我嘴里灌，我被呛到了腻到了，但是我妈这些年练就了一身力气，我一直被她控制饮食保持“女人都该有的惹人怜爱”的纤细体型，我挣脱不开。
灌了小半瓶，她把我丢在地上，让我抠嗓子吐出来，然后喝水再吐，重复三次洗胃。
那是上午吃的蛋糕，我吐出来的只有学校的晚饭。
满地的水和油，还有脏兮兮的我。
我妈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去客厅拿起手机开始发语音。
“你们怎么敢给她吃植物奶油，这是投毒，我用橄榄油给她洗了三遍胃才放心，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你们学校负责吗？”
老师和我妈解释那是动物奶油，看起来很白是老师加了滤镜。但我妈已经闹出去了，植物奶油的借口不行就说色素香精，说我早产身体差，说这样耽误我学习，都是阴谋。
为了她的脸面，没理也要辩三分。
我蜷缩在卫生间地板上无声的哭泣，我知道，自此之后，我一定会被所有人孤立。
在我妈的逼迫下，我的学习成绩一直稳定在第二，和徐曼纷争，初二最后一次期末考，我考了第一，我妈那天打扮的非常精心，甚至涂上了大红的口红。
按照惯例的上台发言，我妈自信极了，这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她现在是快班的全班第一名，全校第三名的母亲，她要开始发表自己的教育心得。
“陈安雅这孩子笨，所以我让她笨鸟先飞，她从来没玩过手机，也不看那些没用的电视剧动画片，只有学习，学生的任务就是学习，当第一，考大学，所以我周六日都时刻盯着她，她现在已经自学了高一的课程...”
我妈骄傲的抬着头，像个她幻想里的女王。
“我们老家俗话说棍棒底下出孝子，也出学子。所以如果她考不到前三名，我就会用戒尺打她，她这个孩子天生命贱，记打不记吃，只有狠下心打才能让她认真学习...”
我看到班主任和很多家长的脸色变了，不少同学看我的眼神开始复杂。
震惊？奚落？同情？不可思议？
但是我很麻木，我面无表情的坐在原地。
我妈很喜欢在外人面前贬低我，我傻，我笨，我贱，我丑。
那时候我不理解为什么她会在谈起我时展现出一种类似于嫉恨的情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