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文坛30年,自1994年立足文坛的“新生代”作家在长篇小说领域取得不斐的成绩;近十年来,青年作家稳步崛起,从不同视角观察、介入和书写现实生活,在长篇小说创作领域初露峥嵘,渐有形成文学现象的趋势。
11月23日,第七届中国当代文学·扬子江论坛分论坛在南京师范大学随园校区举行,来自不同高校的学者、评论家和青年作家济济一堂,共同探讨“‘后新生代’长篇小说与现实主义的可能”。江苏省作协党组成员、书记处书记、副主席丁捷希望通过这次论坛搭建一个开放并且富有深度的平台,让年轻一代作家、批评家彼此分享创作与研究过程当中心得感悟,探索现实主义与长篇小说创作融合道路上的经验和困惑,“进一步拓宽视野,为文学事业的蓬勃发展再填新的助力”。
首提“后新生代”概念
陈楸帆《荒潮》、徐则臣《耶路撒冷》、田耳《天体悬浮》……在2014年前后,在新生代作家之后,青年作家的长篇小说佳作不断涌现,入围、斩获各项文学大奖。立足当下,回望十年前的文坛景象,那可以被定义为“后新生代”元年。
何为“后新生代”?在研讨会一开场,文学评论家、南京师范大学教授何平就抛出了这个概念。这是“后新生代”这个概念首次出现在公众场合。
要谈论“后新生代”,须先厘清“新生代”这个概念。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朱婧细致地勾勒出“新生代”这个作家群体出现的时间线。据她介绍,“新生代”描述的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出场,被文学期刊和出版方注意到的那部分新的写作者,存续的时间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前期到世纪之交不到十年的时间。评论家李洁非提出将新生代小说立足于文坛的时间定为“始于1994年”。
如今,这批“新生代”作家的作品正在经典化,或者说是“准经典化”,如李洱的《花腔》《应物兄》,毕飞宇的《平原》《推拿》,东西的《耳光响亮》《后悔录》《篡改的命》《回响》,艾伟的《风和日丽》,已然成为中国汉语写作的重要成果。
而在“新生代”之后登上文坛的青年作家,在近十年内也逐渐写出重要作品。据何平介绍,这批作家在2009年之前基本上没有写出成熟的长篇小说,直到2014年,徐则臣写出《耶路撒冷》并在次年获茅盾文学奖提名。这是这批作家长篇小说创作走向成熟的标志性事件。
“所有的命名都是权宜之计,肯定都有它的现实意义。”谈及将这批青年作家群体命名为“后新生代”,何平坦言,“我们是在制造概念,但是制造概念应有一个现实基础。”“后新生代”被命名的现实基础是,这批青年作家的长篇小说逐渐引人注目。尤其在近两年,魏思孝、石一枫、张楚等人的长篇小说创作,已然构成了文学现象。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经验和问题
“对作家群体进行代际划分,划分的不仅是‘年龄’,实际上也包含了写作方式、写作主题和广义的社会经济文化沿革。”作家路内在发言稿中如此说到。那么,与“新生代”相比,“后新生代”的长篇小说有何不同?
2014年至今,“后新生代”长篇小说的数量已经相当可观,像路内的《雾行者》《关于告别的一切》、鲁敏的《奔月》《金色河流》、张楚的《云落》、石一枫的《心灵外史》、魏思孝的《土广寸木》、林棹的《潮汐图》以及马伯庸的系列历史小说等,都或多或少地引起评论界关注。朱婧认为,“这些小说内置了改革开放时代的身位和体感,在全球化时代勘探世界中的中国和中国人的精神世界”。
在朱婧看来,和“新生代”相比,“后新生代”作家的长篇小说中鲜少去写“百年中国史”这一主题。葛亮的《北鸢》《燕食记》、徐则臣的《北上》和林棹的《潮汐图》,算是难得的意外。葛亮的小说从文学谱系上可以接驳到“新生代”以前的王安忆《长恨歌》、格非《江南三部曲》和叶兆言《一九三七年爱情》《仪凤之门》等“民国往事”,从文学代际的角度,葛亮笔下的“民国往事”几乎可以算作“隔代遗传”。
“新生代”小说家毕飞宇、东西、李洱和艾伟的长篇小说“述史”有着自身精神成长的同时代史;而“后新生代”小说家则几乎都是改革开放的同时代史。《雾行者》《金色河流》《云落》《烟霞里》《猛虎下山》《南货店》等都有着强烈的对改革开放的观察和思索。
两代作家处理的主题虽然不同,但并不是断裂的,只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经验和问题,小说家最终要处理自己的“同时代”。
精彩的人话是作家努力追求的目标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唐蕾认为,现实主义在当代小说创作中几经轮回,好像过时了,但是它又一直在不断翻新。从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到现实主义冲击波,再到新写实、微写实,心理现实主义、结构现实主义,“还原真实、写真实,是现实主义很重要的价值尺度和写作标准”。
而在分论坛上,与会专家也就现实主义长篇小说创作进行了深度探讨。
苏州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刘阳扬认为,近二十年来,长篇小说在文体是有一定的创建的。一是跨文体形式的展开,比如说文体融合、小说文体和散文文体的渐进和结合;二是复文本的展开,文本之外内容展开。宁肯三重奏里是运用了很多注释,通过注释的方式来展开小说文本另一种可能。三是类型文学的借鉴。比如说侦探类型文学的借鉴,像《东西的回响》《血色莫扎特》都是对侦探类型文学的借鉴。还有对地方志类文献的借鉴。霍香结的小说有这种痕迹。
整体上,“后新生代”长篇小说写作,一方面对于历史、城市、乡村有新的观察,另外一方面形式上有不同创建,尽管这些创建可能现在还处于不是特别成熟的状态。“但是我认为在随后的文本展开中间可能能够吸收到更多新的内容”。
《上海文化》副主编张定浩坦言,现在的现实主义长篇小说有一个误区,“大家基本上把精神生活排斥在日常生活之外。读书、听音乐,也是每个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但是这一部分被排斥在我们现实主义小说之外”,“我们现实主义小说大部分是形而下的现实主义,小说中的人物是打工人、商人、职场、厂矿工人,讨论的问题是房子、票子、小孩的教育问题”,“所有的精神生活被小说当中去贬低。即使作家写到了知识分子,也是猥琐的知识分子”。
他认为,现在的年轻人不愿意看这样的小说。年轻人最喜欢看的还是黑塞的《荒原狼》这样的小说。为什么?因为里面谈到的是名士、追求,是精神向上的东西。“不管你是从事什么行业的,都可以从这类著作里阅读到更强的心志,那种心志会滋养人”。
《当代》副主编、北京作协副主席石一枫认为,“小说呈现的面貌应该是复杂的。长篇小说定义不能叫‘长’,而应该叫复杂小说。我们看过去的小说特别长,但是不复杂,它就是占纸。现在的中篇小说的容量,复杂度已经远远超过过去的长篇小说,这是几代作家的努力,这说明写作技术的普遍进步”。
对于小说语言,他认为“第一要精彩,第二要说人话。精彩的人话是作家努力追求的目标”。
这一概念大家会接受吗
“后新生代”一概念虽然提出了,但能否得到文学评论界的认可?与会专家也有分歧。
上海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副研究员贾艳艳表示,“当代文学发展已经没有办法被有效命名了,进入新世纪以来,除了‘城市文学’的兴起,出现浪潮的就是最近这两年的‘新南方写作’‘新东北写作’”。“一般意义上,之所以用代际命名,就是因为它缺乏大作品,没有形成成熟的思想结构”。
《扬子江文学评论》副主编何同彬在发言中坦言,“还没有适应这个概念的出场”。他认为,新生代出场时,最基本的愿望就是要走出80年代文学,就是要和80年代文学做区隔,那个时候作家非常愿意参与到命名和讨论当中。但是现在要设定“后新生代”,“假设我们也要有一个对立物,是不是要告别90年代文学?”“新生代有他们所代表的文学范畴,我们提一个‘后新生代’,这个‘后新生代’要走出自己的内涵。这个内涵恐怕很难把握。”
江苏省作协创研室副主任韩松刚在总结发言时表示,“后新生代”的内涵、阐释,到底涵盖了哪些作家,都还可以进一步去讨论,“就像出生的孩子一样,不管以后这个概念会长成什么样,提出来,大家都可以参与探讨”。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臧磊
校对 李海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