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四年(1675),以吴三桂为首发起的三藩之乱如火如荼,几乎烧遍了长江以南的地区,清廷在三藩之乱初期可谓是焦头烂额。正在康熙帝紧张的筹划平定三藩之乱,漠南蒙古里“位冠四十九旗贝勒之上”的察哈尔亲王布尔尼发动了反清叛乱,对北京、东北、漠南蒙古的安全造成了严重的威胁,对清廷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察哈尔蒙古的未来也发生了深刻的转折,下面就来说说这场叛乱。
布尔尼何许人也?布尔尼是成吉思汗的第二十二代裔林丹汗的孙子。明朝末年,察哈尔蒙古的林丹汗“士马强盛,横行漠南”,与明朝结盟,与后金(清)展开在辽东展开对抗。后金政权,在皇太极继位后,联合漠南蒙古其他部落对林丹汗发动三次大规模征讨,迫使林丹汗向青海逃亡,中途病死于甘肃大草滩,在他死后,其长子额哲、次子阿布奈全部归降后金。
天聪十年(1636)正月,皇太极将次女马喀塔下嫁给额哲,封额哲为和硕亲王,将察哈尔部安置于义州。崇德六年(1641),额哲病死。顺治二年(1645)十月,寡居的公主遵旨嫁给袭亲王爵的阿布奈,生有二子,即布尔尼和罗布藏。长大后的布尔尼娶安亲王岳乐之女为妻。后阿布奈因罪被革除王爵,亲王的爵位由年仅16岁的布尔尼承袭,正是这位掀起了察哈尔反清叛乱。
布尔尼叛乱之由。家恨事实上,察哈尔国与清廷的矛盾源于顺治十六年(1659)。当年,阿布奈擅自处死了意欲行刺自己的部人阿济萨,并未上报理藩院备案,遭到了清廷的严厉惩罚,阿布奈险些被革除亲王爵位,虽然从宽免去削爵的处罚,但仍旧被“罚马一千匹”,但阿布奈的亲信和其部的管事大臣全都被免职。
《清世祖实录》
从蒙古部落的习惯法来看,阿布奈处置察哈尔本部人众当然是稀松平常之事。但显然,察哈尔部归清以后,随着清朝坐稳江山,开始收紧了对察哈尔国的管制,这让阿布奈极其不满,双方至此矛盾激化。
从后来情况来看阿布奈显然是非常不服,以至于顺治十八年(1661),清世祖福临驾崩的时候,漠南外藩蒙古王公几乎全部进京奔丧,只有他未亲自尽人臣之礼,且还没有参加康熙的登基大典,这就让清廷很是不满,双方关系进一步下降。可能是为了缓和关系,当年二月和次年三月,阿布奈可能是为了缓和与清廷的关系两次朝贡。但此后直到康熙八年(1669),阿布奈都未再向清廷朝贡。据朝鲜人记载,是其妻马喀塔公主可能察觉了清廷有对付他的苗头,让其多加防范,以至于其不再朝贡,“我死之后,无往沈中,往必为所擒”。
《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
八年不来朝贡已经让清廷怒不可遏,其间阿布奈又未按礼数安葬公主,且未经清廷许可将额哲的另外一位寡妻收为福晋,清廷终于绷不住了,对阿布奈采取了严厉措施,将阿布奈革去王爵,幽禁于盛京,“阿布鼐无藩臣礼,大不敬,应论死。革去王爵,不准承袭。得旨,阿布鼐理应依议处死,但向经恩遇,姑从宽免死,着革去亲王,严禁盛京”。
《清圣祖实录》
而据朝鲜人记载,清廷是使用诈术,以扫墓为名将阿布奈骗往沈阳,本来要将其迁居南方,在康熙帝祖母孝庄太皇太后的建议下,才让其呆在沈阳。
《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记载阿布奈被捕经过
阿布奈被革去王爵之后,由其16岁的儿子布尔尼承袭,他经常与清廷正面杠,发泄其心中对父亲被捕一事的不满,他曾扬言:“以非罪拘执父王,不可;罪父立子,不可!”,康熙八年八月,布尔尼前往盛京看望其父,遭到守将拒绝,其“发怒而归,且多恐喝之言”。此事估计让阿布奈蒙受了重大的心理阴影,想必此刻已经暗下决心反清。
国仇不管是阿布奈还是布尔尼,当年黄金家族叱咤风云得历史,主宰大漠命运的声势都在他们的心胸连回响,他们的心里始终对清廷不服,时时刻刻都想着打破清廷一统局面,在草原上独树一帜与清廷角逐,历史传统不断激励着他们,所谓“我项朵颜即大元之后也,虽附于大国,犹有帝号”,据朝鲜人记载阿布奈、布尔尼等“自恃兵强,颇有轻视北京之意云”,“名虽羁縻,实未臣服,……,早晚终为清国切近之害”。
《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
布尔尼的叛乱及其失败。布尔尼起兵经过漫长的等待,布尔尼终于等到了千载难分的时机。康熙十二年(1673)十一月,吴三桂在云南发动叛乱,一时之间清朝丢失了云、贵、川、湘、桂五省,湖北还丢了一半,吴三桂隔长江与清军对峙。清军被迫大量南下参与到镇压三藩之乱中,不仅禁旅八旗大量南下,“时诸禁旅皆南征,宿卫尽空”,就连东北边防重镇宁古塔,原有1800名士兵,陆续被调走1500人,“今年正月,甲军一千人抄出,大将领云,二月又抄三百人,三月又抄二百人,留兵老弱仅三百余人”。
《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
察哈尔左翼官兵奉命赴杭州,右翼官兵赴江宁镇守,在平定王辅臣之乱中,清廷又从察哈尔左翼调兵镇守宣府、大同,可谓是全力以赴(注:察哈尔左、右翼官兵属于八旗察哈尔部众,尽管与察哈尔本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不是布尔尼属众,清廷的这个决策不经意间降低了叛乱的烈度)
布尔尼在康熙十二年十二月进京朝贺后,伪装恭顺,但实际上是来北京探听清朝虚实,“当他们发现北京几乎没有满洲人的军队,连守卫大门的也只是些小孩时,他们立即向他们的主子报告,致使蒙古王企图乘机推翻满洲人的统治,恢复他们祖先曾经统治过的帝国”。又得到流言听说清军在南方损失很大,“连续出兵南征,无一人还”,认为起兵时机已经成熟,遂决意反清。
《康熙帝传》
但是计划出现纰漏,布尔尼“日与其党缮治兵器”,被公主长史辛柱察觉,辛柱立刻派人前往北京密报中央。康熙帝由于布尔尼没有公开反叛,遂与孝庄太皇太后商议,征召外藩蒙古王公进京“以征其虚实”,其他蒙古王公纷纷来到北京,唯布尔尼兄弟不至。布尔尼兄弟知道自己反谋已经暴露,在康熙十四年三月十七日扣押清廷侍卫塞稜,在三月二十五日正式发动叛乱。公主一行乘乱逃往锦州,与盛京将军邬内巴图鲁一起上报布尔尼叛乱之事,至此,清廷最终确认布尔尼已经反叛。
《平定察哈尔方略》布尔尼叛乱始末
布尔尼在匆忙举事,立即向各外藩蒙古王公派人,煽动他们一起反清,但计划基本流产,漠南外藩蒙古此时基本上已经臣服于清廷两三代,清廷通过加恩和联姻与他们建立了几乎牢不可破的臣属关系,这些蒙古王公在布尔尼反清之后几乎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清廷一边。比如阿鲁科尔沁就是典型例子,作为额驸的色棱就力劝其父不要随布尔尼造反,其父郡王朱尔扎哈不仅听从了他的劝告,还迅速上报了布尔尼造反的消息。
《康熙起居注》:我等与大清结亲,蒙恩甚厚,尔今附从布尔尼反叛,亦不过作一王而已,尚欲何为?布尔尼决不可从。朱尔札哈王因其言而止,然后遣人来告。
《康熙起居注》
响应布尔尼的只有奈曼部扎萨克郡王扎木三一部(其侄子鄂齐尔一听说自己的叔叔要反清,带着九个佐领立马撒腿就跑,“携孥及九佐领兵,避徙喀喇沁牧”)和附牧于察哈尔的喀尔喀右翼公垂札布,其反叛人数大概在万人左右。
清军组织兵力平叛康熙见布尔尼反意已决,遂进行军事部署镇压叛乱,命盛京将军倭内巴图鲁、宁古塔将军巴海固守盛京,防止抢走阿布奈并从捉襟见肘的兵力中抽调部队打击布尔尼,镇压叛乱清军兵员构成主要有三个,开列如下:
一、禁旅八旗和东北驻防八旗兵。根据赵翼的《皇朝武功纪盛》记载:命大学士图海率满洲兵三千疾驰往。但其记载流于片面,尽管人数无误,并未说明八旗兵的成分。根据《平定察哈尔方略》记载,这支3000人左右八旗军是由盛京兵,禁旅八旗前锋、亲军、护军和汉军鸟枪兵构成,其统帅是多罗信郡王鄂札,并非图海(当然,可能指挥战役的可能是图海)。也是平叛主力,而并非野史所说的家奴
《平定察哈尔方略》镇压布尔尼反叛的八旗军人数
二、八旗家奴。康熙帝感觉兵力不足,而信郡王鄂札实战经验欠缺。康熙帝遂请教孝庄太皇太后,孝庄在关键时刻推举大学士图海,“图海才略出众,可当其责”,命其统率八旗家奴出征镇压反叛。至于图海的兵力,《啸亭杂录》谓图海“得数万人”,则过于夸张,后来的官私史书大部分都没有采纳数万人之说。如《国朝先正事略》就言“选八旗家奴骁健者付公北征”,并未言明人数,个人认为最多数千。
《啸亭杂录》
三、外藩蒙古兵。四月初,康熙帝命理藩院郎中马喇往外藩蒙古调兵,清廷此举不仅为了弥补兵力不足,也是为了试探外藩蒙古的忠诚度。科尔沁部、阿鲁科尔沁部、翁牛特部、土默特部、喀喇沁部、敖汉部纷纷起兵响应清朝,出兵镇压布尔尼叛乱。
《平定察哈尔方略》
布尔尼叛乱的失败根据《平定察哈尔方略》、《清圣祖实录》、《清史稿》、《碑传集》等书记载,康熙十四年四月初六,信郡王鄂札率领八旗军携带红衣大炮由山海关大道出发。图海率领八旗家奴由宣府出发。双方在会合后,于四月二十一日进至歧尔哈泰,侦查得知布尔尼和札木山在达禄之地。二十二日,清军到达达禄。
《清圣祖实录》
《平定察哈尔方略》
布尔尼试图以逸待劳,一部设伏于山谷间,“而以兵三千人来拒我师”,鄂札、图海及副都统宏世禄、吴丹率八旗兵和外藩蒙古向察哈尔兵发动进攻并搜捕山谷,但土默特兵被叛军伏兵击败,图海则分兵救援进击鏖战。这时,布尔尼派400骑兵赶来与清军搏杀,也被图海堵截并全歼。
《碑传集》
布尔尼见伏击无效,遂以主力排列火器正面迎战清军,清军奋击,布尔尼大败。察哈尔都统晋津率其族人于阵前投降。布尔尼不甘心失败,收集溃卒,两次接战试图挽回败局,但均被清军击败,图海“一日六战”,“斩级甚多”,缴获马匹物资无数。布尔尼眼见败局已定,“仅以三十骑遁走”,共同叛乱的垂札布落荒而逃,札木山势穷力竭,自缚投降。布尔尼麾下的5名佐领也率兵300多人向清军投降。
布尔尼与其弟罗布藏逃至扎鲁特其贵勒苏特,正碰上科尔沁和硕额驸沙津科尔沁右翼兵。罗布藏是沙津的妹夫,知沙津兵至,遂与沙津交涉。沙津毫不客气令罗布王和布尔尼同来向康熙帝请罪,“尔欲乞命,当招尔兄来”,结果两人仍然亡命逃跑,被沙津亲自射杀。
《外藩蒙古回部王公表传》
此时,驻扎于大同得察哈尔左翼军毁坏长城,直趋独石口,意图策应旧主。但被内大臣佟国纲和四子部落郡王沙克都尔派兵堵截。他们见有重兵夹击,布尔尼兄弟已死,不得不投降。
在叛乱平定之后,清廷将布尔尼之父阿布奈处以绞刑,将布尔尼未成年的幼子“正法”,其女入官为奴,这种斩草除根的做法,反映了专制主义中央集权王朝的残酷性。而察哈尔本部的世袭扎萨克体制也被废除,察哈尔部众被划为内属蒙古,归理藩院直辖,以总管体制进行管理,“官不得世袭,事不得自专,与各札萨克君国子民不同”。
察哈尔的建之变更后,清朝统治更加严密。值得一提的是,察哈尔蒙古在统一北疆,戍守新疆的过程中发挥了巨大作用,为维护国家统一做出了不少贡献。
引用文献:《清世祖实录》、《清圣祖实录》、《康熙起居注》、《平定察哈尔方略》、《清史稿》、《国朝先正事略》、《碑传集》、《啸亭杂录》、《皇朝武功纪盛》、《圣武记》、《外藩蒙古回部王公表传》、《听雨丛谈》、《康熙帝传》、《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