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广告屏闪烁第五遍植发广告时，林小满终于把脸埋进泡面桶。显示器右下角的电子钟跳成00:00，工位上还堆着三版没通过的母婴产品策划案。她摸到包里的镜子——不是公司发的印着「奋斗最美」的塑料镜，而是昨夜从鬼市淘来的青铜古镜。

镜面突然泛起涟漪。

「能帮我剪掉一段记忆吗？」浑身湿透的少女蹲在茶水间角落，发梢滴落的水在镜中凝成血珠。林小满认出这是实习生小雨，上周她脖子上出现过淤青，说是摔下楼梯。

「家暴记忆消除服务，首单八折。」林小满听见自己机械地背诵条款，仿佛这些话早刻在镜面深处。当小雨锁骨处的烫伤疤痕在镜中扭曲成黑烟，她终于看清青铜镜真正的模样——那些缠枝纹原是无数张呐喊的人脸。

七天后，林小满在晨报上看到小雨的新闻。照片里女孩举着验伤报告笑靥如花，配文是「勇敢少女揭露继父恶行」。但当晚直播镜头拍到她独自在酒吧街游荡，对着虚空喃喃：「我总觉得该害怕什么，可心里空得能听见回声。」

铜镜在子夜发出嗡鸣，镜框渗出铁锈味的血珠。

第二位顾客裹着GUCCI围巾走进地下室时，林小满正对着镜子数白发。富二代承诺的订金让她辞了职，此刻他指着太阳穴处蜈蚣状的旧疤：「我要忘记初三那年被按进马桶的经历，价格随你开。」

手术比想象中凶险。当镜中浮现出厕所瓷砖的霉斑纹路，陈诺突然痉挛着掐住自己脖子：「他们说我活该！说我爸的钱脏！」林小满不得不加大咒语强度，直到铜镜吞下最后一缕灰雾。

「他现在能正常参加董事会了。」陈夫人付尾款时，钻石耳钉在镜中折射出七彩光斑。但林小满没敢说昨晚看见陈诺在浴室疯狂抓挠皮肤，撕下根本不存在的蟑螂卵。

第三次铜镜发烫是在苏蔓摘下墨镜的瞬间。女明星的鼻梁在镜中呈现诡异的半透明，仿佛皮肤下埋着水晶灯管。「我要所有整容记忆消失，包括知道这件事的你。」她将黑卡按在镜面上，卡号在青铜纹路里游成毒蛇。

手术台上无影灯亮起时，林小满在镜外看见更多东西——诊所墙体内层糊满粉丝来信，手术刀柄刻着「完美即正义」。当苏蔓的肋骨记忆被抽离时，整座城市的地标建筑突然扭曲，玻璃幕墙上千万张整容脸同时睁开眼。

「到你了。」铜镜在完成交易的刹那裂开蛛网纹，林小满看见自己正在消失。母亲葬礼上攥皱的纸巾、出租屋初夜打翻的草莓酱、甚至刚才吞咽的抗抑郁药，都化作彩色丝线被吸入镜中漩涡。那些她帮助过的人从镜框探出手，将她拖向沸腾的记忆熔炉。

「所谓修复，不过是把褶皱转移到更深处。」镜中老妪的脸剥落成数据流，露出社交媒体瀑布屏的本质。林小满终于看清每道咒语都是用户协议条款，而铜镜深处藏着评分系统——她的灵魂完整度只剩23%。

消防斧劈开镜面的刹那，所有被修改的记忆喷涌而出。小雨在警局痛哭自己差点跳河，陈诺对着心理医生展示抓烂的后背，苏蔓的假鼻梁在红毯上坍成硅胶沼泽。城市上空下起玻璃雨，每片碎镜都映出人们拼命遮掩的伤疤。

林小满在便利店啃着凉透的关东煮时，收银台电视正播放奇闻：「某二手平台下架神秘古镜，专家称其镀层检测出抖音图标元素。」她摸出包里幸存的口红，劣质香精味混着泡面汤，竟比铜镜里的任何面容都真实。

橱窗外，广告屏切换成公益宣传片。心理咨询热线的号码下滚动着一行小字：「真正的治愈从不是删除，而是让伤疤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