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男友当了皇帝。
而我大概成了史上最悲惨的和亲公主。
和亲这个事情其实是一场赌博,我的父皇在把我做筹码赌出去的时候很明显没带什么脑子。
他把我送到云朝来,叫我好好体验生活,看谁比较出色就选谁做男朋友,把和亲的难题直接丢给了我。
事实证明,我的眼光确实不错。萧景和真的成了云朝的王。
而此时,我和他分手已经一年多。
这一年他忙着镇压内外反动势力,根本没时间管什么儿女情长。
而且是我自己提的分手。
说到底都是我咎由自取,半点怨不得他人。
老皇上在战乱中受了风寒,多半是心力交瘁在萧景和带兵凯旋不久后就去世了。
皇位顺理成章的传给了萧景和。
他那几个对皇位虎视眈眈的蠢货哥哥这时候都没有了反对的魄力和勇气。
萧景和垄断了整个云朝的军队,他不是什么人人可欺的软柿子。
我在宫里片刻没闲着,拿锦盒包裹起一些贵重的金银首饰,开始做连夜出逃的计划。
萧景和这睚眦必报的性子,我跟他提了分手他说不准会恨我一辈子。
夜已经深了,但我不敢睡沉。我借着微弱的烛火起身,准备出门探探路。
没等我走出房间门,我意识到我的窗户被打开,有人进来了。
萧景和难不成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我?
“我……起床……看看月……亮。”
我安慰着我自己,靠着窗户赏起月来,余光却忍不住往黑暗处瞄。
那黑衣人半天没有动静,我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能穿着单衣迎风赏月。
半响,我终于不辱使命打了个喷嚏。
“呵。”
我揉了揉鼻子,紧张的神经还没来得及放松,突然被人揽进怀里。
温热的气息安抚了我,至少我知道这是个人。
感觉到他把头埋进我的肩颈里,我突然一个激灵。
“萧景和,你别……”
“……别咬。”
但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兴许是我的劝阻有了作用,萧景和的舌尖滑过我的脖颈,但最终只轻轻吻在我的肩头。
我知道是他,他揽住我的时候我就知道。
“宋暖我说过,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现在,我没死在他们预想的战场上,我回来了。”
他回来找我了。
1
我和萧景和的缘分源于云朝深冬的一场祭祀。
那时我初到云朝,正是人生地不熟的时候。
云朝礼数繁重,我也在这宫中活得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有损我和亲公主的身份。
大雪纷纷扬扬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我隐匿在随行的使臣中观看这场盛大、华美却空洞的祭祀仪式。
然后我不经意抬头,看见萧景和那双没有什么光亮的眸子。
那一瞬间我心口萌生一种异样的情绪。
他微微低头,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光影勾勒出他精致的面庞,在祭坛燃烧的烟尘里像一件易碎的白玉瓷器。
随后他秉香上前,虔诚礼拜。
若我是神明,肯定不惜将万千祝福赐予他一人。
但萧景和的一生还是太过坎坷。
神明未曾偏爱过他,甚至将他生命里的光亮一点点夺去,留下他这具破碎的躯壳。
那天他对我温雅一笑,便让我无端想起春日雪融的湖面,似镜却为他泛起涟漪。
春和景明,他原本也应该过这样顺遂安好的日子。
等到我入宫半年,那场大雪融化消失又汇聚成连绵不绝的夏雨。
萧景和的养母淑妃在宫中服毒自杀。
其中缘由,不可深思。
淑妃用自己的死成全了自己这个并非亲生的儿子。
当时朝廷政治局面混乱,后宫内外亦风起云涌。几乎所有人都明白淑妃为何而死,只是对外只称淑妃病逝,追封贵妃。
只有萧景和不死心,他日夜跪在圣宸殿门口,要求皇上彻查此事。
直到皇上终于耐不住性子,罚他跪立三日。
跪在那天他们起争执的地方,离我的寝宫不远。
我再看见他,被那双亮的吓人的眼睛震慑到心悸。
明明是雨季,粘稠湿润的空气让一切都显得雾蒙蒙的,而他的眼睛却好像长夜里永远亮着的灯,纵火者最初燃起的星星火光。
我明明那样怂,却忍不住撑伞站到他身边甘愿和他这样无言地对峙着。
我让随行的宫女为我报信,能让我这么短暂陪他一会就好。
而至始至终他都没抬眼看过我,那双明亮如炬的眼睛只盯着长街尽头的虚无。
原本依照我这样的性子,我是绝不可能多管闲事的。
但那天,我还是忍不住为了他熬汤直到深夜。
人这一生何其短暂,总要遇到那么一个让你执迷不悟的人。
不记得失,忘却后果。
2
只是简单的驱寒的汤,我反复看了好多遍,似乎这样就能让它的功效放大一样。
现在我只怕萧景和他不肯接受。
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萧景和仍然跪在原处。
偶有小雨淅淅沥沥,让本就单薄的衣物湿了又湿。
萧景和却好像真的不信命一样,跪在雨里,背脊都不曾弯过。
他没有接受我的汤,只在朦胧的雨里和我对视。
“我记得你,祁国送来的和亲公主。”
声音干哑,莫名给他原本偏温润的音色带了一些狠戾。
我还是不怕死地继续劝他:“萧景和,你这样会死的。”
你会死的,三天不吃不喝地跪在这里。
可他却置若罔闻,终于不再盯着那片虚无转过来看我。
就好像他要把我的样子刻下来,刻进他的血肉里。
我强忍着心里的不安:“你快喝吧,别等到时候人来了。”
其实仔细看他,你就觉得他的名字真的和他很合适。
都是这样温雅的样子,就不应该沾染人间的风雪。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现偏差,萧景和那天没有妥协,是我破天荒地做出了一反常态的举动。
我扔下为我们遮雨的伞,一手握着汤,一手捏住了萧景和的下巴。
一碗一碗给他喂了进去。
而他受了好几个时辰的雨水寒气侵袭,早就没什么力气抵抗。
最后靠在我胸口大口喘着起。
我肯定是疯了。
后来我回宫发了好几天高烧,打探到萧景和的情况也和我差不多。
等到我完全痊愈,萧景和的病都没有完全好。
3
但是萧景和他现在已经成了皇帝。
而我还是那个被放养了的和亲公主。
此时此刻,我的内心无比憋屈,还要强忍着瞌睡给萧景和扇风。
这要怎么说呢,萧景和自从黑化之后他就不太正常。
比如我以为他肯定要弄死曾经跟他提分手的我。
可他却只是夜里潜进我宫里逼着我给他讲睡前故事,给他扇风驱虫。
但实话实说,我这几天真的生不如死。
原本我计划做一只无忧无虑只会吃的猪,生活却硬生生把我逼成了只会点头哈腰的狗。
等萧景和完全睡着,我也伸了个懒腰,把扇子一扔准备找个地方眯一会。
说时迟那时快,泛着寒光的匕首就这么抵住了我的脖子,映出来的光亮闪着我的眼睛。
匕首的主人开口:“你去哪?”
慵懒又熟悉的语调。
我气不打一处来,心一横干脆往那匕首上撞。
萧景和速度更快,迫使我往后一跌,撞进他怀里。
我充满怨念:“你干脆杀了我吧萧景和,本公主三天没合眼了。”
“我好歹也是公主不是,怎么样也有点脾气的。”
“士可杀不可辱,你还不如给我一个痛快,我们最好相忘于江湖,真没见过你分手还这么扭捏,都是前任了还藕断丝连。”
我语气飞快,生怕萧景和听清楚了一个字。
萧景和扬了扬眉毛,笑了。
“你说什么?”
我立马噤声。
那把小巧锋利的匕首在他手里带起一阵雪光。在他手里,匕首也跟玩具似的。
萧景和心情很好地看向我:“说说看,说不定我就满足你。”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说皇上您大人有大量,你放过小的吧。”
“小的当初有眼无珠,我该死。我自罚,自罚……”
我一时挠着脑袋都想不到要罚什么,你罚我撑死吧。
然后那把匕首朝我飞过来,萧景和说:“有眼无珠就罚你把眼睛割了给我。”
一时间,房间里静得只剩下我的心跳声。
我抿着嘴,一时间摸不准这是不是他的玩笑话。
可我真的害怕,我本来不是什么胆子大的人。
都说伴君如伴虎,萧景和比虎还要吓人,他是寒夜里都不敢熟睡的狼。
也许应该有更端庄温婉精明的女人适合他,而不是我这样的爱哭鬼。
可我真的忍不住,我不知道是不是委屈,还是对生死的害怕。
我抬眼,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萧景和在我的泪光里变得不清晰,但他缓缓走向我。
我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最后,他把我抱起,任由我的泪水毫无节制地流。我听见哐当一声响,萧景和说:“匕首踢开了,别哭了。”
我才木讷地点头,在他怀里一抽一抽地呼吸,一抬头猛得撞上了萧景和的下巴。
我的心又漏跳了一拍。
完了,完了。
幸好我的泪水先我的意识一步,在我和萧景和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夺眶而出。
萧景和:……
他给我顺着气,但没有像以前那样柔声哄我。
最后闹得没办法,我哭累了,揪着他的衣领不肯下来。
怕他把我一放下来,就会把我活活掐死。
我就着这股哭起来不要命的狠劲,搂着萧景和的脖子。
我说:“萧景和你别杀我,我天天趴在你身上,要死我们一块死。”
结果萧景和这杀千刀的居然乐了。
问我要不要选个良辰吉日死。
我一口好牙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萧景和脸完全黑了,沉声叫我下来。
“你下来。”
“我不!”
“宋暖!”
“我不!”
“我不杀你。”
“我不!”
等等!
“你再说一遍。”
萧景和脖子被我咬的那块红了一片,他露出罕见的温和的笑容,他说:“我不会杀你。”
我缓缓松开手,又猛地抱紧他。
他对于我这个行为习以为常,干脆把我搂得更紧一点。
最后不知道怎么结尾,我靠在他身上快睡着了。
毕竟我最近是真的很累。
睡前听见他带着笑意的声音。
“明天的故事要是还讲得那么烂,就把你杀掉。”
我:……
4
夏日的暑气一散,秋天裹着霜就悄悄降临了。
萧景和的皇位坐得并不算安稳。
一方面朝廷震荡,民生不安。另一方面他那几个好事的哥哥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拥护他的大臣们迫切地想让他立后,以便稳固后宫,威压前廷。
这些皇后候选人的画像全部送到了我宫里。
我:……
虽然搞不懂萧景和什么意思,但忍不住好奇我还是打开了那装满画像的锦盒。
嘻嘻,看美人谁不喜欢。
这些美人可以说是美得各有千秋。
有清丽出尘的,也有艳丽明媚的,还有娇蛮可爱的,亦有温婉端庄的。
看完我只觉得,当皇帝是真的幸福。
萧景和来我这从来不通报,也不带什么随从侍卫。
以至于每次见他我都手足无措,怕是长此以往我马上就要患上心脏病了。
萧景和在我身边坐下,自然地替我擦干净了嘴角的挂花糕。
我拿着手里那半个挂花糕,一时间忘记了言语。
“选好了吗?”
我佯装没听见,手哆哆嗦嗦地收着画像。
为了方便,干脆把那半个桂花糕塞进嘴里。
萧景和叫了我很多声我都没应。
然后他突然加重语气喊我的名字
“宋暖!”
好家伙,给我吓噎住了。
在萧景和的注视下,我的脸从白色转变为红色,眼角也不争气地流出来几滴眼泪。
这挂花糕在我的嗓子眼不上不下,差点让我一翻白眼昏过去。
“来人,传御医!”
可能我这张牙舞爪的模样吓坏了他,萧景和的语气有些急迫。
但他可能一时间也没搞懂我是怎么了。
还得我自己出马找水喝。
我急得从榻上蹦起来,端起鱼缸喝了口水。
一时间,万籁俱寂。
我打了个饱嗝。
随后御医匆忙赶到,我摸了摸肚子尴尬地向御医拱了拱手。
萧景和此刻的表情大概很难形容,但他执着要御医给我把脉。
然后我和御医四目相对,我看着他的眉头一点点皱起来。
惶恐地告诉萧景和:“公主……无碍。”
萧景和突然笑了:“突然跑去喝鱼缸里的水,我还以为你是突发什么恶疾。”
我……
噎着了!
御医和一众仆从跪在殿内,都摸不准萧景和的意思。
我说吧,萧景和这人变态是宫里众人皆知的事情。
等这些宫人们都走了。
我才解释:“我也没事,就是噎着了。”
萧景和看着我,不发一语。
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吃桂花糕嘛,然后你一吼我我不就噎住了。”
他皱了皱眉头反问我:“吃挂花糕那么急,你是怕有人跟你抢?”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
也不是怕有人抢吧,就是看到你我总感觉人生没啥保障。
死咱们也要饱了再上路是不是。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萧景和在克制某种情绪。
他的视线从我的脸上滑过,最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记得很久之前,萧景和还没有这样暴虐的性子,他过生日只想我抱抱他,都憋了很久才说出口。
这样的性子,怎么会做一个暴君。
他那个眼神让我突然动了恻隐之心,让我有一种他从未变过的错觉。
所以我轻轻俯下身,有一种想要抱他的冲动。
而他很明显意识到了,顺势把手扣在我腰上,根本不容我拒绝。
嚯,他果然是变了。
我扭捏了一阵子,发现挣扎无果,就干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他怀里。
萧景和把我身前的衣服扣得紧了些,然后任由我在他怀里乱动。
其实这样就很好,我没有什么脑子再去想以前的事情,最主要的是,我根本无法忘记这个人。
我的身体无条件地接纳他。
感觉到压在我腰间的力气变轻,萧景和居然睡着了。
他可能真的太累了,从登基起就再没睡过好觉。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在想,如果我能够再强大一点,萧景和可以凭借我过上幸福安乐的生活。
他可以不去外面厮杀,不会有恶人侵蚀他那颗纯洁的心,我们一起逃走。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今夜好好睡吧。”
5
窗外银月高悬,弯钩样透着寒光。
我靠在窗前琢磨着做点什么打发时间。
听见有人传报,月光斜斜地洒进屋内。
“端王妃,公主这会已经睡下了,您明日再来吧。”
端王妃生得清丽,是皇城有名的美人。
可惜她当初选错了人,先皇赐婚她和萧景和的时候她百般不愿,自言情愿嫁给山野村夫,也不愿嫁给当时病重的萧景和。
那时候的萧景和刚经历丧母之痛身子瘦弱单薄,在宫内静养深入浅出。
后来她如愿嫁给了当时夺嫡最有希望的五皇子端王。
我和她的关系并不熟络,但和端王有些纠葛。
我刚入宫时人生地不熟,端王也是个和善之人帮了我不少忙。
那时我想,如果没有遇见萧景和,我应该会选他做我的丈夫。
此时端王妃已经顾不上什么身份体面,径直跪在了我的宫女身前。
“求求你,让我见见她。”
她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平日和仙女一样的端王妃居然拉的下脸求我的宫女。
“宋暖!你可以不考虑我,但是萧景玥的命你不能不管。”
“宋暖!宋暖!……”
我没有出面,但端王妃显然是已经被人拖走了,她在离开前抛弃了最后一点矜持和冷静,声嘶力竭地喊我的名字。
她让我记住萧景玥,却不知道我已经保过萧景玥一回了。
我何尝不知道,萧景玥对我好是因为我身后祁国的势力,我就是那把皇位的钥匙。
以前我总觉得这些尔虞我诈离我太远,现在想想多少有点身不由己的感慨。
一年前我向萧景和求情,求他别杀萧景玥。
这已经耗光了他对我所有的热情和信任。
我现在也不过是一只被他握在手里的小鸟。再用力,我就碎了。
萧景和其实身上有种疯劲,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厉。
那天他脸上的柔情一点点散去,他勾起嘴角问我:“为什么要萧景玥活着?”
昏黄的灯光下,他露出童稚般天真的神情好像真的是在问我他很感兴趣的一个问题。
可我却没有勇气再回复他,只是单调地重复“求你……”
他看着我的目光慢慢变冷,眼尾一抹动人心魄的红。
萧景和:“宋暖,你凭什么觉得你有资格让我收手。”
我:“可是端王他是无辜的。”
他呵得一声笑,一手掐住我的脖子。
“他无辜,皇宫里有什么人是无辜的?”
“你无辜吗,宋暖?”
他语气轻的像蛇缓慢爬过我的背脊。
随着他每一句话结束,他掐我的力气就更重一分。
“你知道现在如果是别人跟我说这话会怎么样吗?”
“我以前想过干脆死了一了百了,可你又给了我希望。”
“是这么廉价的希望吗?”
我握着他的手,心里冷了一片。
萧景和笑着看着我,可我分明感觉那笑意不达眼底。
他说:“宋暖你可真善良啊,什么时候都上赶着做别人的救世主。”
“我原来以为你是爱我,没想到你是看我可怜。”
“你的怜悯也太过廉价了吧?”
他每一句话,像利刃滑过我的心口。
我苍白的解释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萧景和……你听我说,我……爱你……”
铜镜哐当一声响掉落在地,连同我的妆奁盒一起撒了满地。
像血一样殷红的胭脂,在地上仿佛开出一朵绚丽的曼陀罗花。
萧景和最后还是松开了我,自言自语般开口:“你既然可怜我,为什么不可怜到底。”
这一年,萧景和再没找过我。
他如约没有动端王,却扫清了端王和宸王背后的势力,废了太子的一只手以儆效尤。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培养起他专属的势力,在一年内扫平这些阻碍,从一个人人可欺的边缘皇子,到现在手握半个朝堂命脉的大野心家。
在这之前,我虽然隐隐有感觉他在密谋什么,可和我分开的这一年,他却是真的成长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