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张军

我叫张军，哥哥叫张飒。

从名字上大家能不能看出点啥呢？

我是一个女孩子，还比哥哥小两岁，但是父母却给我起了一个男孩的名字---张军。

他们希望我如军人一般坚强，勇敢，无所不能，无坚不摧，未来可以守护帮衬着娘家。

而哥哥呢！

是我父母的宝贝儿子，老张家的血脉传承人。

被长辈们心疼得跟自己的眼珠子一样，大家自然希望他能活得轻松自在，无忧无虑，所以才给他起名张飒。

没办法，老辈人重男轻女的思想严重，这也不是谁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所幸的是父母偏心归偏心，但是该对我尽的责任却一样没有少。

和哥哥一样，我也读到了高中毕业。

毕业两年后，正好遇上我小姑父要回天津老家，他家的三个孩子都考上了外地大学，年龄越大，姑父越是思念自己的老家，不想在外面继续漂泊了。

于是小姑就打算和姑父一起回去。

他们两人都是正式工。

姑父在县轴承厂上班，姑姑在环卫局。

既然他们都要走了，姑姑就打算提前办理退休，把接班的名额让给我和哥哥，好赖也是她的娘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总比便宜了外人强。

但是两个名额有好有坏，单位和工作也大相径庭。

轴承厂当时是县里的龙头企业，工资高，待遇好，大家挤破脑袋都想把自家孩子送进去。

相比之下，环卫局就差得太远了，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和哥哥都不愿意去环卫局。

小姑着急办手续，就和我妈商量说∶“嫂子，要不就让小军接她姑父的班，去轴承厂吧！虽然她是个女孩，但是这孩子有主见，在轴承厂肯定会大有出息的。”

但是妈妈没接话，也不说到底想让谁去。

第二天姑姑又来催，说∶“哥嫂，你们如果实在是定不下来的话，那就让两个孩子抓阄吧！把命运交给老天爷，抓到哪里去哪里。”

我爸妈左右为难，依然做不出决定。

爸爸恳求姑姑说∶“能不能和人两边调换一下啊?让两个孩子都去轴承厂吧！”

姑姑瞪了他一眼，说∶“你当工厂都是咱家开的啊！”

就在姑姑写好纸条，正要喊我和哥哥过去抓阄的时候，妈妈下了决心，直接说了一句话∶“别抓了，就这样定了吧！让飒飒去轴承厂！军军去环卫局。”

我知道妈妈肯定早就是这样想的。

只不过是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

姑姑的眼睛瞪得溜圆，问了旁边的哥哥一句∶“飒飒，如果让你选，会选轴承厂吗？”

哥哥肯定的说∶“会的，我选轴承厂。”

即便是姑姑有再多的不甘，到底还是遵从了我父母的心愿，把轴承厂的名额给了哥哥，而我只好去了环卫局。

环卫局当时就是县里最不受人待见的单位，好多正式工都办理了停薪留职，干活的大部分都是临时工。

而我一个小姑娘竟然去了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

哥哥在轴承厂很是风光了一阵，在姑姑和姑父的帮助下，他跟着焊工师傅学了电焊技术，还找了个同厂的女工当媳妇。

哎呦，结婚的时候，可是把我爹妈给风光坏了。

逢人就夸∶我儿子和儿媳妇都在咱们县轴承厂上班呢，那可是好单位，吃公家粮的，妥妥的铁饭碗啊！

哥哥结婚半年后我也结婚了，我的对象是在粮站工作，普通的检验员，我俩是高中同学，他爸爸粮站的老工人，退休后让他接的班。

托小姑和姑父的福，虽然我的工作不是那么理想，但是也过上了双职工吃商品粮的日子，不再像父辈一样，每天汗珠子摔八瓣，依靠土里刨食生活。

然而好景不长。

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县里的公有企业纷纷倒闭。

毫不意外，哥哥他们的轴承厂也因为债务问题宣布破产，所有工人解散下岗。

我老公在粮站的工作结束得更早。

两个家庭，三个人都成了下岗工人，只有我，当初最卑微的环卫工作者反而在坚强的硬撑着。

下岗后，哥哥嫂子对公家单位极其失望，两个人选择一次性买断工龄。

每人拿了两万多块钱，然后就回来自主创业了。

他们还打算干老本行。

哥哥搞电焊，嫂子干车床，夫妻经营，店铺以哥嫂为主，我爸妈为辅。

为了帮助哥哥，爸爸妈妈把老家的田地也让了出去，老两口都搬进了城里住，妈妈负责做饭，照顾孩子，爸爸帮忙看厂子和联系业务。

眼看娘家的日子过得蒸蒸日上，我就和老公商量∶“总在家闲着也不是个事啊！要不你也去哥哥那边学习一下，以后有机会了，咱也开个机械厂。”

可是哥哥还没说话，我妈就先着急了，说∶“你们学什么机械呢？凑热闹，到时候学会了都开店，你哥他们可咋挣钱呢？”

虽然我妈是开玩笑说的，但是我也听得心里酸溜溜的。

让老公学习机械的事就这样搁浅。

妈妈偶尔提起来还悔不当初，说∶“早知道当初就让你哥哥去环保局了，你看你们家，一个下岗了，至少还有一个在上班。可是你再看我儿子家，两口子都下岗失业了，想吃碗安生饭都困难。”

哥哥的店铺只经营了一年就关门了，具体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可能是时运不好吧！

他俩把买断工龄的几万全部搭了进去。

把我爸妈愁得夜不成寐。

哥哥嫂子天天在家里吵架，有好多次嫂子都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我妈没办法了，只好来家里求我∶“妞啊！那可是你的亲哥哥啊！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把家给过散了吧！”

我赌气说∶“那咋办?现在也没法把我的工作让给他啊！”

彼时我们环卫局已经成了事业单位，正规编制，早就不是之前那样，说进就进了。

妈妈说∶“不是那样的，不是要你让工作，你看女婿不是也在家里歇着的嘛！你就不想让他有个事儿做?

正好你哥哥的店铺也不干了，卖给别人太可惜，还不如卖给你们呢！让女婿干，他踏实认真，肯定能干好的。”

瞧瞧我这亲妈，心眼是不是很多！

之前我们想学的时候她不愿意。

现在她儿子不干了，却又想起我们了。

无非就是想让我们出几个钱，把哥哥他们赔的给折出来呗。

我问她∶“卖多少钱呢？多的我们可没有，要不就先让你女婿学着经营吧！哥哥嫂子算是入股了，到时候按比例一年给他们分一次红。”

但是妈妈不愿意，一本正经地说∶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咱也不搞那些弯弯绕。

你哥他们的店总共投资了三万六，已经干一年了，这样吧，都是亲人，给你们算三万二，少四千，但是你得给现金，否则你嫂子闹着要离婚呢。

不是我不想要。

实在是我们手里真没有那么多钱啊！

当妈妈得知我竟然不愿意接手哥哥的店铺的时候，她气得脾都要炸了。

直接夹着个小包袱住到我们家不走，哭天抹泪地说自己快活不下去了，儿子没出息，女儿也不孝啊！

我老公是个特老实的人，有点愚孝，最见不得老人流眼泪了。

老公说∶“不就是三万块钱嘛！只要能帮就帮他们一把吧！人家也不是光找你要钱，这不是还给你个店铺的嘛！”

他把家里所有的积蓄凑到一起，还差6000 多块钱。

只好又从我公公那里借了8000，留2000备用。

哥哥得了钱后，嫂子也不闹了。

而我和老公对机械方面一窍不通，接了个店铺还得请哥哥负责做专业指导，老公只负责业务方面的工作。

也许这就是命运。

在接手后的第五个月，我们店里终于迎来了第一笔大生意。

县城的郊区需要建一个小车站，急需修建铁路，整个县里只有我们一家机械店够规模，这个活儿就被我老公揽了下来。

单单是这一桩生意，就赚回了当初买店时的三万多，另外还有一万六的结余。

哥哥在店里做专业技术指导，刚开始说好的无论赔赚，他只要基本工资。

别人都是1200的工资。

我们给他出的2000一个月。

随后几年，我们的生意越做越大，租赁了更大的场地，又招了几个专业的技术工人。

哥哥心里不舒服，又想和我们合伙入股了。

但是这次我老公却真的拒绝了。

他说∶“哥哥，做生意没有谁是一帆风顺的，都是有亏有赚，你不能看赚钱了就入股，亏钱就撤出啊！我也不敢保证把把都能稳赚啊！”

即便是后来我们已经给哥哥的工资发到了6000一个月。

可是他还是走了。

说到底还是想当老板，不愿意拿死工资。

我一直在环保局的岗位上干到了退休，现在退休金5300。

哥哥嫂子后来也补交了社保，不过每个月才1000多的退休金。

现如今我的两个孩子也已经大学毕业，我们帮他们准备了房子和车子。

可是我的哥哥还在四处打工做电焊方面的工作，唯一的侄儿住着不到三十平的小房子，开了家快递店，从早到晚累到瘫痪也赚不了几个钱。

哥哥说∶人生啊！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啊！

当初要是选择环保局的名额，说不定现在一切都变了。

作为亲妹妹，亲姑姑，该帮还是要帮的。

可是我就想问问，造成如今这样局面的，到底是谁呢？又到底该怪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