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荡风云-南北帝国的征伐

斐斐谈国际 2023-10-07 00:51:00

话说公元430年,也就是北魏神麚(jia)三年冬二月,南朝宋元嘉七年,依旧大雪纷飞的北魏首都平城,北魏帝国的第三位皇帝,23岁的拓跋焘正在寝宫内负手踱步,不时望着墙上的舆图皱眉沉思。

自16岁继位以来,精力旺盛的拓跋焘似乎就没有休息过,不到7年的时间里,四征北方柔然、一征西边胡夏,转战千里,几乎不是在打仗的路上,就是在打仗。

北魏统一北方

“藉二世之资,奋征伐之气,遂戎轩四出,周旋夷险。”凭借祖、父二人传下的原始资本,年轻气盛的拓跋焘带领着北魏帝国开疆扩土,频频出击。

拓跋焘

拓跋焘的隐忧

按理说,北魏帝国此时如日中天,在北方独霸天下,作为皇帝的他在忧愁什么呢?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作为喜欢亲临征伐的马上皇帝,北魏帝国的掌舵者,他必须思考得更多,此时的帝国看着光鲜,实则危机四伏。简单说来,就是北魏此时是四战之地,东西南北都不太平。

北魏面临的局势

西边的夏国虽然经过2年前的征讨,实力大减,但是因为当时关中方面军总司令奚斤轻敌冒进,导致到手的关中又丢了,北魏的战略计划和作战节奏被全盘打乱,尽管夏国赫连定此后遣使求和,但是盛怒的拓跋焘直接拒绝了,由于北方柔然的军事压力,拓跋焘只能暂时搁浅伐夏事宜,魏夏暂时处于休战状态。但是拓跋焘知道,赫连定不是一个守安定的主,他时刻想要拿回统万城,恢复夏国昔日疆土。

东北方向的北燕虽然国力虚弱,但仍不服魏之教化,附近的敕勒等部族也是小动作不断,时有背叛,需要经常调拨骑兵征讨。

四处征伐

北方的柔然就更不用说了,可以用心腹大患来形容。从继位开始,就一直在打柔然人,可是同样出身游牧民族的鲜卑拓跋知道,想要居无定所的柔然人几乎不可能,经常是打了跑,跑了打。前次的一征夏国就是因为紧要关头柔然骑兵入侵北部边境,导致拓跋焘率领主力骑兵回师救援,因而错过了灭夏的天赐良机。怒气冲冲的拓跋焘在429年五月再度大举北伐柔然,柔然人又被吓跑了。

“五月丁未,次于沙漠。舍辎重,轻骑兼马,至栗水。蠕蠕震怖,焚烧庐舍,绝迹西走。”——《魏书·世祖纪》

不安分的夏国赫连定听闻拓跋焘率主力伐柔然,又来入侵统万城,但早有防备的魏军反应很快,夏军只向东打到侯尼城就兵败退走,损兵折将甚多。

“是月,赫连定来侵统万,东至侯尼城而还”。

四处征伐

南边的刘宋风云激荡。平城的拓跋焘遥想着千里之外的建康,和自己几乎同龄、同时继位的刘义隆,忖度着刘义隆到底水平几何。

拓跋焘

拓跋焘知道南边的这位少年天子自从剪除徐羡之等权臣之后,表面上聚精会神一心一意谋发展,心底里却是对北魏趁他爹刘裕去世时占据的滑台等河南诸镇心心念念。

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癸卯,云中、河西敕勒千余家叛,尚书令刘洁追灭之。帝闻刘义隆将寇边,乃诏冀、定、相三州造船三千艘,简幽州以南戍兵集于河上以备之。”—《魏书·世祖纪》

拓跋焘收到南方来的情报,刘义隆即将北伐。此时,平城北面的云中等地敕勒人反叛,拓跋焘一边派人平叛,一边抓紧造船,集结幽州以南的士兵守卫黄河防线。

攻城战

而从南朝的局势看,刘义隆自从元嘉三年,也就是公元426年,在投诚的檀道济的帮助下,先后剪除徐羡之、傅亮和谢晦三大权臣,整顿吏治,权力渐渐收归中央。

刘义隆

“诏曰:"朕恭承洪业,临飨四海,风化未弘,治道多昧,求之人事,鉴寐惟忧。加顷阴违序,旱疫成患,仰惟灾戒,责深在予。思所以侧身克念,议狱详刑,上答天谴,下恤民瘼。群后百司,其各献谠言,指陈得失,勿有所讳。"”—《宋书·文帝本纪》

但刘义隆只信任他任荆州刺史时的幕僚,如到彦之等人,对于檀道济这把锋利的匕首,他心存忌惮,毕竟这把匕首曾经杀害了他的兄长刘义符和刘义真。尽管匕首锋利无比,但匕首伤人也可伤己。对于帝王来说,犯罪前科是不那么容易取得君主谅解的,心里一旦有了忌惮,匕首的下场就只能是弃之不用。

对于南方割据政权,北伐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对于初掌大权的年轻皇帝刘义隆来说更是如此。因为年轻,所以需要威望以镇住各地门阀元老。对于一个儿子来说,收回他父亲刘裕打下的河南之地,无论对于刘义隆个人,还是对于刘宋王朝的国防安全,都是意义重大。

南朝风光

经过三年的政治、经济、民生等整顿,刘宋王朝国力增长迅速,刘义隆认为北伐时机已到。但是谁来当北伐军主帅,刘义隆很是为难。一来跟随父亲刘裕身经百战的将领们,大多死于公元418年关中那场变故,唯有檀道济是硕果仅存的当世名将。

显然,对于檀道济,刘义隆想都没想就放弃了,威名远扬的檀道济只适合做后备军,再让他刷战功,自己怎么制服他。

南朝衣带

对于前锋主力,必须用自己的心腹,以提升自己人在朝廷的话语权。换句话说,就是培植自己的军官实力集团,抗衡朝廷和地方的反对派。

思来想去,也唯有亲信到彦之算是身经百战,先后跟随讨伐给孙恩、卢循和谯蜀政权,虽然大多是败仗。

“上于彦之恩厚,将加开府,欲先令立功。”—《南史·到彦之传》。

而当时,刘义隆了解到,北魏正在和柔然、胡夏火拼,河南之地兵力空虚。

“帝(拓跋焘)以河南兵少,诏摄四镇”。—《魏书·世祖纪》

元嘉首次北伐

为了不让北魏攻灭夏国,进而统一北方。

当然,刘义隆出师前,需要先礼后兵。

“先遣殿中将军田奇使于魏,告魏主曰:"河南旧是宋土,中为彼所侵,今当修复旧境,不关河北。"魏主大怒曰:"我生发未燥,已闻河南是我地,此岂可得!”—《资治通鉴·卷一百二十一》

拓跋焘气死了,我出生时就听说河南是我大魏领土,你疯言疯语说啥呢?

于是,元嘉七年三月,“遣彦之制督王仲德、竺灵秀、尹冲、段宏、赵伯符、竺灵真、庾俊之、朱修之等北侵,自淮入泗。泗水渗,日裁行十里。自四月至七月,始至东平须昌县。”—《南史·到彦之传》。

黄河淮河流域河流走向

刘义隆以到彦之为统帅,节制王仲德等人率军北伐。北伐大军从淮河进入泗水北上黄河,由于当时泗水干涸,北伐军足足走了3个多月才到达东平须昌县(今泰安东平县),然后舰队进入黄河,溯河而上。

果然不出刘义隆所料,魏军兵力不足,选择主动退到黄河以北,到彦之率领的北伐军进展顺利,洛阳、虎牢、滑台等要地接连占领。

第一次北伐战争示意

《南史·到彦之传》:“魏滑台、虎牢、洛阳守兵并走。彦之留朱修之守滑台,尹冲守虎牢,杜骥守金墉。”

《魏书·安颉传》同样记载:刘义隆遣将到彦之率众寇河南,以援赫连定。世祖以兵少,乃摄河南三镇北渡。彦之遂列守南岸,至于衡关。

魏弃河南,这仗打得太过顺利了,北伐军没有经过硬仗轻轻松松就获得胜利,“司、兖既定,三军咸喜”。

四处战略重镇

到彦之也很开心,没想到如此顺利,高官厚禄仿佛就在建康等着他归来,于是他把数万的北伐军沿着黄河南岸分兵把守据点。

第一次北伐行军图

“元嘉三年,进号安北将军,与到彦之北伐,大破虏军。诸军进屯灵昌津。司、兖既定,三军咸喜,仲德独有忧色,曰:"胡虏虽仁义不足,而凶狡有余,今敛戈北归,并力完聚,若河冰冬合,岂不能为三军之忧!"”—《宋书·王懿传》

大家都很开心,只有王仲德忧心忡忡。“诸贤不谙北土情伪, 必堕其计。”—《南史·王懿传》

就是你们不知道北魏军队的真实情况,今天他们的守军完整的北渡黄河,等到他们主力(征讨柔然)归来,合兵一处。拖到冬季,黄河结冰,甲骑具装直接踏过黄河,我们怎么办?可惜到彦之听之不顾。

果然,不出王仲德所料。

“十月,虏于委粟津渡河,进逼金墉,虎牢、洛阳诸军,相继奔走。彦之闻二城不守,欲焚舟步走,仲德曰:"洛阳既陷,则虎牢不能独全,势使然也。今贼去我千里,滑台犹有强兵,若便舍舟奔走,士卒必散。且当入济至马耳谷口,更详所宜。"—《宋书·王懿传》

黄河结冰

“十月,魏军向金墉城,次至虎牢,杜骥奔走,尹冲众溃而死。魏军仍进滑台。时河冰将合,粮食又罄,彦之先有目疾,至是大动,将士疾疫,乃回军,焚舟步至彭城。”—《南史·到彦之传》

魏军先后攻占虎牢、洛阳等要地,到彦之突然眼疾发作无力指挥,军中发生瘟疫,宋军完全抵挡不住魏军攻势,只能后撤。到彦之急得要烧船步行跑路,被王仲德死死拦住。

于是,到彦之“乃回军沿济南历城步上,焚舟弃甲,还至彭城。”大军到了济南,便烧了船、丢弃盔甲,徒步退回彭城(今徐州)。

听闻败得如此之惨,刘义隆这才赶紧出动后备队,派檀道济率军支援,可惜晚了。

两军交战

“道济进至济上,连战二十余日,前后数十交,虏众盛,遂陷滑台。道济于历城全军而反。”——《宋书.檀道济传》

对于南朝刘宋来说,

“初遣彦之,资实甚盛,及还,凡百荡尽,府藏为空。”—《南史·到彦之传》

到彦之开始北伐的时候,资本雄厚,有钱有粮有人,但到最后回来时,府藏为空,消耗太大了。

刘义隆下足血本的第一次北伐以失败告终,不仅兵力损失严重,国家多年积蓄的粮草辎重也随之一空,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此后二十年,北魏和刘宋开始对峙,没有再发生大规模战争。

北魏宏图伟业

视角再转向第一次北伐前的北魏。

面临来犯的刘宋北伐大军,拓跋焘面临事关北魏国家前途的战略选择,那就是军队就这么多,先打谁,后打谁的问题,这是一个艰难选择。

常理来说,面对来犯的敌人,以拓跋焘暴躁的性格,肯定把进犯的刘宋军队打回去再说。

作为拓跋焘麾下第一谋臣的崔浩不这么认为,可以说,名识天文、好观星变的他把之后的刘宋、胡夏等国的战略行动了然于胸。

崔浩

对面满朝文武南下抗宋的主张,崔浩力谏北伐柔然。众人:“今吴贼南寇而舍之北伐。行师千里,其谁不知?若蠕蠕远遁,前无所获,后有南贼之患,危之道也”。崔浩反驳道:“今年不摧蠕蠕,则无以御南贼。自国家并西国以来,南人恐惧,扬声动众以卫淮北。彼北我南,彼劳我息,其势然矣。比破蠕蠕,往还之间,故不见其至也。何以言之?……且蠕蠕恃其绝远,谓国家力不能至,自宽来久,故夏则散众放畜,秋肥乃聚,背寒向温,南来寇抄。今出其虑表,攻其不备。大军卒至,必惊骇星分,望尘奔走”。—《魏书·崔浩传》

拓跋焘决定支持崔浩的意见,率军北伐柔然。果然,“及军入其境,蠕蠕先不设备,民畜布野,惊怖四奔,莫相收摄。于是分军搜讨,东西五千里,南北三千里,凡所俘虏及获畜产车庐,弥漫山泽,盖数百万。高车杀蠕蠕种类,归降者三十余万落。”—《魏书·崔浩传》

征伐柔然之行,大获全胜。

“大军既还,南贼竟不能动,如浩所量。”—《魏书·崔浩传》

既然打了柔然,下一步该发动大军打进犯的刘宋军队了吧。

崔浩

才智渊博的崔浩说NO。他详尽得分析天时地利人和:“今兹害气在扬州,不宜先举兵,一也;午岁自刑,先发者伤,二也;日蚀灭光,昼昏星见,飞鸟坠落,宿值斗牛,忧在危亡,三也;荧惑伏匿于翼轸,戒乱及丧,四也;太白未出,进兵者败,五也。夫兴国之君,先修人事,次尽地利,后观天时,故万举而万全,国安而身盛。今义隆新国,是人事未周也;灾变屡见,是天时不协也;舟行水涸,是地利不尽也。三事无一成,自守犹或不安,何得先发而攻人哉?彼必听我虚声而严,我亦承彼严而动,两推其咎,皆自以为应敌。兵法当分灾迎受害气,未可举动也。”

结果群臣不从,偏要从北方集结军队南下,拓跋焘也没办法,结果魏军还没集结完毕,到彦之的军队果然如同崔浩预料得一般,溯河而上,进军飞快,并分兵列守南岸,并没有渡河北上的打算。

北魏骑兵俑

紧接着,拓跋焘得知夏国的赫连定竟然和刘义隆结盟,准备战后瓜分魏国。拓跋焘很生气,准备集合大军先讨伐赫连定,群臣又是一片反对,表示刘义隆的军队还是河中之地,就这么不管不顾,先西进打赫连定,刘义隆乘虚而入咋整?

“世祖闻赫连定与刘义隆悬分河北,乃治兵,欲先讨赫连。群臣曰:"义隆犹在河中,舍之西行,前寇未可必克,而义隆乘虚,则失东州矣。"世祖疑焉,问计于浩。”—《魏书·崔浩传》

崔浩的分析相当精彩:“义隆与赫连定同恶相招,连结冯跋,牵引蠕蠕,规肆逆心,虚相唱和。义隆望定进,定待义隆前,皆莫敢先入。以臣观之,有似连鸡,不俱得飞,无能为害也”。

又继续分析:“今则不然,(刘宋)东西列兵,径二千里,一处不过数千,形分势弱。以此观之,儜儿情见,止望固河自守,免死为幸,无北渡意也。赫连定残根易摧,拟之必仆。克定之后,东出潼关,席卷而前,则威震南极,江淮以北无立草矣。圣策独发,非愚近所及,愿陛下西行勿疑。”

拓跋焘依言而行,真的非常神奇,一切都如崔浩所料。

北魏再攻胡夏

“平凉既平,其日宴会,世祖执浩手以示蒙逊使曰:"所云崔公,此是也。才略之美,当今无比。朕行止必问,成败决焉,若合符契,初无失矣。"后冠军将军安颉军还,献南俘,因说南贼之言云:义隆敕其诸将,若北国兵动,先其未至,径前入河,若其不动,住彭城勿进。如浩所量。”—《魏书·崔浩传》

崔浩的战略大局观和对人性的判断能力实在太强大了,刘义隆、赫连定等对手均在其算计之中,无一所失,这是拓跋焘的大幸,也是刘义隆的大不幸。

“崔浩才艺通博,究览天人,政事筹策,时莫之二,此其所以自比于子房也。”—《魏书·崔浩传》

可以说,拓跋焘北伐柔然、西击胡夏,南征刘宋,这几个战略步骤要是错了一个,都可能如同之前第一次进攻夏国时,柔然偷袭其后的结果,收尾不能相顾。只有像崔浩这样的顶级战略家,能够窥破局势和人性,抓住主要矛盾,找到正确的突破点。

时也命也

南北帝国的第一次大规模交锋就这样结束,历时11个月。此后双方互通使节,暂时相安无事。拓跋焘继续一统北方的大业,相继灭掉胡夏、北燕、北凉等,北方帝国实现大一统,走向强盛之路。

北魏刘宋南北对峙

而刘义隆此次惨败之后,身体突然病重,眼看着就不行了。彭城王刘义康对其提到檀道济留不得。刘义隆唯恐自己驾鹤西去,檀道济无人能压制,于是在公元436年直接把檀道济全家和亲信部下薛彤、高进之等一并杀死。薛彤、高进之有勇力,时以比张飞、关羽。哪知道,刘义隆的病突然又好了,这真是如檀道济临终所言:“乃复坏汝万里之长城!”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真是时也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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