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砸在青石板路上时，宁凡正背着地质包穿过十字街口。这座名叫羔迷的小镇比他想象中还要潮湿，连空气都像吸饱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压在人肩上。

"宁技术员！"斜刺里闪出个油头粉面的男人，正是镇办公室主任吴良。他手里转着两个核桃，咯吱咯吱的声响混在雨声里，"矿脉勘探报告，您看是不是再斟酌......"

宁凡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报告需要真实数据支撑。"三天前他拒绝在吴良侄子承包的矿洞安全评估上作假时，就料到会有麻烦。

次日清晨，镇西头的老槐树下挤满了人。宁凡拨开人群时，正听见吴良举着喇叭喊："矿洞坍塌就是魔教作祟！"他浑身一震，看见自己背包里的罗盘被摆在供桌上，旁边用朱砂画着诡异符咒。

"就是他！"卖豆腐的王婶突然尖叫，"昨儿半夜我看见他在矿洞作法！"人群像被惊动的马蜂炸开，宁凡后退两步，后腰撞上冰凉的青石井栏。那些浑浊的眼睛里，恐惧和亢奋交织成网。

谣言比梅雨蔓延得更快。当宁凡第五次被旅店老板拒之门外时，连街边的野狗都冲他狂吠。暮色里他蜷在废弃道观的屋檐下，听见瓦片上雨水敲打出的梵音。直到有双缀着银铃的绣鞋停在他面前。

"他们说你眼睛会冒绿光。"举着油纸伞的姑娘歪头看他，发间木簪刻着展翅的鹤。后来宁凡才知道，这个叫纸鹤的姑娘是镇上纸扎铺的孤女，此刻她正把热腾腾的米糕塞进他手里，"但你的眼睛，明明像浸在泉水里的黑曜石。"

道观后院的石碑在月光下泛着青苔。纸鹤的指尖抚过斑驳的"止恶修善"四个字："我奶奶说，恶念如墨，善行似水。"她忽然拽住宁凡的袖子，"你看！"月光竟在石碑上映出淡淡金纹，细看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竟是失传的导引术。

第一缕晨光照亮镇东头时，宁凡正背着昏迷的孩子冲进卫生院。昨夜暴雨冲垮了刘寡妇家的土墙，他徒手刨了半个时辰。"魔教妖人要害我孙子！"刘寡妇却抄起扫帚劈头打来。宁凡抹着额角的血，看见纸鹤在人群外对他比口型：积七善，破虚妄。

深秋的河水冷得刺骨。当宁凡第三次扎进激流拽住落水者的衣领时，听见岸上吴良在喊："他要找人祭河神！"但这次有双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纸鹤的红绳缠住两人手腕，在漩涡中绽成莲花状的光晕。被救的货郎突然指着吴良："是你往酒里掺工业酒精！"

冬至那夜，全镇人都看见老槐树在冒金光。宁凡举着火把照亮树洞里的账本，吴良贪污的款项、伪造的地质报告在火光中无所遁形。纸鹤的银铃在风中轻响，那些曾朝宁凡扔过烂菜叶的手，此刻正把热姜汤递到他冻裂的掌心。

晨雾散尽时，宁凡看见石碑上的金字化作蝴蝶落在纸鹤肩头。少女在熹微晨光中转身，发间木簪振翅欲飞："奶奶说过，清者自清不是等着被证明，而是用善行把墨色冲淡。"她将最后一块米糕掰开，甜香漫过青石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