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是一座阶梯立体的、新旧交替的、整洁脏乱交织的城市。

市里专门开辟一个新区，一个新开发的现代化小区，住户以中产居多。

当外方人来到这个小区，从楼前一片片草坪走过时，心情是愉悦轻快的，所有的草坪几乎一尘不染，草坪修剪得齐整有型，草坪小道上鲜见枯枝败叶……

这些草坪，与落成不到十年的楼院，在某种程度上，精致得相得益彰。

如果外方人，内心深处有田园情结，那么，这些草坪就是缺乏个人情感的园艺，毫无乡土诗意。

在外方人看来，在自家花园菜圃劳作，任其繁盛一季，或荒芜一时，才有诗意的存在。

市郊外的山脚，就是这种有诗意存在的地方。

现代化小区就不同，它太新了，太全了，太整洁了，甚至太人工，“烟火”初显，但还不够浓郁。

在整洁有序的生活氛围里，跟小区居民聊天，在他们彬彬有礼的闲谈表层之下，可以嗅出一种渴望，一种对基本成分的渴望。

这种基本成分很宽泛，很难界定，甚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在小区的天空下，众多的人造山水景致，幢幢布局合理的楼房，一应俱全的生活设施，外方人很容易感受到淡淡的寂寞。

也许是平稳有余，躁动不足的缘故吧。

跟人一样，一个地方仅仅漂亮是不够的。

当外方人走到市郊的山脚下，可能会在内心惊呼：天哪，是不是回到了老家！

这里的一切，充满杂乱无章的美，处处显现缺陷的亲切。

破旧老的居民楼房，老企业宿舍楼群，参差不齐的砖石巷道，乱垦乱围的花坛菜圃，疯长一气的路边花草。

日渐减少的居民，多是中老年人，他们收入大同小异，衣着各式各样，彼此大致相稔，面孔仿佛熟悉。

即使是四处觅食的瘦狗，到处乱蹿的猫咪，只要“啧啧”一声，“喵喵”一句，牠们也会抬起狗脸猫脸，不跑不跳，哦，又是老脸旧相识。

显然，城市的郊外，已经年老过时，但却有一种触动内心的灵动。

它会使外方人放慢脚步，在剥落的木隔板上，在破旧的青砖墙上，在历经风霜的老树虬枝上，嗅到一种家乡巷陌的气味，看到一种使浪迹的心情瞬刻回巢的剪影。

烟火，不仅仅是烟与火，有吃有喝有玩是烟火，但它们只是一部分；更多的是熟悉的邻里，熟悉的乡音，熟悉的街巷，熟悉的好事劣行，能找到童年、少年、青年甚至中年时期的依稀影子。

这些，都会进入梦乡。梦稳，睡才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