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莫宏全,老家坐落在豫西的一个小村里,那会儿八九十年代,村子里非常热闹,两千多口人挤得满满当当。村里姓氏繁杂,王姓、张姓、李姓等等,还有个少见的莫姓,我家便是其中之一。
说到我们莫家,就不得不提父亲那四兄弟了,父亲排行老三,他上面有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那时候的农村,家中男人多就是底气,父辈一共四个兄弟,出门走路都带风,村里也没什么人敢惹我们。
大伯莫建业,是村里出了名的能人,他比父亲大了八岁,人长得帅气,身材魁梧,往那儿一站,不怒自威,家里家外的事务也全是大伯一人主持,他在我们这些人的心中威望极高。不过,大伯那脾气也是出了名的火爆,一发火来,额头上青筋暴起,吓得我们几个侄子侄女都不敢吭声。
但话说回来,没这脾气,也镇不住下面三个弟弟,父辈们各有各的脾气,各有各的小九九,特别是在分钱分物上。可大伯一出面,大家伙儿立马服服帖帖。
包产到户那年,大伯召集了一次家庭会议,定下了规矩:以后谁家地里有活,大家一块儿干,不准闹别扭,不准吃独食。还提议凑钱买两头驴,好让人不那么劳累。大伯一发话,不到半天,钱就凑齐了,当天晚上,两头驴就进了我们家门。
从那以后,下地干活都是浩浩荡荡一大家子,大人小孩齐上阵,割麦子、收稻谷,五辆架子车来回跑,二伯赶着驴拉石滚碾麦子,剩下的人忙着翻麦秆,其乐融融。我家菜园浇水时,母亲不光浇自家的,还顺便帮其他三家一起浇了,大家庭里和睦得很。
大伯对我们这些侄子侄女也是没话说,小时候我脸上长了水痘,医生不让出门,可我闹着要出去玩,母亲心疼我,想带着我出门去转转,可这时大伯却突然出现在了我家门口。他的脸色阴沉:“丽红(母亲的名字),你这是干嘛?医生不是说了不让他出门吗?万一他落下麻子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母亲听见后,吓得赶紧拉着我回到了家里。
后来,村里开始用上机械,大伯觉得两头驴不够用,开始琢磨着买辆手扶拖拉机,那天晚上,父辈们围坐在一起,商量着凑钱的事。大伯说道:“每人150元,不多也不少,大家伙儿都得出一份力。我呢,就多出50。”这时小叔听了打趣道:“大哥,你这可是要把你家老底给掏出来了啊!”引得大家一阵哄笑。
拖拉机买回来后,父亲第一次开时却出现了意外。由于那几天下雨,地面路滑,导致他半道上连人带车翻到河里去了,幸好水不深,人没事。大伯听到消息后,骑上自行车就赶来了。
他指着父亲就是一顿臭骂:“老三,你这是怎么开的车?”父亲不服气地顶了几句嘴:“大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又不是故意的。”说完扭头就走。气得大伯直哆嗦:“你这小子,气死我了。”
大伯不光是家里的顶梁柱,还是村里的能人,管着个村办厂,生产五金用具,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在那儿上班,红火得很。那时候,父亲在厂里做销售,也是把好手,嘴巴甜,会来事,他的销售业绩数一数二。可俗话说得好,一山不容二虎,父亲和大伯都是要强的人,渐渐地,两人就有了嫌隙。
后面发生了一件事,导致两人家关系更加紧张,那天父亲出差回来去大伯家对账,结果账怎么也对不上,两人便吵了起来。“大哥,你这账怎么算的?这里明明不对嘛!”父亲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质疑。
“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我吗?”大伯的声音也变得大声起来。最后两人越吵越激烈,竟然动手了。后来还是二伯和小叔赶来拉开了他们。从那以后,我们两家人就不怎么来往了,虽然干农活时还一块儿,但两家人明显没以前亲近了。不过,我们孩子之间感情还是挺好的。
转眼间,九年时间一晃而过。记得那是一个寻常的午后,大伯突然感到头疼欲裂,大伯母看见后立马把大伯送往了医生,经过医院的检查,是颅内恶性肿瘤,大伯这一病,家里天都塌了,大伯母和堂哥们全都急得团团转。
父亲得知这一噩耗时,正在地里忙活,当时手中的锄头猛地一顿,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接下来的几天,他变得异常沉默,整天坐在院子里,不断地抽着旱烟,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
母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轻声劝道:“想去看看你哥就去吧,他们现在正需要人帮衬,你那几个侄子也不懂这病该怎么办。”父亲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但心里却在暗暗盘算着什么。
直到三天后,听说大伯不愿在医院治疗,要坚持回家时,父亲午饭都没顾上吃,穿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匆匆往大伯家赶。等走到大伯家门口时,他停下了脚步,犹豫再三,仿佛在整理自己的情绪,终于鼓起勇气,轻轻推开了那扇陈旧的木门。
一进门,大伯母和堂哥们正围坐在床边,脸上写满了担忧。看到父亲后,大伯母连忙起身迎接,眼眶泛红:“老三,你可算来了,你哥一直念叨着你呢。”
大伯听到父亲的声音,费力地睁开眼,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父亲快步上前,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大哥,你别急,慢慢来。”大伯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声音哽咽:“老三,我这身子不争气,怕是要先走一步了。”父亲紧紧握住大伯的手,坚定地说:“大哥,有我在,我们一起想办法,我带你去最好的医院,你肯定能好起来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父亲带着大伯踏上求医之路。从郑州到上海,再到北京,每一家知名的医院他们都去了,最终在北京的一家大医院,大伯接受了手术,虽然过程艰难,但全家人都满怀希望。然而,命运似乎并不眷顾,一年后,大伯还是安详地离开了人世。
葬礼上,父亲哭得撕心裂肺,那是他多年来第一次如此失控。以前滴酒不沾的父亲,从那以后,每晚都要喝上几杯,估摸着是想大伯了。大伯走后,留下了五个孩子,最小的还在上学,父亲主动担起了照顾他们的责任。后来两个堂哥结婚,也是父亲挑头,二伯和小叔在父亲身旁帮忙,把婚礼办得风风光光的。
如今,大伯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堂哥堂姐他们对我父母一直很好。这份兄弟姐妹情,就像一座桥,连接着过去和未来,仿佛大伯从未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