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江苏地方志》杂志原主编 吉祥
在今天从事方志编纂实务的人看来,志书与非志书有着较为明确的认定。所谓严格意义上的地方志应当具备几个条件:明确地记述地域空间范围;分门别类的系统记述(即横排竖写,横不缺项、纵不断线);述、记、志、传、图、表、录多体裁综合运用,以志为主;采用记述体,实证记录,客观记述,体现资料性文献特征。对不具备上述几个条件的,尤其是没有遵循志书体例采用述、记、志、传、图、表、录多体裁综合运用形式的,一般不作为志书看待,而将之视为“地情书”。
但是,如果我们对“方志”作广义的理解,“志者,记也”,地方或地情的文献记载实际上有多种方式、多种形态。相比于 “横不缺项” 的标准志书,反映单一主题内容的地情书是不是地方志?相比于多种体裁综合运用的标准志书,使用单一体裁记载地方的地情书是不是地方志?相比于全面记载地方历史和现状“纵不断线”的标准志书,单独记载某一特定历史时期或偏重现状的地情书是不是地方志?相比于采用篇章节的新编志书结构,采用纲目体或更加自由架构书写的地情书是不是地方志?相比于文字版的标准志书,以影像和展馆立体呈现的是不是地方志?从某种意义上说,很多地情文献在记述对象和领域、体裁运用、记述断限上具有不完整性的特征,可以不称其为严格意义上的志书,但不能说它们不是广义上的地方志。
历史上的地记和图经
考察中国古代的方志发展史,可以发现在宋代方志体例基本定型之前,所谓方志的雏形原本就是多种形态的,以今天的眼光看,更像是地情书。

在方志发展的雏形阶段,除了先秦的国别史,最早的就是两汉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地记。当时,社会上普遍流行夸耀乡里、美化家族、颂扬门第的风气,并形成 “地记”和“谱学”两种著作形式。其中的地记兼载人物和地理,承载着各宗族“人杰地灵”的观念。在历史学家仓修良先生看来,“地记乃是地方性的人物传记与地理志结合的产物”,这种地记的内容主要是表彰本地之人物,记载地理沿革,描绘山水秀丽,叙述地名由来,介绍各地水利交通,反映各地物产风俗。在方志史上,这些地记就被视为方志的雏形。这些地记连同这一时期社会出现的大量先贤传、耆旧传、风俗记、风土记之类的地情著作,既具有方志的一些特征,又不是后来规范意义上的全面综合性的地方志书,这类地情书其实都是广义上的地方志。
隋唐时期,结束了魏晋南北朝的地方世家豪强割据局面,朝廷加强了中央集权制度。由于门阀制度的消亡、世家大族的衰落,社会结构和国家治理结构发生了巨变,原先产生地记的温床崩溃。为了消除东晋以来侨置郡县所造成的混乱,整顿地方行政区划,加强户口控制,类似国情普查制度的图经诞生了。隋朝,“普诏天下诸郡,条其风俗、物产、地图”。唐代,图经要求每三年一修,后调整为每五年一修,成为政府的制度。图经的内容主要有叙建置的沿革、释地名的由来、述山河的走向、载各地的物产、讲风俗与民情、记名胜与古迹。从图经的内容可以看出,图经就是当时服务中央集权制度,加强对地方管理和治理而进行的定期地情普查文本。如果将隋唐五代的图经与魏晋南北朝的地记以及宋代以后的定型方志进行比较,可以发现,图经侧重的是地,而不是人。
地记和图经是中国方志史上的两个早期方志阶段。按照今天对方志体例的要求,其实它们都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方志,只能算作地情书,但方志史恰恰把它们视为早期方志。既然方志史上的这种地情文献能被称为早期方志,那么现今与之相类似的地情书同样也可以归为广义上的地方志。

不可忽视地情书的价值
按照对广义地方志的理解,记载一地地情和区域发展情况的,除了地方志书、地方年鉴,地方史、家谱、对各地开展的国情普查、普及性的地情读物以及近年新兴的即时性记录都可算作广义的地方志。其中值得注意的是,近年不少地方的地方志工作机构承担起地方史的编修统筹工作,以江苏省为例,已经出版和正在编纂的有《南京通史》《苏州通史》《常州史稿》《扬州通史》《无锡史》《连云港通史》《盐城简史》等。在即时性记录方面,江苏省地方志办公室组织编纂了《生命至上——江苏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实录》《江苏记录》《江苏微记录》等。
在地情普及读物方面,近年上海市地方志办公室组织编纂了“上海地情普及丛书”,如《海纳百川上海源》《潮起潮落苏州河》《浪奔浪涌黄浦江》《古韵新声静安寺》《中西邂逅徐家汇》《保釐云间:上海历史上的神祇、信仰与空间》《人杰地灵新天地》《上海零点人民广场》《海韵江南古名镇》《璀璨明珠陆家嘴》《亦中亦西老城厢》等,将地方志书转化开发成地情文化向社会大众进行普及。还有很多地方编写的地情书虽然不是地方志工作机构组织编纂的,但实际上属于广义上的地方志。
规范的综合性方志因为记述的内容全面系统、包罗万象,规模较大,其最主要的功能是存史。与之相比,很多非志体的地情文献,无论是内容横陈的覆盖面,还是记述断限的纵深完整度都不及综合志书,但它们的单项功能远远超过了综合性志书,而这正是地情书的意义和价值所在。从地方志的编修实践来看,很多综合性志书编纂出版后,因为要开发利用志书中的资源,又反过来转化开发出普及、通俗、功能指向明确的地情读物。因此,地情书实际上是地方志发挥现实作用的有效形式。在整个地方志工作大盘中,地情书不论是在形式还是在价值上都不可忽视。

文章原载于社会科学报1929期5版,文中内容仅代表作者观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