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回家，表姨张罗着我相亲。
她说，「对方人老实，能抗事，家里人口简单。」
去了之后我才知道，那男的年纪大，父母双亡，今年才放出来。
「你懂什么，犯过事的男人胆子大，以后谁都不敢欺负你。」
我认同地点点头，转身给我表弟介绍了个娘娘腔。
「表姨，您不懂，这类男人最温柔体贴，表弟可喜欢了。」
1.
「大姐， 女人干得再好也不如嫁得好，你家闺女转年就三十了，再不嫁出去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名牌大学毕业有个屁用，到时候年纪大了生不出孩子，还不是要被婆家嫌弃。」
「你就放心好了，这次我找的男方，人老实，能抗事，你家闺女保证看得上。」
坐了四小时高铁，我紧赶慢赶，终于赶在过年前两天到家了。
原本还想睡个安稳觉，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就被表姨的声音给吵醒。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表姨都要来我家打秋风，不是蹭饭就是借钱。
为此我早就习以为常，翻了个白眼，打算继续睡，可下一秒，房间的门被狠狠推开，表姨包子样的圆脸出现在我眼前。
「多大的姑娘还赖床，快起来！」
我还穿着睡衣，她不由分说地上手就掀我的被子，我脸色立马就变了，气不打一处来。
我妈怕我发火，连忙说道，「你姨也是为你好，她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好消息？
上次表姨口中的好消息就是诓骗我妈跟着她一起做投资，最后导致我家亏了十几万。
现在说有好消息，我是万万不敢再信了。
「媛媛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对象结婚了。」
「小姨认识个男孩子，模样是一等一的，个头也高，趁过年你们见一见，谈得好的话，来年就能把事定下来。」
「结婚？」
我妈都没催婚，她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我冷笑，「表姨呀，我是不婚主义者，这辈子都不打算结婚。」
2.
「不结婚？我的天爷呀，大姐，你家闺女不会是读书读傻了吧。」
「我早就说过女孩子读太多书不好，你看看她说的那叫什么话。」
我妈赔笑地轻轻扯了扯我的袖子，「媛媛，你听话，就去先见见表姨介绍的男孩子，说不定就看上眼了呢？」
我妈性格懦弱，在我从小的记忆里，她凡事都顺着我表姨，宁愿委屈自己人也要让她高兴，就像我家欠了她什么似得，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不可能看上眼的，我没兴趣去，你们先出去吧，我要睡觉。」
「放屁，什么兴趣不兴趣的，我让你去就去，没那么多废话。」
表姨的大嗓门一出来，我明显看着我妈的身体晃了一晃，她为难地望着我，「媛媛你就去吧，别让表姨不高兴。」
她懦弱了快三十年，想改是改不过来的，我不想我妈为难，只好勉强答应下来。
地点订的是我们当地的一家餐厅。
到达餐厅后，我环视了一圈，就没见过表姨口中「长得帅，大高个」的青年才俊。
过了好一会，浑厚的男声从我后脑勺传来。
「你就是邵媛媛吧？」
我转头定睛一看，差点笑喷，哪里来的土豆块。
一个身高不足一米六五，挺着大肚子的中年男人，出现在我的面前。
「您是我表姨介绍的……」
「对对对，你姨叫史真香对吧。」
他点点头，恰好让我看到了他头顶上的几根杂毛，我倒吸一口凉气，恨不得立马土遁离开。
刚一入座，男人不客气地将我上下打量完，拿出一个小本子，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做记录。
「长相身材还行，不过我听说你快28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生，我俩结婚之前，你记得先去医院做个优生优育的检查。」
「什么？」我满脸问号，这老男人到底在想啥，还结婚？结个der。
「大哥，要不您先说说自己的情况，我们先自我介绍一下？」
连身高长相都不靠谱，其余的资料恐怕也是掺了不少水分。
男人点点头，「我是80年的，也就大你十四五岁，不多。」
「年轻的时候不懂事，一不小心犯了事，坐了七八年的牢，但这也代表我能屈能伸啊！」
「跟着我，没人敢欺负你。至于家庭嘛……我爸妈早死了，不过死了也好，老家的自建房和三头猪现在都归我。」
见我没作声，男人凑到我跟前，神秘兮兮地道，「你要是能跟我生个儿子出来，那三头母猪我就写到你的名下。」
呵呵，这大方的真让人热泪盈眶。
这种男人看我玩不死他！
3.
「是吗，那也太好了，三头猪啊，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我装得感激涕零，但立马就换了副腔调，「可是您有所不知，我其实吧……生不出来。」
「生不出来？」他目瞪口呆。
我拿起桌上的餐巾纸，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一脸痛心疾首。
「我早年找过道士，他们都说我是克夫克子的命，之前我也谈了七八次恋爱，一次都没怀上孩子。」
「你和男人睡过觉？」
我没搭理，自顾自说。
「不过没关系，我想好了，你不是有三头大母猪吗，我们去找个种猪给他们配对了，到时候让它们多生几个小猪崽出来，就和我们亲生的一样。」
老男人张大嘴巴，可能是年纪大了脑子转不过弯，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神经病」，转身逃走似得扬长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我露出一抹心满意足的微笑，吹着口哨一口气点了五个菜，吃了顿好的看完电影才回家。
可还没进家门就听到屋里传来的叫骂声。
「看看你生出来的好闺女，简直是有娘生无娘养。」
「年纪不小了还这么挑剔，以后连缺胳膊少腿的都看不上她。」
我一进门，就看到表姨坐在沙发最中间的位置。
我妈小心翼翼地站在一边，见我回来了，连忙招呼我过去。
「媛媛，到底怎么回事，男方发了好大的火，打电话把你表姨给骂了一通。」
呵呵，居然只是骂了一通，我恨不得把她给打一顿！
表姨狠狠白了我一眼，冷声问道，「你到底说什么了把人家气得不轻，成天在外面学得一点教养都没有，真给你们邵家丢人。」
4.
我无视母亲使过来的眼色，一字一句说道。
「您说好心帮我介绍对象，最后扔个年纪一大把，身高一米六五，体重200，还坐过牢的男人给我做对象？」
「我倒想问问您的心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
闻言，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连从来都不管事的表弟都抬头望向他妈。
表姨面上有些挂不住，「坐牢也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不是已经放出来了吗？」
「再说了，年纪大一点有什么关系，年纪大的会疼人啊。」
她拼命找补的嘴脸还真是丑恶。
我气笑，扯开椅子坐在她对面，要和她好好掰扯掰扯。
「既然您觉得他那么好，干脆您和我姨父离婚，再嫁到他家去不正好？」
「他家有三头母猪，以后您正好不用来我家蹭菜蹭肉了。」
表姨「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你个小杂种说什么呢？」
我妈见情况不对，好言相劝地想来拦她，却被她粗重雄壮的身体猛地一推，直接撞到了墙壁上。
「你敢打我妈！」
「我不仅要打你妈，我还要打你！」
不等我反应，表姨弯着腰，像头野兽般猛地朝我冲了过来，试图用自己的脑袋来撞我！
我敏捷躲过，她却因为惯性直接撞上了我家的柜式空调。
下一秒，杀猪般的惨叫声响彻云霄，「你个王八蛋敢动手打我。」
「苍天啊，有人打长辈了，儿子，你快帮我教训他。」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表弟，有些犹豫，「妈，打女人不太好吧，再说了您介绍的那对象，的确有些……」
表姨狠狠啐了她儿子一口，开嘴就骂，「你个死没用的东西，跟我看好了。」
她冲上来，不由分说地就甩了我一耳光。
我疼得满眼冒金星，半边脸像是失去知觉，下意识地想还手。
然而我的手被人死死擒住，回头看，正是我母亲。
她满脸恳求：「别，别这样，她可是你的长辈。」
我不能理解，「长辈就可以动手打人？而且她打的是你自己的闺女！」
我的声音几乎哽咽，而我妈支支吾吾，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再次重复。
「她可是你的长辈——」
望着我妈怯懦的表情，我的心都凉透了。
「看到没！你妈都不敢对我放肆，就你个小杂种，还来想教训我！」
她看向我妈，指着我道：「这闺女你要是教不好，别怪我到时候替你教训！」
说罢，表姨拽着表弟的头发骂骂咧咧地出门，赶着回家教训表弟。
5.
好好一个大年三十，过得乱七八糟。
等亲戚朋友走完，我一个人坐在房间发呆，母亲进来看我，她眼睛红红的，像是才哭过。
我见不惯她的懦弱，板着脸不说话。
她叹了口气，「你不是总问我为什么老让着你表姨家吗，这其中的确是有缘由的。」
母亲告诉我三十年前，表姨和舅舅都考上了高中，可外公没钱，只好去找表姨奶奶借，表姨奶奶觉得舅舅是男孩，再加上表姨自己也说不想读书，就把钱借给外公了。
没想到后来舅舅飞黄腾达，移民去了国外，表姨心理不平衡，觉得是我们家耽误了她一辈子。
我无法理解，重男轻女的确不对，可欠她的是姨奶奶和外公，她抓着我妈这个无辜的表姐欺负是几个意思？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况且她们还是表姐妹！
再者……
我拿出父亲生前的记账本，「您看看这个，98年您给了表姨两万块结婚，00年你给了表姨三万生孩子，表弟读幼儿园她从您这拿了一万，读小学又从您这拿了五万。」
「还有表弟当年去省会城市复读，也是您出的学费，每周要去看望他一次，给他买这又买那的。」
母亲还不知道账本的存在，支支吾吾地抱怨，「你爸这人真是……怎么说都是亲人，没必要记得那么清楚吧。」
我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那也要有限度啊！我们家难不成有金山银山可以给他们祸害？」
母亲原本以为告诉我原因，我会理解她，没承想我更生气了。
她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你这孩子一点不懂事。」
她往我口袋塞了个厚厚的红包，轻声哄劝我，「你听话，明天去一趟表姨家，好好赔个笑脸，这事就过了。」
我冷笑，她怕是被pua习惯了，居然还想给我洗脑？
绝不可能！
要是不摘除表姨这颗毒瘤，以后我家怕是没有安生日子过。
既然如此……
「好，我去」我微微一笑，缓和了态度，「我明天就去道歉，表姨不原谅，我就不走。」
毕竟不示弱的话，到时候怎么扮猪吃老虎？
6.
第二天一大早，我大包小包地赶去了表姨家。
开门一看到我在外面，表姨的神色就冷了下来。
她双手叉腰，斜着眼睛看向我，阴阳怪气地说道，「大早上的，怎么多了条狗来我家呀，我可没有剩菜剩饭伺候。」
我强撑微笑，内心把她骂了个底朝天，却还是一脸热络，「表姨您还生气呢，快别气了，大过年的，生气对身体不好。」
可说几句好话，对她来说可不管用，表姨堵在门口，大着嗓门吼道，「快滚吧，别让我看到你，我脑袋上的包还疼着呢。」
我连连道歉，「昨天都是我不好，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怄气了。」
「您给我介绍对象是一片好心，都怪我狼心狗肺，不明白您的苦心。」
「这些礼物都是我给您赔礼道歉的，您一定要收下。」
我费力地拎起礼品，在她眼前晃了晃，这些东西价格加起来可不是小数目。
之前表姨去我家，就连放鞋柜上的一次性鞋套她都要拿几个回家，有新鲜便宜她怎么可能不占。
果然，一见我买了那么多礼物，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你说你这孩子，来道歉就道歉，买那么多礼物干吗。」
她嘴上这么说，身体倒是诚实，当着我的面就开始拆礼品盒，「这燕窝得长期吃才管用，这些我先吃着，等吃完了再跟你说。」
我连连点头，「没问题，我今天来也是想厚着脸皮问您一句，您身边还有没有合适的男生可以介绍给我呀？」
「你终于想通了？我就说嘛，女人这辈子早晚还是要结婚，那些不结婚的女人多少都是有些毛病的，你可不能和她们一样。」
表姨掏出手机，一边和我说话，一边用指尖翻着相册。
突然，她眼神一亮，不知想到了什么，把照片递给我，「你看这个怎么样，五官周正吧。」
她口中的周正的意思就是不缺眼睛不缺鼻子，我温顺地点头，「行，都听您的安排。对了，表弟在家吗，我也有好事要告诉他。」
表弟大学毕业在家啃老啃了三四年，别说工作了，连个对象都没有，表姨和姨父着急上火的不行。
表姨谨慎地打量了我一眼，「什么事？你先跟我说说。」
我莞尔一笑，「我有个省会城市的朋友，长得好看家里也有钱还是独生，我打算把他介绍给我表弟，您看怎么样？」
表姨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两条小眯眼笑成了牙缝，「家里有钱当然好啊，不过你弟可是个颜控，得先让我看看照片怎么样？」
我找出要介绍人的微信头像递给了表姨。
画面上的人只露出了一个侧脸，但五官轮廓精致，一看就知道长相不俗。
「行行行，你表弟肯定满意。」
表姨撩了撩落在额前的头发，心满意足地说道，「你这孩子还算有点良心，罢了，我也不生气了，你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去相亲。」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相亲，表姨决定亲自陪我去。
对方今年三十八，离了两次婚，前妻们各生了一个儿子，有点小钱。
从我们一进门开始，男人的眼神就锁死在我身上动都不肯动，「想不到你外甥女这么漂亮。」
「漂亮什么漂亮，不都是化妆出来的。」
表姨眼神有些晦暗，不着痕迹地瞥了男人一眼，而男人也讨好地看了她一眼。
两人神色都有些不自然，我暗暗有些奇怪。
按理说表姨一心想撮合这份姻缘，可为什么在男方夸赞我的时候态度会这么怪？
我喝茶的手一滞，心中一个离谱的猜想油然冒出。
「邵小姐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哥有的是钱。」
男人突然将菜单递了过来，打断我的思考。
然而不等我动手，表姨趁机抢了过去，打开一看眼睛都亮了。
「我来点我来点，我知道媛媛喜欢吃什么。」
她一口气点了七八个菜，全都是她自己喜欢吃的。
等菜一一端上来，我只顾埋头干饭，耳边就听到表姨和男人你来我往地攀谈，聊得那叫一个热络。
「是啊，我们媛媛是W大毕业的，就是书读太多了，人都读傻了。」
「但她是屁股大 ，能生养，到时候嫁给你，再生俩女儿，你就儿女双全了。」
男人纠正道，「女儿有什么用，还是儿子好，多生儿子。」
「啊对对对，多生儿子。」
我笑而不语，亲自给男人倒了杯可乐。「您慢慢说，别呛着。」
表姨看在眼里，嘴角早咧开了花，恐怕自作聪明觉得我同意这门亲事了。
在我们老家有个传统，介绍对象成功后男方要给媒人准备礼物，以我对表姨的了解，不把男方扒层皮下来是绝对不会收手的。
不过这样正好，她的心越贪，想要得越多，到时候就哭得越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