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站在玫瑰园里，手里的修枝剪悬在半空。三月的海风裹着咸涩的气息，吹得他花白的头发乱蓬蓬的。温室玻璃上倒映着他佝偻的身影，像一株被岁月压弯的老玫瑰。

“默，该吃药了。” 苏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二十年来不变的温柔。她穿着褪色的蓝色围裙，手里端着白瓷碗，碗里的小米粥腾起袅袅热气。

林默转过身，老花镜滑到鼻尖。他望着妻子熟悉的面容，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那些本该清晰的记忆碎片在脑海里飘来飘去，抓不住也摸不着。

“晴晴，这是第几株了？” 他指着面前开得正艳的红玫瑰，声音有些颤抖。

苏晴放下碗，走过来轻轻握住他的手：“第七株，和我们结婚那年种的一样。”

林默点点头，眼角的皱纹里溢出笑意。他记得他们在 1985 年的春天买下这个带小院的老房子，苏晴穿着白色连衣裙在院子里转圈，说要在这里种满玫瑰。那时候她的头发像黑色的瀑布，眼睛亮得能倒映出整个星空。

“今天几号了？” 林默突然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修枝剪的木柄。

苏晴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2025 年 3 月 17 日，星期一。”

林默皱眉，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突然，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苏晴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她知道丈夫又记错了，今天其实是他们结婚四十周年纪念日。但她没有纠正他，只是轻轻说：“好，我等会儿去拆礼物。”

林默开心地笑了，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他小心翼翼地剪下那朵最艳的红玫瑰，递给苏晴：“送给你，我的小公主。”

苏晴接过玫瑰，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想起四十年前那个雨天，年轻的林默也是这样拿着一朵玫瑰，站在钢琴教室门口等她下课。那时候的他还不是教授，只是个穷学生，却用半个月的生活费买了这朵玫瑰。

“默，我们进屋吧。” 苏晴轻声说，“小夏今天会带孙子回来。”

林默的笑容消失了，他迷茫地看着苏晴：“小夏是谁？”

苏晴的心像被针刺了一下，但她很快又露出笑容：“是我们的女儿，你最疼爱的小棉袄。”

林默摇摇头：“我没有女儿，我只有晴晴。”

苏晴别过脸，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眼泪。她知道这是阿尔茨海默症的症状，丈夫的记忆正在一点一点消失，就像退潮的海水，带走了他们共同的过去。

那天晚上，林默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眼神里充满恐惧：“晴晴，我在哪里？”

苏晴赶紧开灯，握住他的手：“在家里，我们的卧室。”

林默环顾四周，摇摇头：“不对，这不是我家。我要回家，我要找晴晴。”

苏晴的心揪紧了，她轻轻抚摸着丈夫的手背：“我就是晴晴，你的妻子。”

林默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突然笑了：“晴晴，你怎么变得这么老了？”

苏晴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她扑进丈夫怀里，抽泣着说：“默，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音乐学院的钢琴教室。”

林默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他似乎陷入了回忆：“当然记得，你穿着白色的芭蕾舞裙，在钢琴前跳舞。阳光从窗户照进来，你整个人都在发光。”

苏晴破涕为笑：“是的，那是我第一次独舞。你说我的舞姿像天鹅一样优雅。”

林默点点头：“我当时就想，这个女孩我要定了。”

苏晴靠在丈夫肩上，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心里既温暖又苦涩。她知道这样的清醒时刻会越来越少，但至少此刻，他们还能共享这份回忆。

第二天早上，林默又恢复了常态。他坐在餐桌前看报纸，苏晴给他端来早餐。

“晴晴，今天有什么安排？” 林默头也不抬地问。

苏晴犹豫了一下，说：“今天我们要去医院复查。”

林默皱起眉头：“医院？为什么要去医院？”

苏晴深吸一口气：“因为你的记忆出了点问题，医生会帮我们的。”

林默放下报纸，认真地看着她：“我的记忆没问题，我记得所有事情。”

苏晴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知道丈夫在说谎，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已经退休十年了。

那天在医院，陈医生把苏晴叫到办公室：“林教授的病情恶化得比预期快，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苏晴点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知道，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陈医生叹了口气：“这病最痛苦的不是患者，而是照顾他们的人。你也要注意身体。”

苏晴勉强笑了笑：“放心吧，我没事。”

回到家，林默正在院子里侍弄玫瑰。苏晴走过去，轻轻环住他的腰：“默，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对吗？”

林默转过身，温柔地看着她：“当然，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苏晴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温暖的体温。她知道，不管未来如何，他们的爱情就像这玫瑰园里的玫瑰，虽然会经历风雨，但永远不会凋零。

一天，苏晴正在厨房做饭，林默突然走进来：“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

苏晴的心猛地一沉，她强忍着泪水，说：“我是你的妻子，苏晴。”

林默摇摇头：“我没有妻子，我要找晴晴。”

苏晴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我就是晴晴啊！”

林默迷茫地看着她，转身走出了厨房。苏晴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那天晚上，苏晴做了一个决定。她找出了年轻时的芭蕾舞裙，穿上它，在客厅里跳起了当年的独舞。林默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眼神里渐渐有了波动。

“晴晴？” 林默试探着问。

苏晴停下来，含着泪笑了：“是的，默，我是晴晴。”

林默站起身，慢慢走向她：“你跳得还是那么美。”

苏晴扑进他怀里，哭着说：“默，不要忘记我，求你不要忘记我。”

林默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我不会忘记你的，永远不会。”

那一刻，苏晴仿佛又回到了四十年前的那个雨天，年轻的林默拿着玫瑰站在她面前。她知道，不管未来如何，他们的爱情永远不会褪色。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默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他几乎完全失去了记忆。苏晴每天都在照顾他，给他读他们过去的信件，放他们喜欢的音乐，希望能唤醒他的记忆。

一天，林默突然对苏晴说：“晴晴，我要走了。”

苏晴愣住了，她握住他的手：“你要去哪里？”

林默微笑着说：“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但我会永远记得你。”

苏晴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她强忍着泪水，说：“好，我等你。”

林默闭上眼睛，嘴角带着微笑，永远地离开了。

苏晴站在玫瑰园里，看着盛开的红玫瑰，仿佛又看到了年轻时的林默。她知道，他们的爱情就像这玫瑰，虽然会凋谢，但永远会在记忆中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