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锅卖铁供出的大学生，却找不到工作只能啃老……
老李那不大的院子里，鸡鸣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老李坐在门槛上，粗糙的手摩挲着烟杆，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院子一角。他的媳妇在灶房忙碌。这时，邮递员的自行车铃响了，打破沉闷。车在院门口停下，递来一个信封。老李接过，瞅见大学标志，手一颤，眼中有了光。他哆嗦着打开信封，录取通知书的触感真实，那字在他眼里像圣旨。老李嘴唇抖着，半晌挤出句：“娃他娘，咱儿考上了！”声音沙哑，满是兴奋。媳妇扔了柴火，在围裙上蹭了下手，奔过来，眼里惊喜激动，抓住通知书就哭了。
在这西南偏僻小村，教育落后，别家孩子职高读完就外出打工，唯独老李儿子考上了大学，还是本科生。
消息像一阵风，迅速吹遍了整个村子。老李决定摆宴席，他脚步匆匆地走向猪圈。那肥猪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在圈里不安地哼叫着。老李打开圈门，一把抓住猪腿，费了好大劲才把猪拖出来。猪血溅在地上，形成一朵朵刺目的红花，老李却满心都是欢喜，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媳妇在灶房里忙得不可开交，灶膛里的火烧得旺旺的，映照着她满是汗水却带着笑意的脸。
宴席那天，阳光洒满了院子。几张破旧的木桌摆满了院子，桌上是热气腾腾的猪肉和香气四溢的米酒。村民们陆续赶来，院子里顿时热闹非凡。男人们围坐在一起，划拳喝酒，爽朗的笑声在院子里回荡；女人们则一边吃着肉，一边唠着家常，时不时发出惊叹声或叹息声；孩子们在人群中穿梭，追逐嬉戏，争抢着地上的骨头。老李端着酒碗，穿梭在人群中，每到一桌，他都笑得合不拢嘴，那黑瘦的脸上泛着红光，眼中满是自豪。有人夸他儿子有出息，他便笑得更灿烂了，那笑容里藏着多年的艰辛与对儿子未来的无限憧憬。
可老李不知道，儿子考上的是民办二本，学费贵得如同天价。每年光学费就要一万多，再加上生活费，一年至少得三四万。老李一家靠着那几亩薄田维持生计，每年的收成除了留下自家吃的，所剩无几。但老李没有丝毫犹豫，在他心中，儿子考上大学是天大的喜事，哪怕倾家荡产，也要供儿子读书。
此后，老李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没日没夜地劳作。天还未亮透，星星仍在天边闪烁，他就扛着锄头出了门。田间的小路崎岖不平，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自家田地。到了地里，他弯下腰，一下一下地锄着地，每一下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顺着脸颊流淌，滴落在土地上。农忙时节，他在稻田里插秧，弯着腰，一株一株地把秧苗插进泥里，腰累得直不起来，就跪在泥水里继续插。割稻的时候，锋利的稻茬划伤了他的手和腿，他也顾不上。到了冬天，山里寒风刺骨，他依然进山砍柴。枯树枝划破他的手，鲜血直流，他只是简单地包扎一下，又继续砍。过年的时候，别家都在欢欢喜喜地过年，他却还在给人打零工。搬砖时，沉重的砖块压得他喘不过气；挑担时，压弯了他的脊梁，但他从未抱怨过。
时光在老李的辛勤劳作中悄然流逝，儿子终于毕业了。老李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儿子的好消息，每天守在电话旁，就像等待着命运的宣判。然而，儿子每次打来电话，声音都充满了沮丧和无奈，说着就业形势严峻、经济下行之类的话。老李虽然听不懂这些新鲜词汇，但从儿子的语气中，他已经明白儿子没有找到工作。
老李是个好面子的人，亲戚朋友问起儿子的情况，他总是挺起胸膛，骄傲地说儿子在城里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可谎言就像泡沫，一戳就破。没过几天，儿子拖着行李箱回到了家。老李看到儿子的那一刻，先是一愣，接着怒火中烧，他大声质问儿子：“你回来干啥？”儿子低着头，不敢看老李的眼睛，小声地说：“爸，城里不好找工作，我想考公务员，可城里开销太大，我回来备考。”老李一听“公务员”三个字，原本愤怒的神情瞬间缓和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忙说：“公务员好啊，那可是当官的，有出息！”
从那以后，老李把儿子当成了宝贝一样伺候着。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还未照进屋子，老李就轻手轻脚地起床了。他先到院子里，把鸡赶到一边，生怕它们打扰儿子睡觉。然后他开始生火做饭，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候，只为给儿子煮出一锅香喷喷的粥。做好饭后，他才轻轻地去叫儿子起床。儿子在屋里学习的时候，老李就像个忠诚的卫士，守在门口。屋里有一点动静，他都紧张得不行，生怕打扰到儿子。家里的活儿，他从不让儿子沾手，洗碗、扫地、洗衣这些活，他全包了。村里有人看到了，笑着对老李说：“老李，你这是把儿子当少爷伺候呢。”老李也不生气，只是笑着说：“我儿子在准备考公务员呢，以后是要当官的，不能分心。”
可村里总有那么一些人，嫉妒老李儿子考上大学，一直等着看笑话。有一次，他们看到老李儿子在家，就故意凑过来问：“老李，你不是说你儿子在城里有好工作吗？怎么回来了？”老李气得满脸通红，他瞪着那些人，大声说：“你们懂个啥，我儿子是回来考公务员的，以后比你们都强！”那些人听了，撇撇嘴，小声嘀咕着走了。
儿子去考试的前一天，老李特地从鹅圈里抓了一只肥鹅。那鹅在老李手里挣扎着，嘎嘎地叫着，羽毛乱飞。老李费了好大劲才把鹅抓住，一刀下去，鹅血溅在地上，形成一片殷红。他把鹅收拾干净，炖了满满一锅。吃饭的时候，老李不停地给儿子夹鹅肉，眼神里满是期待，嘴里念叨着：“儿子，吃了这鹅肉，明天考试一定顺顺利利的，你一定能考上。”儿子看着老李，眼中闪着泪花，默默地点点头。
然而，命运似乎总是喜欢捉弄人。儿子的考试成绩很快就公布了，他落榜了。老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感觉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坐在院子里的门槛上，手中的烟杆掉落在地都浑然不知。
过年了，村子里比往常更加热闹。一辆辆汽车沿着蜿蜒的山路开进村子，扬起一路尘土。其中有一辆宝马格外耀眼，那是村里以前职高毕业的一个小子的。这小子辍学后跟着师父学了挖机技术，如今混得风生水起，有房有车。在杀猪饭的饭桌上，那小子故意提高声音问：“老李，听说你儿子毕业了，找了啥好工作啊？”还没等老李回答，旁边就有人阴阳怪气地说：“找啥工作啊，在家啃老呢。”老李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感觉周围人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那顿饭，他吃得如鲠在喉，味同嚼蜡。
从那以后，老李对儿子的态度彻底改变了。他看着儿子整天无所事事的样子，心中的怒火就“噌噌”地往上冒。他经常对儿子恶语相向：“你看看你，读了这么多年书有啥用？还不如人家职高毕业的呢！你就是个废物，白浪费我的钱！”儿子默默地听着，不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自责。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望着窗外发呆。
那天，老李像往常一样去地里干活。太阳渐渐西斜，天边染上了一抹血色。老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刚走进院子，就看到儿子躺在地上，旁边放着一个农药瓶。老李的脑子“嗡”的一下，他感觉自己的世界瞬间崩塌了。他冲过去，抱起儿子，声嘶力竭地喊着儿子的名字，可儿子的身体已经冰冷，没有了一丝生气。
老李像丢了魂一样，他机械地收拾着儿子的遗物。在儿子的一本书里，他发现了一张纸，上面有一些他看不懂的字，但他清楚地看到了“抑郁症”三个字。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病，心急如焚地拨通了儿子同学的电话。从同学那里，他了解到抑郁症是一种严重的心理疾病，严重的时候会让人产生自杀的念头。原来，儿子早就因为压力过大出现了心理问题，可心理治疗和精神药品的价格对于他们这样的普通家庭来说，是一个无法承受的负担。儿子为了不让父亲担心，一直默默地承受着痛苦，独自与病魔抗争。
儿子走了，可村里人的议论却没有停止。他们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什么“老李的儿子读书读傻了，好端端地怎么就喝药了呢？”“就是，看来读书也不是什么好事啊。”老李走在村里的小路上，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却觉得无比陌生。他们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同情，只有冷漠、刻薄和幸灾乐祸。老李的心凉透了，他感觉这个生活了几十年的村子，突然变得如此陌生和可怕。
老李夫妇决定离开这个伤心地，夫妻俩变卖了家里所有的财产，把儿子的骨灰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在一个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还未穿透晨雾，他们背着简单的行囊，踏上了离开村子的路。他们的背影孤独而凄凉，每一步都走得沉重而坚定。村里的老樟树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为他送行，又像是在叹息。他们没有回头，这里已经没有他们留恋的东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