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生/文

军阀汤玉麟是原热河省阜新县人，不读书，不学无术，既不明白政治又不晓得军事，系绿林出身，得名汤二虎。当他充任东北军军长时，在东北某地，见墙上挂有搪瓷牌上书“中将汤”三字，便说：“妈的怎把我的名字弄到墙上来了。”（中将汤是日本治妇女病药名）。在1927年冬，汤奉张学良将军命令，指挥所部十军从山西晋北大同向雁门关进攻阎锡山，交兵数月，经因未能攻克雁门关，而败退热河承德（当时热河省会）。

汤玉麟率军进驻热河承德后，遂任热河省主席。性嗜美人、名马、古玩、黄金、白银、阿片烟。就大量搜刮民脂民膏，做了许多笔不胜书祸国殃民的坏事。我当时从旧东北军校毕业后，在汤部充任尉级军官，汤之所作所为，均系亲眼目睹。

苛捐杂税盘剥农民起义

一人得道，九族升天。汤玉麟为了大量搜刮民脂民膏，令其长子汤佐荣任省兴业银行总经理，掌握财经大权（当时省主席滥发纸币）；二子汤佐辅任禁烟局长，专管收购全省生产的阿片烟；女婿周铁铮任热河省朝阳县县长，因对农民无休止的敲诈勒索，农民送号叫周估堆。打官司不论有理没理，以送礼多少而定输赢，打官司量家当，当事人无不倾家荡产，故称之为周估堆。周依仗汤的权势，腰杆硬，为所欲为，人民负担重了，县南部三四区，农民纷纷起来，到县城示威游行请愿，要求减轻压在农民头上的巧立名目不应有的苛捐杂税。周估堆为了保身安全，镇压农民，在他家乡阜新县招降一股土匪，用这些亡命之徒，于1931年冬约11月末向游行群众开枪镇压，手无寸铁的群众当场被打死打伤多人。当时在县城戒严，并严加搜捕三四区来县办事、探亲、买东西的农民和逮捕一些所谓鼓动游行的知识分子，即教员、小商人等均绑赴县城西门外执行枪决，陈尸示众。当时我任东北军骑兵第十旅六十一团书记，随团调到现场镇压农民，亲眼目睹累累死尸。周估堆以为枪决了这么多人，可以把广大人民群众吓倒，讵知三四区的人民群众，不强暴，为死难群众报仇的呼声响彻云霄，不数日起义农民纠集群众达万人，拿起武器，推选毕占一、沈贤、沈壁等为首领（据说沈贤、沈壁伯父任朝阳县某学校校长，被周估堆枪杀故，二沈起来，为伯父报仇），当时把朝阳县城四面包围起来，日夜攻打。城内有驻防骑兵一个团，加上降匪和警察，拼命守城。骑兵团长是汤玉麟的胞弟称汤五帅，故守城特别卖力。攻城群众要以多为胜，但因指挥者缺乏军事常识，联系脱节，群众又无实战经验，各自为战互相不能呼应，有的已攻入城内，激烈巷战，没有后援，陷入重重包围之中；有的不顾攻城，只顾休息吃饭，这样就被训练有素

的骑兵团，各个击破。可是守城者只能固守，无力出击，因为众寡悬殊太大，县城仍被重重包围之中，相持不下。县长周估堆吓得心惊胆战，向省里求援的电报如雪片般的飞来。我当时所在的骑兵六十一团，驻防于邻县建平县，团长苏连会是朝阳县三区人，对汤玉麟，周估堆等人的祸国殃民、贪污枉法、荒淫无耻的可耻行为早已不满，朝阳县城被围困，早已耳闻，十万火急星夜援朝的电报，五天时间接到25次，苏连会团长按兵不动，回电说：“团属各营均派赴远处剿匪之中，俟调回防地马上援朝。”实际并未派兵剿匪，盼望能攻下县城，杀掉周估堆，以平民愤。拖到五天后不能再拖，全团出发了，180华里路程急行军骑兵一日即可到达作战目的地，行军二日方到朝阳城北郊吴家洼子村。这次援朝兵力计共七个营，外有机枪追击炮四个连，宿营一宿，次日晨拂晓奉令向农民军进攻。农民军不支往后败退拼命地跑，而骑兵马是漫步走，赶出10里之外，越过县城南凤凰山，重机枪、迫击炮向天空放一阵。这样作战双方竟无一人伤亡。不数日城东南各区凭义县边界又纠集5000多农民武装，为首指挥者名马子丹，声势浩大，逼近县城。我们的骑兵团在县城东南中山营子一带与之交战，官军总是不忍心对农民开枪射击，双方相持一日，在夜间苏连会团长叫我写信给马子丹，劝他不可造次，不要以卵击石，到天明他已退去，我们追了一程，也就撤回。

农民军之所以失败，因彼此不能支援，互不联系。若毕占一、马子丹团结战斗，统一行动，朝阳县城就攻下来了，一个攻城一个观望，结果同归失败。时值九一八事变第二年，日本帝国主义正向辽宁省全境攻占，铁蹄所到之处奸淫烧杀，农民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日寇身上，所以热河全省在汤玉麟的残酷统治下，仅朝阳一个县城东、南、西各区农民起来，向腐朽统治势力作斗争。其他全省各地，认为当日寇的亡国奴为期不远，汤玉麟、周估堆之流垮台逃走之势已成定局，当地日寇的侵路魔爪在没有伸到热河之前，苟安一时。

搜刮及买官卖官

汤玉麟性嗜女色，除广置娇妻美妾供其淫乐之外，其部下为了得到信宠，就到处搜集貌美年轻妇女送进帅府（当时尊称汤大帅），若能看中，即可官运亨通，胡作非为，就无人过问。平泉县公安局长单某，就是用美人计发财致富的，为了投其所好，在平津搜集数名手段高强的交际花作姨太太，经常进帅府应酬，陪酒睡觉，得到大帅的欢心，就经常供大帅追欢取乐。时间长了，被两位公子知道了，也经常给单局长打电话或派汽车接单局长的能歌善舞的姨太太陪烟（吸阿片烟）陪酒打牌（麻雀牌），一玩十天半月不回。后来又被孙少爷（即汤佐荣、汤作辅的儿子）知道了。这几位美貌多姿姨太太们也同样又侍候孙少爷玩乐，如此这般祖孙三代争着和美人几欢聚，从未听说有过醋海风波。这是当时全省人人尽知的丑闻。单局长对农民为所欲为敲诈勒索、包庇命案，作恶多端，无人过问。

为了大量搜刮黄金白银，当时县长和县公安局长的官职都是用金银买来，按照地点好坏而定价格高低。如朝阳、阜新、平泉、凌源、赤峰等地是一等县，县长、公安局长要花运动费多至万元；其他次点地方也要出钱5000—8000（单位是银元）。当然主席的家属亲信，又当别论。如朝阳县长周估堆，就不是花钱买来的，这是例外罢了。用钱买来的官一到任就马上将属下大小头目，分别按职位高低论价，以价卖出积极捞本钱。因为当时有的用钱买官，到任不久，即被撤职，省里就把官卖了不久又卖，新官一经到任，前任交卸，买官花的金钱还没有捞回来这样就亏了本，这种亏本的人还不少。所以新官一到任就得想方设法弄钱，当时是公开的秘密。汤主席的名誉扫地，怨声载道。据传当时农民给汤送一块匾，上书“天高三尺”，汤很高兴，因有人解释说：大帅的恩德比天还要高过三尺呢。实际是把地皮刮去了三尺，天岂不是就高了三尺!

骑马也是汤的嗜好，骑马多系高级军官师旅团长所馈赠。赠马的目的，也是为了得到信任后，升官发财。送马者要外带一些礼品，必须赠送主席府管理马厩的王三把。此人是汤的亲信，得到厚礼后，便对汤说：“这是无价的千里马。”汤一乐，马一收下，赠马者就升官发财，否则给王某没有送礼，他一不高兴，便对汤说：“马很平常，没有什么出色。”赠马者不可能得到什么好处。汤爱马成癖，每日里有一定时间去马厩赏马，蹲在众马之中，闻马粪味儿，并与马厩头（王三把）谈马。因为有赏马的规律，一些官迷之流给王三把送厚礼时，等汤蹲下闻马粪的时候，送礼者出来，跪在主席面前称：“大帅啊!您贵人多忘事，不认识我了（实际真不相识），您当营长时我在某连某排当班长，今天您荣升主席大帅了，我还没饭吃呢。”王三把拿人家的手短，当时就说：“主席啊，可不是的，他是您的老部下，当一辈子兵了，还没饭吃呢?”汤便说：“妈的真不成器，怎么混成这个样儿!”便又说：“叫秘书来，写封信，到某县找县长要个官儿干。”这样官迷无赖叩头谢恩起来，带上汤的信，投奔目的地。县长一见是汤亲信，当然另眼相看，当过兵给个警官什么的。这种人都是地痞流氓无赖，结果把地方闹得一塌糊涂，造谣惑众，敲诈勒索，渔肉乡民，弄得民不聊生。

挖坟掘墓

汤对地方苛捐杂税，巧立名目，通过各种渠道搜刮大量黄金、白银之后，还不满足，为了收集大量古玩古董以及稀世珍宝，派了许多人到各个地方征派民工，挖坟掘墓，挖不出来古物，说怠工不干，要挨打挨骂，挖出来也不行，交了出土古物20件，则要30件、50件。没完没了地要，无休止地追查，有的家败人亡，倾家荡产。我们驻防赤峰县东水地，在水地东数十华里地方，乡民挖出一古墓，内埋葬一男一女，男的身穿铠甲，其内白绫上写许多字，字迹模糊，只能认出明朝先锋官成喜才等字样。女人面向外，大概是殉葬人，男的身佩宝剑等物。挖民工交了一批，还要再交，最后把所有民工都送县里坐监，家中花钱买罪了事。1931年老乡来到我们营地报告说：水地5华里南边，发现古墓一处，一个大红旋门，门外画有四大金刚。这种古坟是少见的，据说是古之帝王将相之类的古墓，珍宝古玩定是不少，当即叫老乡理好，不能妄动，以免招灾惹祸。

大种阿片烟

汤玉麟为了发财，不择手段，叫农民种阿片烟吸毒。在汤玉麟统治热河省的年月，农民普遍吸烟，阿片烟鬼（即瘾君子）到处皆是。我见到过地主的小女儿五六岁，每天要吸数次烟，弄的面黄肌瘦，不成样子，到时不吸，要哭闹。当时热河人少地多，肥沃土地都种阿片烟。种烟除按亩数纳税外，在五六月收烟季节，汤要派出许多收烟委员在交通要道设收购站，各收购站由禁烟总局管辖，所谓禁烟机构，都是吸烟站。禁烟就是禁止私人买卖，当时阿片烟亦称私货，若私自买卖私货烟得没收，还要罚款坐牢。虽然如此家家都种阿片烟，来之方便，吸烟者都比比皆是。一吸烟成瘾君子就不想劳动，坐吃山空，慢慢倾家荡产者大有人在。所以偷窃之徒和大股土匪遍地皆是，盗贼蜂起，打家劫舍，杀人放火之事，时有所闻，人心惶惶，一片混乱。

不敢抗日的失败将军

1931年，中国的形势是：经过长期的军阀火拼混战之后，正处于政治军事经济危机之中，人心涣散。当时日本帝国主义以为有机可乘，便发动了震憾世界的九一八事变。时悍匪刘桂棠匪号刘黑七，山东人，聚众万人，纵横华北各省，所到之处，杀人放火，奸污妇女。当时各据一方的军阀们，都对刘匪奈何不得，蒋介石调动许多兵力，威逼刘黑七去东北抗日。讵知他率众一路奸淫掠杀，到达了东北热河省东北部林西高力板以后，和日本侵略者就联系上了，不但不抗日，反而接受了日军赐与大量武器弹药继续为非作歹。

刘桂棠所部武器弹药补给充足，正好碰上了胆小将军汤玉麟。当1932年日寇大举进攻热河时，仅一个师团各兵种万余人，汤玉麟率陆军各兵种步、骑、炮、工、辎，号称十万大军，一弹未发，日本兵影子都没见到，即闻风逃窜，为了保存实力，把军队一口气撤到察哈尔东部龙关赤城一带。刘桂棠受日寇关东军命令，即对汤军所部发动进攻。而这位汤大帅，据传当时在两军交战危急之中，还就地找了一个野妓名“狗皮褥子”的陪宿睡觉。汤军败在刘桂棠匪军之手。刘黑七就更大胆胡作非为，所到之处奸淫烧杀。直至1948年解放后，刘匪才被消灭，他本人被枪决。而汤玉麟与刘匪交战失败后就逃到天津外国租界，逍遥自在地生活去了。

作者系来军骑兵第十旅六十一团书记。